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陷坑
素和流金傻眼了。
拼死拼活地忙了半天，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到底只有十六岁的年纪，这要命的挫折接二连三，再多的冷静也用完了。急火一攻上来，眼泪便决了堤。
“那怎么办？只能等死了吗？”
脱力地往地上一跪，素和流金捂住脸，呜呜直哭。心里顾忌着歹人，也不敢高声儿，一边哭一边憋气，跟垂死了似的。
月色穿过叶隙，零碎地落在她的肩头，把人衬得格外弱质。
没想到这看着挺镇定的人说垮就垮，贺兰端烈不禁后悔自己没注意措词。
“先别急，还没到绝路。你去捡一段枯枝，把来路扫一扫，模糊了印迹，他们就找不到了。”
一听这话，素和流金的哭音就停了，吸吸鼻子，再狠狠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她骨碌一下爬起来，边找树枝边说：“我这就去！”
看着她奔忙的背影，贺兰端烈坐在地上，身上钝痛渐起。除了刚才摔断的肋骨，疼的更多的是他的心头。曾经强壮勇猛的大丈夫，此时只能依赖一个弱小女子来守护，今昔对比，疼痛入骨。
素和流金运气不错，很快在树丛里捡到了一段大枯枝。
“抹掉一段就行，不用跑太远了，小心碰上追兵。”贺兰端烈提醒她。
“好！”
素和流金一刻不敢耽搁，沿着印迹就往回跑。估摸着过了半程，便拿着枯枝开始横扫。还好林木茂盛，落叶厚重。她吭哧吭哧地忙活了一阵，痕迹勉强算是盖住了。至少在月光下看着并无破绽。
重新回到贺兰端烈身边，素和流金想把他整个儿背起来。他的脚不落地，就不会拖出那么明显的痕迹。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力气反而损耗得厉害，连像之前那样背着都做不到了。
“这样不行，你还是先走吧！”
贺兰端烈不得不老调重弹。素和流金自嫁给他，就没少受委屈。现在到了这样的境地，他实在没脸再拉她垫背。
“我留在这里，至少有一半机会能活命……”
一门心思都在想着要怎么搬动他，素和流金根本不愿另作打算。
“不行！都已经逃了这么远了，再努力一点，一定能找到藏身的地方。”
她也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但她打定了主意，是死是活都绝不会抛下贺兰端烈。
不想同他强调克夫的恶名对女子是怎样的损伤，她想的更多的是她与他的婚姻，背后还牵连着束月的荣衰。贺兰端烈如果死在这里，她在北泽的根基便断了。若让人知道她在紧要关头撇下了他，束月与北泽的交好也会跟着蒙上阴影。要是她与贺兰端烈一起赴死，反而能成全一个好名声。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能保全两国的情谊。
她是贺兰端烈的妻子，也是束月的长公主。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不允许她弃他不顾。
“你做什么？”
发现妻子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又来解他的，贺兰端烈有些莫名其妙。
“我想到个法子！”
不容他反对，素和流金撩起贺兰端烈的外袍，将腰带分别绕过他的两条腿，然后结成两个环。
分开他的双腿，站在中间，背对他蹲下去，素和流金说道：“王爷先攀到我背上来吧。”
看着那个明明柔弱却分外坚忍的背脊，贺兰端烈迟疑了一瞬，终是听从了。
差点被他的体重压趴在地上，素和流金咬着牙，双手撑住稳了稳，然后慢慢地将贺兰端烈腿上的两根腰带套在自己的胳膊上。这样一来，她可以将贺兰端烈的双腿托离地面，也可以用手扶着他的臀借力，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好不容易把人固定住了，素和流金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吐气发力，终于再次将贺兰端烈背了起来。
双臂环住她的肩，尽量帮她稳住重心，贺兰端烈提醒道：“这样还是会留下脚印。”
“没、没事，回头我来……扫了它。这样容易……些。”
呼吸吐纳负担极重，素和流金的话都说不带利索了，两条腿颤悠颤悠，每迈一步都像要折断了似的。肩头的腰带更是勒着皮肉，几乎要卸去她的两条臂膀。她再次发挥出绝境潜能，愣是带着贺兰端烈又走上了一截。
“前面那两棵古树之间应该有个空洞，我们到那里躲着就行了！”
感觉她的呼吸都要续不上了，贺兰端烈四下搜望，终于发现了一个隐蔽之所。
素和流金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两棵歪倒在一起的古树，树中间有一块黑乎乎的区域，藏两个人应该没问题。
