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腰牌
“你难道还不明白？”沈江远眼中溢出一丝戾气，“还要护着她？”
何臻与他对视, 很快将村中发生的事联系在了一起。
邪修被救, 村外几人重伤...还有灵风这个时候逃跑, 其中原因是什么, 不用去想就已经很清楚了。
他神色中闪过一丝内疚，视线微微垂了下来：“这是我的疏忽, 我会尽力去找她们三人的。”
沈江远一听到何臻用这个不温不火的态度讲话, 就异常生气。
看他这个反应, 灵风应该早就逃走了，而自己也扑了个空, 都怪他察觉的太迟了。
如果能早一点的话，至少，他还能找到妙嫣失踪的线索。
沈江远沉着一张脸, 心内郁气积聚，转步离开了这里。
胡妙嫣夜里实在疲乏，等不到百陆虫采果子回来，便就着天月狼当被子盖, 睡在了火篝旁。
蝉归从头到尾都懒洋洋的，见她睡觉了，便也不见外地扯过一条天月狼的尾巴，凑过来躺着睡在了地上。
鸿夜精力旺盛, 一时间找不到邪修在哪里, 又完全睡不着, 所以便四处窜, 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越霜则小憩在树干上，也不知睡没睡，整个人都被阴影覆盖着，一动不动。
胡妙嫣睡得迷迷糊糊的，直到地下突然浮现出悉悉卒卒的声音，才被惊醒。
她睁开眼坐起来，看到一个接一个的百陆虫从土堆里爬出来，它们体态圆胖，没人指挥的时候行动速度就慢吞吞的，头上还顶着堆成山的各色果子，爬出洞来就更费劲了。
胡妙嫣见一个小一些的百陆虫背了许多果子，被压地根本走不动，便弯腰将果子全都捡了起来，兜在自己的衣摆中，然后站起身，准备找个有水的地方洗一洗再吃。
百陆虫也跟着她一起爬了出来，一个个成群结队的跟在她身后。
幸亏虫子不像动物那般吵吵闹闹地，不然这动静可就不小了。
“离我远一点。”
“...？”胡妙嫣目光落在那阵盘之处，凝月席地而坐，正斜睨着她，目色不善。
胡妙嫣后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她。
原来自己那么惹人讨厌的吗？
似是察觉到她投过来的不解目光，凝月垂下眼帘，裹紧了狐裘大衣，语气带着一点质问道：“你为何在此？”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只记得遇到邪修，被放了许多血，然后...然后我就昏迷了。”胡妙嫣努力回忆道。
“她长什么样子？”凝月问道。
“佛修，尼姑打扮，样子清丽。”胡妙嫣尽力描述。
“哦？”凝月目光突然下落，又倏地弹回去，话锋一转道：“你把这个虫子扔掉。”
咦？
胡妙嫣差点没反应过来，低头看看脚下匍匐的胖虫子，又看看凝月那明显有些避让的神色，突然明白了：原来她怕虫子啊。
怪不得她刚才不过来，只远远地坐在这里呢。
这虫子在一般人看来着实有些可怕，胡妙嫣也不想存心吓人，便马上走回去，引着它们爬进了洞里，等她原路返回，准备去洗果子时，凝月也跟着站了起来。
“道友...有什么事吗？”胡妙嫣转头停住脚步，有些迷茫的问她道。
“散散步而已。”凝月昂着下巴，神情冷傲道。
“噢...”
可是等到了泉水边，胡妙嫣却发现凝月也跟着自己过来了。
不对，她怎么会跟着自己呢，也许人家只是渴了吧...
她这样想着，洗了几个果子，转头乍然间撞上凝月犀利的目光，差点被吓得掉进泉水里。
“...那个，你也饿了？”胡妙嫣小心翼翼地问，顺便把手上的果子递了过去。
“我早就辟谷了。”凝月脸上不带一丝笑容，脸色冷的像块冰，在胡妙嫣讪讪地收回手时，又面无表情地道：“给我。”
“啊？你不是说你已经辟谷...”
