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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善于攀缘的青藤 1


  一

  光绪三十年(1904)二月,长期在中国东北盘踞、相互争夺的日俄两强大打出手,在中国的土地上打开了日俄战争。

  一开始,这场战争呈现胶着状态,日俄两强在辽西一线展开拉锯战,当地巨匪金寿山、冯德麟、杜立三都是日俄双方竭力拉拢争取的对象,而这几个巨匪支持哪一方,也都旗帜互鲜明。带兵驻扎在这一带的清军管带张作霖,又有不同。他像一条善于钻营的游蛇,表面上奉命中立,实际上却在一边暗暗窥测方向,期望找到上爬,发展自己势力的好机会。

  战争初期,张作霖看来,俄军势力大些,他就一株墙头草,倒向俄方,而他的倒又不是明确的,而是暗中秘密向俄军提供一些情报、粮草,换取俄军的枪械钱财和好感。可是不久,战争的天平向日本人倾斜,有奶便是娘,张作霖这就转变态度,倒向了日军。他掩护过日本间谍、向日军递给送情报……尽管当时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清廷小军官,但他以他的精明、潜力,很快引起了敏感的日本关东军注意。

  随着日本人取得的战争优势,张作霖倒向日本人的立场也开始明朗,双方关系日渐密切,日本关东军方面给张作霖相应的回报。

  一年后,日俄战争以日本胜利而结束。就像赌场上的一场豪赌,有赌博基因的张作霖这一把大赌赌赢了,左右逢源的他,实力得到快速提升。1905年,张作霖虽然还是名义上的一个清军统领,但已经不一般了,他的部队由过去一个营扩展到了三个营、次年,膨胀为五个营;而且他的部队远较一般清军装备好,战斗力强。

  这时的张作霖,就像一根坚韧成熟、攀援到相当的高度的青藤。身处辽西的他,高高地探出头来,越过原有的攀援物,朝东三省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点奉天看去,他这一次看中了朝廷新派来的东三省总督赵尔巽。

  赵尔巽是清末朝廷干吏,不仅深受朝廷信任、器重,而且是个文人,很有学问,身上有种文人的酸气,清高而傲慢。张作霖知道,要攀上赵尔巽这棵大树不容易,得一步步来。他分成两步走,先将赵尔巽的红人,离他很近的顶头上司――新任总办张锡銮攀定。

  这是个东北初夏的夜晚,夜已深了,这是非常好睡的时间。然而,张作霖却毫无睡意,在卧室里踱来踱去,想着心事。明天,张总办要来他的驻地巡视阅兵,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巴结上司往上爬的绝好机会。该怎样下手呢?跳荡的烛光下,时年32岁的张管带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胖了些。穿一件薄薄的玄色缎面长袍,外罩一领金线描边坎肩的他,现在不仅有了一定的权,还很有钱,但他仍然崇尚节俭。在他这间虽然宽敞但简洁的卧室里,仅一桌一炕几把黑漆太师椅而已,可插四只蜡烛的莲花形烛台上,只点插了一只大红蜡烛,屋里光线有些黯淡。张作霖踱到窗前突然站住,凝神沉思,身姿挺直。黯淡的烛光中,他的身姿在地板上拖得长长的,整个看去,他不像个职业军人,倒像个读书人在夜深人静中构想什么华章妙文。

  张锡銮出现在他思想的屏幕上:年近花甲的张总办是有些来历的。很受赵尔巽器重的张锡銮、出生于浙江钱塘江畔,文韬武略,走南闯北,仕途也顺:1875年任通州凤凰厅候补道,1894年升任东边道训练新军,次年率军在宽甸一带同寻衅的日军作战取得小胜。突然他灵机一动,张总办就像他一样有个嗜好:爱马,特别爱战马、好战马。

  我何不投其所好,送张大人一匹战马、好马,以此向他靠近呢!思想上一旦开窍,其间送马的过程、种种细节,紧接着就了然于胸、成竹在胸了。他是兽医出生、爱马、懂马,恰好日前他派人去口外买了几匹好马,其中一匹堪称良骥,送这匹良骥给张大人,肯定成。

  这是一个清亮的早晨。在红日初升,万道霞光中,知府曾韫陪着新任总办张锡銮、亦步亦趋上了离地两尺高的检阅台、检示张作霖的部队。

  “敬礼!”台下,早就带着部队而来列队恭候大人检阅的张作霖大步迎上前去,唰地一声从刀鞘里抽出刀来,向总办大人行了一个漂亮的劈刀礼,拉长嗓子一声:“请大人检示!”