就在她大喜过望，重新蓄力，准备往那处进发的时候，却一脚踏空，毫无预警地急速坠落。
连尖叫都来不及，她就离了贺兰端烈。
“流金！素和流金！”
贺兰端烈只听扑通一响，便不再动静，不由焦急地呼喊她。
他比素和流金反应快些，下落的时候抠住了边缘，所以没有直接掉下去。如果猜得没错，他们应该是掉进了捕猎的陷阱。这猎户除了挖出坑洞，还在边缘做了机关。不等贺兰端烈爬出去，那大棚一样的机关扣下来，正好砸在他的手背上。贺兰端烈吃痛，终于还是跟着掉了下去。
素和流金趴在地上，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摔散了。可没等她爬起来，后背又被一个重物砸中，眼冒金星的，感觉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连哼哼两声都做不到了。
“流金？！”
摸着身下的人，贺兰端烈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跟着素和流金掉下来，直接拿她垫了背。一想到自己可能把她压死了，贺兰端烈就气不打一处来。
此时，陷阱口已经被盖住，内里伸手不见五指。贺兰端烈只能胡乱摸索着，终于从素和流金的胸口摸到了脸蛋。探探鼻息，出气多过进气，他急了，立刻捏住她的鼻子，掰开她的下巴，一口接一口为她渡气。
半晌之后，素和流金终于缓过劲来，身子一蜷，猛烈地咳嗽了一阵。
“怎么样？伤着哪儿了？”
听到贺兰端烈关切的声音，素和流金凝了凝神，伸伸腿动动胳膊，发现除了疲累之外，自己并无损伤，于是答道：“没，我没事。”
听到她笃定的声音，贺兰端烈终于放心地将人放开。精神一松懈，肋下便又传来刺痛，躺倒在素和流金的身旁，他调整呼吸，试着平息痛感。
“王爷伤着了吗？”
大概清楚自己是被贺兰端烈压昏了，也知道他嘴对嘴为自己渡了气，素和流金红着脸，有些感激眼前的黑暗，不然她真不知道要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直到疼痛缓解了些，贺兰端烈才回道：“我没事。”
慢慢坐起身，素和流金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因为没有光线，她的举动只是徒劳。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猎人挖的陷坑。”
“……”
素和流金有些无语，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倒霉到这种程度。
“还好挖坑的人只想捕活物，要是在坑里布了削尖的竹签，我们必死无疑了。”
知道贺兰端烈是想安抚自己，素和流金也乐观地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地方比那树洞隐蔽多了，我们可以在这里避一晚。”
“嗯。”
这一回，贺兰端烈没有提醒她坑口的痕迹并未处理。根据刚才掉下来的感觉，这陷坑深度接近一丈，别说现在两人都是精疲力竭，就算精力充沛，也不太可能顺利爬出去。
生死有命，他此刻已经不愿再多想。
素和流金恢复了一些，便站起来摸索了一下，发现这坑洞六尺见方，是个墓穴一样的长方形。再摸摸坑壁，土质坚硬，还好不算太潮湿。
不小心碰到贺兰端烈的身体，素和流金蹲身探了探，说：“地上凉，王爷别躺着，我扶你到边上坐着吧。”
“不用了，这样就好。”
贺兰端烈悄悄摸了摸肚腹，发现自己的肋骨至少断了两根。他怕再移动，断骨会插进肺里。
“可是……”
“这样比较不累。”
说完这句，贺兰端烈便不再言语。
素和流金有些纠结。
秋夜寒凉，这里又是荒山野岭，低温可是要人命的东西。虽然她在跳车之前加了罩袍，刚才又一路贡献体力，此时并不觉着寒冷。可她知道，两个人待在这陷坑里，只有偎在一起取暖，才有可能熬过一整夜。
不再犹豫，她摸索到贺兰端烈的衣衫，慢慢躺在他身边。
感觉到她的呼吸，贺兰端烈转过头，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感应到他的视线，素和流金红着脸说：“两个人一起暖和些，臣妾抱着王爷可好？”
贺兰端烈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臂，绕到她的颈后，将她揽住。
素和流金配合地侧起身子，将头枕在他的肩上，然后拉起自己宽大的罩袍，连同贺兰端显的身子一起盖住，手臂也顺势搭在了他的腰间。
“呃！”
虽然是轻微的动作，却压到了贺兰端烈的伤处。他没能忍住，一声痛呼脱口而出。
“王爷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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