“你都拿出来了还想再收回去？”凝月居高临下地看她，语气十分不好听，胡妙嫣被她噎住，手又停在了半空中。
凝月的视线在果子上转了一圈，又收回来，薄薄地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像在嘲讽她：“你就给我吃这些？”
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胡妙嫣突然有点无力，她怎么总觉得这些个修士都奇奇怪怪的..！
“算了，眼下不是吃果子的时候，随我走吧。”凝月嘴角笑纹仍在，“和我去捉邪修。”
“...我？”胡妙嫣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
让她一起去捉邪修？？
“嗯。”凝月面若冰霜，明明在笑却让人浑身发冷，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那要不要叫上他们？”胡妙嫣摆摆手，满脸为难：“我受了伤，出不了什么力的。”
“受了伤？”凝月目光将她浑身上下扫了一圈，神色疏离却伸出了手：“让我看看。”
“...”胡妙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愣住了，凝月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出格，便冷下脸色，“我不想与那个万兽门的人待在一起，你若随我离开，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条件...？
“对了，你想出去是吧。”凝月尾音上扬了一些。
“你...道友有出去的法子？？！”胡妙嫣一下子就激动了，凝月一脸她小题大做的样子，下巴昂地更高了一些，目光有些得意与不屑：“你就说，想不想出去？”
“想！”胡妙嫣很是激动，但凝月语气却慢悠悠起来：“想的话，就悄悄地跟我走，那个越霜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在完成任务之前，是绝对不会给你开后门让你离开的，而我....我不仅会带你出去，还可以帮你疗伤。”
天哪，这是哪里来的大好人！
胡妙嫣心里一阵阵淌过暖流，但不免担心：“你...帮我真的没事吗？你不会受到什么处罚吧？”
“哼，笑话，真一宗怎敢处罚我。”凝月一提到真一宗，神色就有些轻蔑与鄙视，但随即眼神又冷下来，像掺了冰渣子似的，让人看上一眼就要发寒。
胡妙嫣在这片刻的功夫里居然已经有些习惯这种神情了，她甚至觉得凝月并不那么可怕，因为她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不好相处。
“在想什么，决定好了吗？”凝月打断了她的思维。
“想好了。”胡妙嫣捣蒜似地点点头。
此时向外面报个平安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她很想快点见到沈江远，所以什么都顾不上了，就是那个越霜事后降罪于她，那她也认了。
而且若她没猜错的话，这些修士能深入秘境的腹地，又来自各个不同的地域，想必是...与真一宗齐名的那几个仙门弟子。
他们应该都是正派之人，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不利之事。
“那便走吧。”凝月领头走在前面，突然一道懒洋洋很没精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脚步：“你们要去哪里？”
胡妙嫣转头一看，后面悄无声息站着那个叫蝉归的人，他气质本就幽幽静静的，冷不丁这么一出声，又戳在黑暗里不声不响，目光发直地往这里看，这种诡异地画面，差点把人鸡皮疙瘩都要吓出来了。
“我也要去。”蝉归慢吞吞走出来，双手揣着袖子道：“这里太无聊了。”
“关我什么事。”凝月语气差劲地道。
“我也可以帮你出去喔，我不怕被罚的。”蝉归目光幽幽地转向胡妙嫣。
“所以带我一起走吧，和他们两个待在一起太无趣了。”他语气一成不变地道。
这是天上掉馅饼了吗？？？！
胡妙嫣快被这馅饼砸晕了。
“没出息。”凝月扫了胡妙嫣一眼，表情十分不满意，对蝉归道：“我一个人就够了，别跟过来。”
“...”蝉归站在阴影里不动，等她们一走，他就跟上，像个牛皮糖似的，怎么也甩不脱。
凝月对此很生气，周身冷了不止一个度，胡妙嫣没了灵气护体，牙齿打颤，冻都快被冻死了。
“大衣给你。”暖和和的狐裘大衣落在她身上，顿时带来了一股钻心的暖意，流淌进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舒缓了。
胡妙嫣抬头看她，正要感谢，却发现凝月穿的道服几乎与她的一模一样。
对了，凝月这个道号...她早应该意识到的，她是雪月山的人。
蓝竹峰主上次虽然没有告诉他们真实身份，但也暴露的差不多了，所以她应该也是雪月山的。
这就怪不得凝月对自己态度前后差别那么大了，她这样做，应该是蓝竹峰主特意关照过的吧？
比如让她顺便照顾临月宗的弟子什么的。
“你盯着我一直看什么？”凝月拧眉，一脸不爽，但眼神却隐隐的有些快乐，完全与口气不符，仿佛被人注视是什么很开心的事一样。
胡妙嫣小心地问出口：“你，认识蓝竹峰主吗？”
