第八百八十八章 慈母情
三个月后。
清水洲，上洲，某山林。
于绿林中出来，行到繁忙街市没多久，便又钻入了某座绿林当中，穿过稀疏的草丛，行过泥石路，途中风景历历在目。
话说我为什么也要跟这小子来这闹腾？
看着前方躲在树干后偷偷摸摸的李大顺，青渊心中很是无奈。
“老大，你说洛河这是去哪儿？”
李大顺回头问了青渊一句。
“我怎么知道。”
青渊白了他一眼，又道：
“人皆有私，你就不要摸你善良师弟的底了。”
“老大，我这不是担心洛河出事嘛！你说，我们一提要离开这儿的事，他就说暂时离开到处走走，说没事谁信？要是我们不跟来，他找他的杀父仇人报仇怎么办？当然我也不知道洛河有没这心，但我们多留些心总没有坏处。”
李大顺颇为认真应了句，从他的语气中也听不出半分开玩笑的意思，看来，他对洛河的担心是真的。
“你若真担心的话，便应该问洛河亦或同行，凭洛河的性子，若非过分要求，是不会拒绝你的。”
青渊含笑摇摇头。
“这可不行，谁知道洛河是想做什么呢...哎，洛河走远了，老大，我们快跟上。”
瞅着洛河的身影远了，李大顺便有蹑手蹑脚换着树躲着，与洛河保持着一定距离。
相比起他来，青渊的动作可要自然多了，一步踏出，便已轻松定在李大顺身后，不紧不慢跟着。
“老大，我可真是羡慕你。”
看了身后老大一眼，李大顺不甘念了句。
“哎！洛河停下来了。”
李大顺看到了什么，连忙停住了动作，双手捂住了嘴，眼珠子贴着树皮的边偷瞄着。
“他可不会发现我们了吧！”
“不是。”
青渊随意看了眼，给了个准确的答案。
在李大顺的视线注视下，他发现洛河跟自己一样，轻悄悄摸着一棵树贴着，往远处瞧去。
“这姿势...莫非洛河还有舍不得丢下的姑娘？”
李大顺眼睛忽地灵光了一下。
“......”
青渊抿了抿嘴，不说话了，他可比李大顺看得清楚多了，远处的那边，躲在树后头的洛河，在哭。
......
“......”
偷藏在树后，洛河一手扶着树，一手捂着嘴，望着远处，眼睛微红，脸庞早已被泪水湿了透，即便如此，他仍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安静的，安静地哭着...
在视野的前方，坐落着一座破旧的房屋，房屋外坐着一位苍老的妇人，无声地穿梭着手中的丝线，一件未成形的衣衫就在她的手中躺着。浅观这妇人的模样，竟与洛河有四分相似，苍老的容颜遮不住年轻时的美貌，凹陷的双瞳没有色彩，她就只是在那悄悄坐着而已。
“娘...”
洛河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唤了句，紧接而便慢慢蹲了下去，双手捂着脸颊，小声痛哭着。
“那个...是洛河他娘？”
李大顺已经偷偷摸近，自然看到了前方之人，不禁低喃一声。
“娘...对不起，孩儿要走了...孩儿不能再照顾您了，娘，你一定要好好的。”
洛河咬着唇，眼中泪花流不尽，说着便一步步要往后退，谁知没退几步，自己拌着了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压断了身下的一根树枝。
远方那妇人听着了声响，目光无神地侧过了脸，温声问了句：
“是河儿么？”
洛河坐在地上，神情愣然，看着远方妇人正起身摸着前方向自己走来，眼睛晃了晃...
“不是...我不是河儿。”
洛河声音沙哑，怔着神要往后退，哀伤同时又在逃避。
“这声音...不是河儿还能有谁。”
妇人温声一笑，眼中无声落下泪水，慈祥道：
“河儿，快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不要...我不要...”
洛河带着几分哭腔，脸都哭花了，他真的害怕，他真的害怕这痛苦的分离，当初自己下山便是被娘亲自赶下山的，当时自己偷偷回来便见娘哭得几乎肝肠寸断，这次怎叫他敢伤娘的心？
洛河往后退着，内心深处逃跑的欲望很是强烈。
“河儿...”
“唔...我不要！！”
洛河自地上爬起就逃，豆大的泪水几欲成雨。
“糟了，洛河往这边来了。”
李大顺一惊，脑袋四处打量，试图找一个藏身之处。
“河儿...”
听着河儿的哭声，妇人急着向前跑了几步，却因为眼睛的障碍不能看清路，几步就摔在了地上，柔软的身躯竟在地上摔出了血。
“娘！”
洛河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慌了，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将娘亲扶起，急切道：
“娘，娘！您怎么样了？”
“没事...娘，没事。”
妇人嘴唇有些苍白，在洛河怀中，温柔地‘看着’洛河，纤细的手掌抚在了洛河的脸上，又道：
“河儿...你是不是还在生娘的气？”
“没有！娘，河儿没有生您的气，您的哺育之恩，孩儿一直都牢记于心。”
洛河摇头，坚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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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就好，河儿你没生气就好。”
妇人感觉内心某个位置隐隐作痛，喃喃念着。
“娘，您快坐，孩儿给您倒水。”
洛河将妇人扶到椅上坐下，就要入屋中倒水了，却不料手刚松开，手掌便被轻轻抓了住。
“娘不渴...河儿，你就坐在这儿，陪娘聊会天，好么？”
“好。”
洛河迟疑地点了点头，乖乖坐在娘亲身旁，手掌按着膝盖，脑袋不由自主低了下去...