  身穿仙鹤图案官服、头戴标有二品顶戴官衔的伞形红缨帽的总办大人很俨然地往台上当中一站,相当矜持地摸摸颏下那把山羊胡,眯缝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台下待检的张部官兵。

  五营官兵500余人,分别在张作相、张景惠、汤玉麟等军官带领下排成五个整齐的方队,官兵服装齐整。虽然一色清军打扮,前胸后背不是背个“兵”字,就是背个“勇”字,头后拖一根大辫子,但却是持一色现代化的九子钢枪。在朝阳的照耀下,钢枪的枪刺闪着寒光,张部看起来挺威风、挺有战斗力,决不同于一般的清军。总办大人心想,张部不会是银样腊枪头吧?这就对陪站在身后的知府曾韫转过头去,示意开始。曾韫知府上前一步,要张作霖得令,阅兵开始

  张作霖说声得令,转过身来,面向部队将手中小旗一挥。嚓嚓嚓,五个方队依次而来,官兵们迈着方步经过检阅台时,领队走在前面的军官,将胸一挺,大喊一声“敬礼!”兵们调过头看着台上的张大人,一边迈着整齐的步伐经过阅兵台,一边将手中钢枪嚓地一举,向台上的总办大人行持枪礼。

  阅兵式之后,部队表演了多种带有实战性质的节目。在张作霖的有序调度下,五个方队轮番表现对抭、劈刺、擒拿等等,看得总办大人眉活眼笑。之后,总办大人对附在身边的曾知府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曾知府这就上前,大声传达总办大人命令:“收兵!”

  兵也收得好。统领张作霖得令后,将手中小旗一挥,五营官兵哗地一下收拢来,站得巴巴式式。张作霖这又迈着鹅步,抬步走到台前,面对总办大人,啪地一声叩响马靴,银光一闪间,将手中指挥刀往上一举一劈,又行了一个漂亮的劈刀礼,然后挺胸收腹,大声道:“请总办大人训示。”

  “好!”总办大人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龙骧虎步走到台前训示。陪坐在侧的曾知府赶紧站了起来,走了上去,站在总办大人身后。总办大人面带微笑,拖长声音对张部训示:张管带带兵有方。你们的兵是精兵,将是强将。朝廷对尔等期望有加……

  持有尚方宝剑、大权在握的张锡銮总办大人当即宣布:升张作霖为右路五营管带,所部转为东北右路五营。表面上张作霖仍然是管带,但实际上升了级。

  这个晚上,张作霖去参拜总办大人并谢恩。明灯灿灿中,总办大人给他赐坐,显示出少有的客气,但张作霖故意表现得受宠若惊,挺直胸脯,半边屁股坐起,半边屁股悬起,一副吓稀稀,洗耳恭听的样子。总办大人对他慰勉有加,无非说些要他精忠报国,为国尽力正当其时的套话。

  过场之后,该是张作霖谢恩退场的时候了,然而他却借此机会开始上演好戏。

  他很恭敬地弯腰说道:“大人这么多年为国转战南北,劳苦功高,转战沙场,不能没有一匹好马。然部下今早见大人骑的竟是一匹很普通的马,心中十分不忍、不安,部下想献一匹好马给大人。”这就正中他意。张锡銮素来爱好马,听张作霖这样一说,心中一喜,精神大震。他要张作霖重新坐下,将这事细细说来。张作霖又是吓稀稀的坐下,说属下平生唯一的嗜好就是爱马相马,属下兽医出生。最近倾其所有,派人去口外买了几匹好马,其中一匹简直就是《三国演义》中关云长坐下那匹日行三千,夜行八百的宝马――赤兔马之再生,属下将这匹宝马献给大人。

