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英雄
兰芝又在田里转悠了一会儿，方才往庄子走去。
庄子里，只有唐二与王伯两个人。
唐二已经跟王伯聊了不少这几日的情况。
“怪得很，明明一开始别人家的田里也有蝗虫，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自打他们撒过白灰之后，那蝗虫就专门集中到我们的田里了，可我们明明也撒了白灰的。”王伯如是说道。
兰芝正巧走进来，自然听见了。
“王伯。你去把大伙叫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想说。”
唐二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一壶白水往一只杯子里倒。
兰芝走过去，正要去接那杯水。
王伯忽然诧异道：“莫非你有解决的办法了？”说话间眼睛一亮。
兰芝只得将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
“办法还没想到，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止损，至于止损的办法，呃……我大概是想到了。”
咳嗽一声，继续道：“所以请王伯你去把大伙都叫过来，至于不在的，也无妨。”
王伯眼睛里闪现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下去。
他这是……他刚刚是寄希望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身上吗？他是疯了吗？
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王伯摇摇头，苦涩一笑，没有说话，抬脚出去喊人去了。
他站在田埂上，大喊：“狗子，将大伙叫过来，刘姑娘有话要说。”
田埂上风大，他一喊，最近的李二狗一下就听见了。虽然疑惑，但佃农们还是纷纷小跑着聚集了过来。
大家都很疑惑，同时也很不安、很紧张。
“王伯，你刚刚喊什么呢？你说刘姑娘喊我们，她是要干什么？”
“难道她找到办法了？”
“怎么可能？她来转一圈就找到办法啦？可不要吹牛了。”
“莫不是又要忽悠我们？那她今早对我们的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啦。”
外面，灰心丧气的佃农们七嘴八舌的猜测，庄子里，唐二也摸不透兰芝要干什么。
“你喊他们过来是要说什么？”唐二问道。
兰芝可算喝了一口水，一早上滴水未进的肚子终于好受了一些。
“今早过来之前，我以为不过就是简单的闹蝗虫而已，但是刚刚看了一圈，我发现蝗虫确实比预料的多，以至于，我不得不破釜沉舟。”她放下杯子，正色说道。
“哦，怎么个破釜沉舟法？”唐二又给她续了一杯。
兰芝其实已经不渴了，所以没有去接杯子。她默了一下，说道：“很简单，弃车保帅而已，牺牲一块受损最严重的田，将蝗虫都引到这块田里去，然后，灭！蝗！虫！”
表情严肃，可不是在开玩笑。
唐二手里的水壶差点脱手掉到地上：“你确定……能消灭完？”
唐二的语气十分欠揍，但事实上，兰芝也并不是十足的有把握。一瞬间，她前一刻故作严肃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当然不能只是这样了，我之所以决定破釜沉舟，只是为了挤出一点时间而已，只有挤出时间，才能找到彻底解决眼下问题的办法。”
“什么办法？看来，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唐二问道。
兰芝点点头：“是啊，你想想看，要是我知道一个比撒白灰还管用十倍二十倍的药剂配方，并且在有限的时间里配制出来，那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就迎刃而解了吗？”
所谓药剂配方，还得归功于上一世的经验。
那时候，蝗灾爆发的时间是在她嫁进焦家的第二年。彼时焦仲卿已在县郡任职五年，十分得上司器重，而那场蝗灾来势汹汹波及范围极广，甚至惊动了朝廷。故而，配方是朝廷花了大价钱请了很多人一起研制出来的。
而兰芝之所以知道配方，是因为当时负责药材采集的人正是焦仲卿。
只不过当时的她只看过采集药材的单子而已，所以农药的熬制、用量，以及先放什么后放什么这些细节，还需要花点时间找人研究。
唐二打断她回忆，皱眉问道：“什么配方这么厉害？你又怎么会知道？”
兰芝嘻嘻一笑：“书中自有黄金屋呀。你以后多看点书吧。”
很灵巧的，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唐二将话题回归到最初，问道：“那你准备拿哪块田地开刀呢？”
兰芝回忆了一下刚才看过的所有田地。
“栗子树下面第七亩田是谁的？我看着那亩田受损最是严重。”