“就是，那种——认识。”她暗示道。
“...嗯，就是你说的那种认识。”凝月知道蓝竹峰主隐藏身份一事，对胡妙嫣也没有遮掩，直接承认了。
“噢。”胡妙嫣这下确定了。
凝月狐疑地扫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此番落难，还要感谢道友搭救了。”胡妙嫣真诚地道。
“感谢人的诚意呢？”凝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眉眼间多了几分淡淡的悦色，“你的腰牌给我看看。”
胡妙嫣乖乖摘给她看。
“妙竹。”凝月瞧了一眼，抬眸道：“你若想感谢我，那把这块腰牌送给我如何？”
“...这个不行的，这是我的门派腰牌，里面有...”胡妙嫣想说里面有捆绑的神识的，不可乱动，但转念忽然想了起来，沈江远故意让若竹师兄把腰牌刻反了，所以.，..所以这块腰牌里的主神识其实是沈江远的，那就更不能送出去了！
要是让他知道，他估计会气死吧。
“瞧你紧张的，我雪月山的腰牌与这个也没什么区别，你以为我就图你的腰牌好看了？”凝月神色淡淡，“你把这个给我，我还你个新的如何？”
蝉归在一旁默默地看，闻言突然扯了扯胡妙嫣的袖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道友三思。”
三思...？
什么机不可失的？
而且为什么凝月要拿走她的腰牌再还她个新的？？
胡妙嫣发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也没弄明白凝月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想一辈子窝在那小小的临月宗？”凝月见她愚钝，便等不及开口了，“你既是蓝月长老的弟子，那归入我雪月山便是早晚的事，等到诸事了结，蓝月长老归来，你就是不想回来也得跟着回来。”
...是这样的吗？
胡妙嫣根本不知贯真残魂的事，自然也不知道蓝竹峰主为何留在这南部，所以依旧云里雾里的，只明白蓝竹峰主的道号原来是蓝月。
“算了，这些事日后再与你说。”凝月将腰牌抛给她，“拿着。”
胡妙嫣伸手接住，看到这腰牌，心中有些可惜，若当时腰牌没有对换，那她便可主动联系沈江远了，但此时这腰牌里的主神识是他的，她反而什么也不能做。
不过有一点是好的，只要留着它，他应该能通着这里面的一缕神识，知道自己还活着。
*
腰牌若没有对换，只要距离还不算太远，沈江远便可感知到胡妙嫣的存在，但可惜他手上的这个腰牌，主神识是她的，他只能知道她是死是活，却没办法借此感应到她的方位。
静山几人伤的太重，一直没有转醒，沈江远去找他们询问无果，便找人问了当时出事的地点，一路寻了过去，试图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胡妙嫣不知上面境况如何，只跟着凝月在夜色里一路前行。
凝月似乎早有目标，一直带着她与蝉归二人往一个方向走，期间转变了几次路线，但并没有停顿，反应如此迅速，就像在对方身上放了一个跟踪法器般。
“那人身上有阵盘。”蝉归突然提了这么一句，“是雪月山的。”
凝月不置一词，但也没有反驳，蝉归的猜测显然是正确的。
光凭蝉归的这么一句，胡妙嫣有可能还琢磨不出意思，因为她并不了解雪月山阵盘互相之间的联系与吸引，但一提到雪月山三个字，她就不由自主想起了灵风。
不对，她应该不可能在这里的。胡妙嫣心里这么否定，但又有些说不出的怀疑，总觉得那个被她们追赶的人就是灵风。
“找到了。”凝月这时忽然停下脚步。
“不好意思，抢先一步。”恶意的挑衅从林子那头传过来，音量几乎覆盖了这周围。
雷光随之迸现，刺眼的白光冲破天际，照亮了这一片黑夜。
逃窜途中的灵风微喘着被从天而降的越霜逼停，被迫留在了原地。
她神色微凝，看见这浑身被雷光包裹的人走过来，太阳穴鼓鼓跳动，心内头一次慌乱，下意识便从虚空里抽出了那柄断剑，紧紧握在手中。
剑身细长，原本是极流畅的笔直线条，剑刃上有细雪的痕迹，但因为从尾部生生断了一截，看着并不太美观，不过经由灵气灌入，它渐渐发亮，溢出锋利之气，一时间居然堪堪顶住了越霜那恐怖的威压。
胡妙嫣随凝月走上前去，看到灵风的背影，虽有诧异，但因为之前已经有怀疑了，所以并不是太过惊讶。
她因此也怀疑了起来，为什么她会和自己一同进到这里来？
明明鸿夜之前说过，若不是有心准备，寻常修士是不可能进入这里的。
而这有心准备，经她回忆后，觉得应该指的就是那邪修大费周章，用他们的鲜血浇灌出来的裂谷了。
除了这个裂谷，她想不到自己会从哪里进入这个秘密之地。
邪修的目的地应该也就是这里了。
但灵风是怎么进入的呢？
难道她后来也被邪修抓进来了？
她心怀疑问，凝月则面有怒气，走上前去想找越霜算账，不经意间却瞥见了那邪修手中的长剑。
凝月脚步猛地一顿，声音的温度骤然降入了冰点：“这剑，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灵风突然被质问，目及凝月脸上，一滑而过，只皱眉打量着她，并未回答。
凝月怒气来得突然，气极反笑道：“你既不说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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