  “有这样好的马吗?”张锡銮半信半疑。

  “大人明天看了就知道了。”张作霖说:“我知道大人善骑,明天大人最好再骑一骑。”

  “好吧!”张锡銮很高兴地答应了,张作霖临去,总办大人竟然破例地送了他两步。

  第二天天气也来凑兴,一大早就出了大太阳。张作霖、曾知府陪着专门换上窄衣箭袖骑服的张锡銮骑马、去附近草原看马、骑马。总办大人带的卫队十来人,也都个个骑着马,有的在前,有的在后,跑前跑后,着意加强对总办大的人保护。

  眼前忽地一亮,出现了一片绿色茵茵的大草原。蓝天白云下,一群群雪白的羊群在远处移动,像珍珠洒在草原上,他们似乎恍然间到了白云高绿草长,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蒙古大草原。

  我们想把歌儿唱给你听

  可惜被风吹得时隐时现

  我们想把舞跳给你看

  可惜被翻滚的绿草隔断

  远远地,草原深处传来青年满蒙男女高吭宛转的对歌声,情歌声,因为草深,却又看不到人。而就在这时,右边地平线上,一群口外骏马闪电似地朝这边奔来。张作霖指着其中一匹骏马对张锡銮说:“大人请看,这就是部下要献给大人的火焰驹!”骑在马上的张锡銮手搭凉栅注意看去,那匹奔驰而来的马果真不凡!体态修长、马头如兔、双耳如笋,四蹄腾空,特别是,马颈上那一簇火红的棕毛随着汽流飘拂、翻卷,它简直本不是在跑,而是在飞、飞翔。

  就在众人齐声喝彩间,泼刺刺,那匹火红的雄骏从张总办身边擦过时,身手不错的张锡銮,突地从他所骑的马背上腾起,骑到了火焰驹身上。他手中紧握缰绳,两腿一夹,雄骏一惊,驮着张锡銮,闪电般朝草原深处而去,张作霖等人紧跟而上。

  不用说,张锡銮对这匹好马、宝马喜欢至极。当天晚上竟破天荒地置办了一桌酒席,宴请张管带张作霖,曾知府作陪。酒至半酣,话也投机,素有急智的张作霖乘机对张大人提出:“大人姓张,小人也姓张,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若大人不嫌弃,小人愿拜大人为义父,便于大人随时差遗。义父若有差遗,作霖即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好好!”“行行行!”酒喝得满面酡颜,年近花甲的张锡銮借酒很高兴地应承了下来。他们这是相互利用,心照不宣。张作霖攀上了张锡銮这样一棵大树,就可以选择更坚强更葱郁的大树,比如朝东三省总督赵尔巽这棵大树攀去;而张作霖是个可资利用、势力看涨的得力的下属,有张作霖这样一个送上门来的义子,张锡銮何乐而不为,捡来收起就是。很会讨好的曾知府表示祝贺、庆贺。

  张作霖这根目的性很强的、很会攀缘的柔韧青藤,攀上了张锡銮。他岂能满足,翘起头来,寻找机会,待好风送好力,送我上云端。他把目光瞄准了东三省总督赵尔巽。

  二

  忽忽间到了清光绪三十三(1907)年。这时,统治中国二百七十余年,腐朽没落透顶的清廷,在时代风雨冲击下,就像一座虽然上面雕龙刻凤,下面基脚已然完全松塌的宫殿,全面崩溃的吱吱声已经清晰可闻。而清廷仍在垂死挣扎。年初走马换将,将文人出生的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召回京师,遗职由强硬人物、袁世凯麾下号称北洋(军阀)三虎、北洋三杰之一的徐世昌接任。

  奉天总督府内。上任伊始、个子瘦高,似乎铁钉子都咬得断的徐总督,着一袭黑色绸缎长袍,外罩一领团花马褂,在他的书房中凝然不动,用他阴蛰的目光,在张挂在堂上那张20万之一的中国地图最北端的鸡冠状的东三省上梭巡。