话音刚落，唐二的脸色唰的变得怪异起来。
兰芝眼皮子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
“什么意思？那块地是你租种的？那我岂不是要拿你开刀了哈哈哈。”说着不由笑了起来。
唐二配合她呵呵冷笑一声：“你想得倒美，那块地是李二狗租种的。你今早不是说了吗？聚众闹事的人里就数李二狗最冲最横，现在，我看你怎么办才好？”
“什么？”兰芝瞪大了眼珠子，这下笑不出来了，“这么巧？”
唐二幸灾乐祸看着她，她笑不出来，他却是笑了。
“看你这下怎么办？”
兰芝牙齿一咬，凛然走了出去。
外面，佃农已经聚集过来，加上王伯在内，一共八人，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李二狗。
王伯说：“其他人估计是今天不下地，何叔则回家吃饭去了。”
兰芝点点头：“不妨事，反正该在场的人都在。”说这话时，目光扫了李二狗一眼。
说实话，内心有点虚。
但转念一想，这田地都是她刘家的资产，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再说，她现在是在不遗余力的解决问题，是在力挽狂澜的补救。
这样一想，心态果然镇定多了。
兰芝揉了揉脖子，先将近来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从签订的新契约是为了互惠互利开始讲起，接着说蝗虫一事，最后，在众人昏昏欲睡之前，赶紧将话头自然而然过度到如何解决蝗灾一事上。
然而她才说完，李二狗就急眼了。
“刘姑娘，你诚心整我是不是？就因为早上我说了几句实话？”说着就卷袖子要上前理论。
好在此前让唐二打听过所有佃农的信息，而李二狗这人，脾气虽然冲，却从不打女人。
兰芝面不改色，从容道：“田是我刘家的田，照理说，我想怎么处置并不用经过你的允许，再说，我刚刚不是都说了吗，会给你补偿。”
“放屁。”李二狗情绪激动道：“那么多田，每一亩都有蝗虫，你为什么偏偏选我的田？”
兰芝再一次重复：“不是说了吗？你的那亩受损最严重。”
“所以你是觉得我偷懒没好好干活了？”
兰芝有点头疼，这相同的话述，早上被人砸门的时候，才刚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会儿，又从他嘴里说出来。
“我这是在理性判断之后做出的选择。你的田受损最严重，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为什么倒霉的是你，我只能说这是巧合。”兰芝无奈的看着他。
李二狗同样看着她，一脸愤怒。
“巧合？那可是我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耕耘的田，要用来养家糊口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指着这亩田，可你却说是巧合。”
兰芝被说得有点惭愧，情急之下，本能的喊一声：“唐二。”
唐二闻声走出来，速度之迅速，令兰芝咂舌不已。
却听他说：“李哥，虽然你家上有老小有小都要靠你养着，但是刘姑娘刚刚不是说了吗？会给你补偿？”
他站到她身边，面色坦然。
李二狗呸了一声：“唐二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敢情不是你一年到头耕耘出来的庄稼，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二狗不打女人，并不表示他不就不打人。
砰的一拳，他搡开拦着他的人，一拳用力的挥了出去。
顷刻间，唐二脸上挂了彩。整个人被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兰芝愣住，并没有想到会闹到动手的地步。何况被打的还是唐二，她心头顿时火起，要发作。
握紧的拳头刚要用力挥出去，却忽然被人拉住。
回头去看，拉住她手人可不正是唐二么。
“你被打了你还拦着我？”
唐二朝她摇摇头，然后看向李二狗。
李二狗自知打人理亏，一时僵住无话。
唐二却道：“那么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拿我的田，交换你的田，这样就算要牺牲，也是我的田拿去牺牲，你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看李二狗处于犹豫惊慌状态，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田是你辛辛苦苦种的田，我的田也是我辛辛苦苦种的田，这下应该公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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