“河儿，拜师拜的怎么样了，玄剑宗宗门肯收你了么？”
妇人摸着洛河的手臂，最终将手掌放在了洛河的手掌上，深深扣着，问道。
“他们不收我，说了对爹很过分的话，还说爹给孩儿的木剑没用...不过...孩儿现在找到了更好的师傅，虽然是散修，但他很厉害，也对徒儿很好，还请娘不要为孩儿担心。”
“唉...看来...修仙界比我想得还要复杂...河儿你没事就好，能有师傅教你就好，河儿，记住，你要好好修炼，不要丢你爹的脸，更不要让教你的师傅失望，明白了么？”
“娘的教诲孩儿一直牢记于心。”
“那就好...河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明白了么。”
鼻子一酸，妇人话语声带着抽泣。
“孩儿明白。”
洛河一手不发声响地抹干了眼中的泪水，生怕动作太大为娘看见。
“散修修行于世，居无定所，河儿，今日，你是来跟娘道别的吗？”
妇人狠心问了个她本不忍心提及的问，问完此话她的心也是收了紧，闷得她几欲不能呼吸。
“......”
洛河手指微微缩了缩，沉默了...
妇人微微一笑，将手从洛河的手掌上慢慢放了开，按在了怀中纺织的衣衫上，轻问道：
“河儿...你看，娘织的这件衣衫，好不好看？”
“...，好看，对于孩儿来说，娘织的衣衫，一直都是最好的。”
洛河重重点头，从小到大，自己的衣衫都是娘为自己的织的，对于他来说，娘织的衣衫，无人能及。
“好看就好...河儿啊，你且等等，娘这就给你把它织好。”
妇人温和一笑，当着洛河的面，细细地继续编织着，这忽地安静下去的空气，已经填充了一切...
“.....”
看着娘平静的侧脸，洛河内心时刻都在挣扎，他多么想放弃作为一个修士的身份成为一个普通人呆在娘身边，但他做不到，亦或者说，娘不会同意的，娘所希望的，是自己能作为一个修士，长久活在这人世间。
血肉之情浓于水，那是失去爹后娘心中仅存的一点自私。
......
“河儿，快穿上给娘看看。”
“额，娘，你说什么？”
发愣间，洛河已无意渡过了这珍贵的时光。
“衣衫已经织好了，河儿，快穿给娘看看。”
妇人将衣服递过去，含笑道。
“是。”
洛河赶紧接过来，慢吞吞将衣服换了上，淡青色的布料，柔软的棉线，娘织的衣衫，是一如既往的柔软，一如既往的合身。
“好看，河儿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妇人上下‘打量’了洛河一眼，满意道。
“娘...”
洛河哽咽了，想哭，却又不敢哭。
“时候已经不早了，河儿，你可得快些回去了，莫要让你师傅等急了。”
妇人催道。
“娘。”
洛河捂着自己的胸膛，此时他的心，很痛，尤其是在看到娘那故作平静的表情后，更痛！
“河儿，乖，回去吧！这大千世界，才是你的家。”
妇人笑。
“娘！”
洛河抱住了她，脑袋就靠在妇人的肩膀上，当年只有娘亲膝盖高的笨小孩，如今已经比娘还要高了...
“河儿不哭，你能回来看娘娘已经很高兴了，娘会照顾好自己，你要听话，知道么？”
妇人流着泪，拍着洛河的背，细声道。
“我知道。”
洛河艰难地松开了怀抱，狠心背过了身。
不知不觉间已看尽了一切，躲在树后头的李大顺内心很是复杂，自小没人关心的他并不理解这亲情，当看到洛河挣扎的表情后，他的内心中又透着几分可耻的庆幸。
李大顺悄悄退了开...
“河儿，跑起来，让娘看看你长大的模样。”
“是，唔咳...”
眼泪鼻涕一并留下，洛河迈开了脚步，向前方狼狈地小跑着。
“跑起来。”
“是！！唔...”
心脏闷的要吐血，洛河向前冲了出去，清凉地空气直惯入喉，往着下山的路奔着，五味陈杂，痛不欲生，眼泪横流！！
“跑起来！”
妇人跪在了地上，捂着脸哭，任河儿就这么逃去，不用多久，前方已再无那熟悉的声音，这生机勃勃的山林，又重归宁静，回到平常的平常。
“河儿...河儿！”
妇人大声痛哭，完全抚在了地上，手里抓着地上的泥，紧紧地握着。
不知过了多久，妇人终止住了哭泣，银牙紧咬，自地上站起，轻叹了声气，神情悲伤地念了句：
“让仙人见笑了...您是...河儿的师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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