  从地图上看,东北三省匪患猖獗,大匪小匪多如牛毛,他们割地自踞,挑战朝廷,俨如遍布东北大地上的多个脓疱,不治不行,这是心腹大患,得赶快治,然而该从何处下手呢?徐总督阴蛰的目光停在辽西一个点上不动了。那是有“辽西王”之称的巨匪杜立三的地盘。他对这个人有过下细研究,这时,杜立三恍然眼前。

  杜立三,辽宁辽中人,拉杆子起家,瘦脸尖头,是个很精干的中年人,为人阴险歹毒、手段残忍。占山为王、多立关卡,随意派款征粮,肆意妄为,作恶多端。他手上拥有一支数千人的装备不错的土匪队伍,老巢设在地势极为险要的山高林密、易守难攻的三界沟,辽西一霸,他对辽西百姓敲骨吸髄。纵然是天干地涝,百姓庄稼歉收饿肚子,他要百姓对他的缴纳也不能少一粟一粒,为害四方。过去官军也曾对他有过多次征讨,却全都是铩羽而归。

  杜立三阴险狡诈,手段残忍,杀人如麻,收拾起他的对手,无论官军还是同类都很有一套。让人不寒而栗的是他年前杀害对手栾佐廷。

  栾佐廷也不是一个一般的简单人,他是辽西小商房区一个有钱有势的大地主,人称栾七爷,很有声望,家大业大,同当地官军又有勾扯。在一般土匪眼中,栾七爷绝难下手。不说多了,只说栾七爷的栾家庄,就如同《水浒传》武装到牙齿的祝家庄很难打进去。栾家庄寨墙高厚,团丁众多、训练有素,一呼百诺。也曾有附近土匪垂涎栾家庄富庶,去打过,都如飞蛾扑火,有去无回。杜立三知道栾七爷厉害,本不想去招惹他,栾佐廷却找上了门。栾佐廷借力打力,他家附近大石桥驻有一队俄军,人不多,一个小队,可俄军个个牛高马大,训练有素,武器好。俄军用的是转盘***,一般中国军人连见都没有见过,打起仗来形同机枪,扇面形的火力展开,触者非死即伤,威力强大。

  栾七爷为让这支俄军为他所用,费尽心思。栾七爷深知这批“**子”有两个嗜好:喜欢烈酒和女人,设法尽量满足他们。栾七爷舍得下功夫,这支俄军终于为他所用,这支俄军在一个清晨,对杜立三进行了偷袭。

  结果可想而知。在疯了似的“**子”们狂风暴雨的火力打击下,杜立三那些土匪,被打得鸡飞狗跳,四顾逃命。杜立三如果不是跑得快,周围有几个颇命兄弟掩护也就没了命。

  巨匪杜立三决定对栾七爷报复。但他的报复走的是一条曲线:他首先利当地人民对这支估吃霸赊,强奸妇女的小队俄军痛恨、买通了当地人给他通风报信,随时掌握俄军动静。瞅准“**子”们过一个什么洋节,在一个个喝得烂醉如泥的晚上,准备得很充分的杜立三率部下山,将这股俄军一锅端了。这就在客观上,为深受“**子”们为害的当地人报了仇雪了恨,解了套。老百姓是很容易满足的。当地人敲锣打鼓上门,为杜立三送了道匾,黑漆匾面上镌刻“包打洋人杜立三”七个金字。

  失去了俄军的保护,栾佐廷立刻感受到了来自杜立三的现实威胁。不过,自作聪明的栾七爷以为俄军偷袭杜立三,他和他的栾家班人马都没有出动,没有出头露面,杜立三不知他是主谋,心存侥幸。他派能言善辩的老管家上山给杜立三送去礼物,名为祝贺杜大王为民除害,其真实目的是,探探杜立三对他栾佐廷的态度。

  “栾七爷敬我一尺,我敬栾七爷一丈。”情况远远好于预想,据老管家回来报,杜大王在对栾七爷的深情厚谊表示感谢的同时,显示出巴结,请老管家带话给栾七爷:“如果栾七爷不嬚弃我杜立三,我想同七爷结拜兄弟。”

  深受栾七爷信任器重,也能主些事的老管家素有急智,他见风使舵,立即将杜立三的要求答应下来。他巴掌两拍,说:“好得很、好得很,这也正是我家七爷求之不得的好事、美事。”并当下同杜立三定了上门结拜时间。

  栾七爷听了老管家的报告,犹如吃了颗定心汤圆,完全放松了警惕,他等着杜立三上门。

  大年初八,按照约定,杜立三下山来了。老管家闻讯,立刻迎出大门。杜立三是单人匹马而来,他翻身下马后,一边问栾七爷好,一边指着马鞍上挂的一只野猪说:“这是我刚从山上打来的野味,送给栾七爷尝尝新、品品鲜。”

  “杜爷请稍候。”笑容可掬的老管家对山上来人点点头,说:“我这就去通报!”说时吩咐大门口两个持枪团丁中的一个,“把杜爷的马牵去喂点好料”这就颠颠进去报告。

  栾七爷从管家口中得知这个情况,专门问管家,杜立三来,除了没有带人,他带没有带枪?

  “没有。”自作聪明的老管家说:“人家杜立三是专门下山来给七爷通好结拜,岂能带枪!没有带枪。”

  “那好!”栾七爷这就完全放心了,他要管家出去将杜爷带到三进院,说:“我在三进院的客厅迎候他。”

  当穿一身簇新黑色长袍马褂,头戴一顶癞皮帽子的栾七爷,刚刚在他古色古香的三进大院中的中式客厅坐定,老管家颠颠地带着杜立三进了第三道院。

  栾七爷很俨然地从他刚刚落坐的那把黑漆太师椅上站起,很有派头地用手将袍裾一撩,跨出门槛迎客。

  杜立三紧跑几步,对栾七爷弯腰拱手作揖道:“拜年、我杜立三专程来给栾七爷拜年。”栾七爷回了一个礼,说:“同喜!”然后将手一比:“请!”栾七爷同杜立三刚刚坐定,女佣上来献了茶,尚未寒暄,外面喧闹声起,栾七爷眉头一皱,大声喝问:“什么人在外面喧闹?”

  一个守门的下人进来报,说是有个陌生大汉,手上端个烟盘子,非要进来找栾七爷不可。

  “怪事?”栾七爷感到诧异,说着站起,对杜立三告了个得罪,说:“我去看看,是咋一回事情?”栾七爷刚走到门外,一个护丁正在拦一个双手捧着烟盘,非要闯进来不可的陌生大汉。

  “你是何人?何事?”栾七爷感到不可思议,厉声喝问。

  大汉也不回话,变魔术似地倏地从烟盘里摸出手枪,砰地一声,手起枪响,栾七爷当即头上中枪;噗地倒地,哼都没有哼一声死了。

  “冤有头,债有主,不关你等事。”与此同时,杜立三站到门外,双手把衣服一撩,掣双枪在手,用枪指着冲进院来的人喝道:“都不准动,谁动打死谁!都不关你等的事……”

  就这样,杜立三不仅报了仇,打死了栾佐廷,而且身上又添了一分诡秘。从此,巨匪杜立三声动东北三省。

  辽西是张锡銮管辖地。徐世昌把剿杀杜立三的重任交给了辽西总兵张锡銮,而且限制了时间;张锡銮转交给了手下得力干将张作霖。

  张作霖也不推辞,爽快得令。

  人得意时,总会利令智昏。这天,春风得意的山大王,辽西巨匪杜立三在他山寨中的老虎殿中饮酒作乐。忽然山下喽啰来报,附近的官军管带张作霖派人给他送了一封信。张作霖同他有旧。他立刻让下人将送信的人带上来,当即看了张作霖写给他的信。

  阁卿(杜立三的字)如晤:

  久不相见,雨亭(张作霖的字)常怀云树之思。在此,特向兄道喜,所喜何来?东三省新任总督徐大人世昌看重兄长,日前特派审处委员殷洪寿来在弟住处新会,欲招兄长为官。官职在我之上。衔命而为的殷委员怕直接将信写给你,你会不信。鉴于你我弟兄认识,而且原来处境一样,所以让我把这个意思转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见字如面,望兄速来新会一晤。

  切切!

  弟雨亭专此。

  杜立三将张作霖的信看了又看,细细研究,意思是清楚了的。杜立三细细捉摸开来。张作霖读书虽不算多,但一手字写得也还有些功底,行草变体,看上去很有些诡谲,一如他的个性和为人。

  张作霖原先同他一样,作为雄踞一方的大胡子,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而且时相往来。而现在!杜立三想,你张作霖成了朝廷军官,我杜立三与你已成陌路。当然,朝廷对胡子招安,是公开的秘密。问题是,你张作霖会不会将我诓进去,将我杜立三作为你加官进爵的垫脚石,用我的血染红你的顶子?有这个可能!杜立三是个很机警的人,也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为防患于未然,他做出一副识破其中机巧的样子,当着来人,他将张作霖的来信掷于案上,啪地一声打开镏金鼻烟盒,用一根护起长指甲的手,挑起一绺细细的东北大烟的烟丝,送到鼻子前狠劲闻了闻。

  连打三个喷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拿定主意。

  “这样!”杜立三对送信的人说:“我是一个粗人,不会舞文弄墨,信就不写了。你回去,带几句话给我的雨亭兄弟。就说,哥哥感谢他的好意。不过,我杜立三野惯了,喜欢山林洒脱,官就不去做了。”

  杜立三不上钩,也是意料中事。张作霖得信后一连三天愁眉不展,人瘦了一圈。

  有了!第四天一早,张作霖灵光一闪,对前来督促催办的殷委员说:“杜立三最听他叔父杜泮林的话,而他叔父、黑山秀才杜泮林满脑子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思想,为人也迂。我想把杜秀才请来新会,由殷委员出面把朝廷招杜立三的意思对他讲,只要杜泮林信进去了,杜秀才出面,不怕杜立三不来自投罗网。杜立三很听他叔父的话。”接着,把他想好的计划详细给殷委员讲了。

  很好!听完张作霖打的毒条,胖胖的殷委员高度赞扬张管带的智慧。暗想,俗话说得好,埋头汉耷耳狗!别看张作霖平时话不多,还真有两下子。

  果不其然,话带给了杜泮林杜秀才,他如约而来,深信不疑。杜秀才之所以如此信任张作霖,有一个原因。当初,张作霖受朝廷招安,杜泮林是保人之一。现在,张管带还他一个情,也是情理中事。

  张作霖让杜秀才劝说他侄儿杜立三归降朝廷。看杜秀才有些疑虑,张作霖劝他说:“现在而今眼目下是杜立三最好的时机。因为朝廷要用人,杜立三是个人才。俗话说得好,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杜爷你是个有文化的人,下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也倒是。”杜秀才听进去了,他用一只苍老的瘦手扶摸着颏下一部花白的山羊胡子,又说:“不过,我那侄子不好说话得很。”

  张作霖明白杜秀才的担心,说:“杜爷你还是信不过我张作霖不是?”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问:“我张作霖原先是不是胡子?近年被朝廷招安的冯德麟是不是胡子……既然朝廷容得下众多的胡子,难道就单单容不下你的侄子立三?这没有道理嘛!”

  为了让杜秀才上钩,张作霖又请朝迋命官殷委员出来作了保证,这才彻底打消了杜秀才的顾虑。1907年6月6日早晨,杜立三在叔父杜泮林的陪同下,骑着马,带精干卫士10余人来到张作霖驻地新会,张作霖出门迎接。

  杜立三很警惕,并不下马,一副狗舔油锅,倒舔不舔的样子。

  张作霖笑道:“老兄尽管放心,殷委员已经在里面恭候大驾,快下马吧!”

  见叔父杜秀才下了马,杜立三也随之下马。张作相带人拦在门外,不准杜立三带的人进去,双方发生了争执

  杜立三讲条件:“我只带一个兄弟进去行不行?手下有个人,方便些”。

  “不行,一个也不行。”张作相毫不通融。

  “如果是这样,我怀疑你们的诚意。”杜立三垮下脸来:“如果这样,我立马回我的三道沟去。”

  “阁卿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迎在门外的张作霖对担着心的杜立三说:“我是你的哥们,你不信我可以。但殷委员是朝廷命官,难道你也不相信他?再有,杜泮林老先生、老秀才是你的叔父。他们都作了保。难道你都不信?如其连基本的信任感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呢!”

  深信不疑的杜秀才,掉头对侄儿杜立三说:“走,跟我进去,听我的!”

  “还不请杜大哥手下的兄弟们去宾馆好好休息,好好接待!”张作霖一边对张作相示意;一边手一比,趁势对有些犹豫的杜立三说:“杜大哥请!”

  事已至此,心中稍有些忐忑不安的杜立三只好跟着叔父,硬着头皮朝里走去。转过迎面那堵通红的照壁,移步换景。高墙大院里的亭台楼阁,花园假山,一一迎来。脑后拖根辫子的杜秀才和杜立三叔侄,跟着张作霖朝里走去。杜立三边走边看,暗暗摸一摸别在腰间的双枪,他作了最坏的准备。心想,大不了今天老子拼个鱼死网破。杜立三是个耍双枪的神枪手,轻功也好。他边走边看好了周围的一切,作了突围的准备。这时,白白胖胖的朝廷命官殷委员迎了出来,胖脸上一片灿烂。

  不容张作霖介绍,殷委员已经将杜立三的手握在手中,迎进客厅。

  “稀客呀稀客。”弥勒佛似的殷委员招呼杜立三叔侄坐下,张作霖在旁作陪,自有下人上了茶水点心。

  杜立三是个急性子,坐下就问殷委员:“假若我杜某归顺朝廷,朝廷给我个什么官?”

  “好说,好说,不急,不急!”殷委员打了几个响亮的假哈哈,看了看陪坐一侧的张作霖,显得知疼知热地对杜氏叔侄说:“这一路上,你们鞍马劳顿,尤其是杜秀才上了些年纪。我知道,你们叔侄是抽烟的。我看你们叔侄还是先过隔壁去,在烟榻上一躺,我们边抽烟边谈,这样舒坦些!”殷委员当然知道,杜氏叔侄都是大烟鬼,嗜大烟如命。

  一提到烟、烟榻,杜秀才烟瘾发作,打起呵欠,流出鼻涕。但杜立三机警,他要殷委员先谈正事,这就超出了殷委员原先的预想,不知该如何搪塞,只是做出烟瘾来登了的样子,张大嘴,一个劲打呵欠。

  机警的杜立三察觉事情有些蹊跷诡异,顺水推舟道:“如其这样,请殷委员和我伯父去隔壁过足了瘾再说,我可以在这边等,我没有烟瘾。”说时,一只手伸进腰里,握住了枪,气氛顿时紧张。

  “杜兄说的也对。”张作霖对这种紧张假装视而不见,对殷委员示意,“要不殷委员你就陪杜秀才去隔壁过烟瘾,我在这边先陪杜兄谈谈话!”边说边给殷委员挤眼睛。

  很有些蠢的殷委员一时没有理解张作霖的用意,用他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漠然地望着张作霖。

  杜立三完全察觉了,他霍地站起,管不了年迈迂执的叔父了,用手摸着枪,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杜兄,请留步!”张作霖在他身后大喊一声。

  这是一个暗号。就在杜立三一惊,抽枪调头看时,埋伏在暗处的枪手向杜立三开了枪。

  砰地一声,子弹爆头,杜立三倒地而死。

  “你,你,你!”黑山秀才杜泮林这才明白过来,用颤抖的手指着张作霖,哭着声,“你卖友求荣!”

  “杜秀才差矣!”张作霖笑道:“我不是卖友求荣,而是为民除害、为国除害。”年迈的杜秀才当即气倒在地,过后不久气死。

  树倒猢狲散。辽西巨匪杜立三一死,去了徐世昌一块心病。徐世昌下嘉奖令:张作霖不仅官升一级,而且让张作霖将杜立三手下上千人马作了收编,张作霖的部队又扩大了些。这一年,名利双收急速看涨的张作霖3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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