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法则0
阮陶无奈地看了顾扬一眼，把他推回书房的卧室，眼神里充满怨气，那哀怨的小眼神就好像在说：“我是那种人吗？我要是那种人的话，早就把你生吞了！”
顾扬当然知道她不是那种“肤浅”的人，只是他觉得，毕竟也是谈恋爱，就应该做一些他认为情侣应该做的事。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他认为情侣该做的事，一件也没做。
阮陶没有逼迫他做任何事，只是对他说“按你认为的恋爱方法来，我再加以指正”，高深莫测的样子让顾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待他这位合约女友。
离年三十只有几天了，要想在这几天里互相磨合，不被眼尖的阮妈妈发现马脚，可谓任务艰巨。
可是阮陶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主动的一方只能是顾扬了，所以她扔下一句话给他自己琢磨。
实际上是这位高深莫测看起来在情场历练已久的房东小姐，并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恋爱。
于是，星期天的早上，顾扬开始行动了。
由于阮陶要求双方互相磨合，紧急培养默契度，顾扬索性在阮陶家住了下来，宽敞的房子，健康的饮食，偶尔可以偷懒不用照顾猫咪小狗，真的有家一般的感觉呢。
只是，阮陶真的如传闻一般从来不出门，对于少一天沐浴阳光都难受的运动少年来说，十分难以理解。
他便邀请她一同去跑步，可单纯的顾扬不知道，这第一个邀约就犯了阮陶这位节能人士的大忌。
“阮陶姐，要不要和我一起跑步？”
在打坐深思的阮陶冰冷的视线如同刀子般刺入他的眼睛里，像是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
跑步？外出？才当上合约男朋友几天就想管她的生活了？
“还有，虽然这样贸然提起有些不妥，姐你这屋子有些过于阴暗了，走路难免会摔跤的。”
阴暗？他以为这是谁的房子？
与顾扬认识不到一星期，她倒是没看出顾扬这婆婆妈妈的性子。
而顾扬认为，作为一个“男友”，要负责地照顾好女朋友。
长时间不出去晒太阳，抵抗力会飞速下降，而且顾扬以他的专业角度评判，阮陶现在的运动量是远远不够的，再加上她的营养不够，光是和她同住的这几天，他就老觉得肚子饿，只能偷偷地出去加餐，她这样子下去，身体会越来越差的！
阮陶算是比较高挑的女生，他目测大概有一米六五、六六的样子。
但是她太瘦了，瘦得看起来整个人弱不禁风，面色又极其苍白，长时间在阴暗的环境下显得有些骇人。
阮陶被他盯了大概有大半分钟，不耐烦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走人。
处于弱势的顾扬不敢硬碰硬，只好赶着夹心饼干赶紧出门晨练。
人终于走了，世界又再次恢复清净。她心情得以舒畅，平静的深呼吸一口气，打算盘坐打盹一会儿。
这时候，阮母一个微信电话打过来，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击碎，她终于忍不了想骂人的冲动，直接按了接听键。
这是这半年来，她第一次接通母亲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阮母以为她根本不会接，刚想挂掉，却没想接通了——
“阮陶，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啊！是嫌你妈活的太久了想气死我是吧？我住院住了这么久也没见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这小白眼狼！还有，你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待在家里当米虫是怎么回事？还有还有，你发给我那个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许久没听到阮母的声音，她的话语炮弹还是一如既往地恐怖。
虽然气势汹汹，但阮母实则非常担心阮陶，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让她操过心，优秀得让所有亲戚朋友羡慕.
可半年前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变成了消极的家里蹲，所有人都联系不上她，她成了失踪状态，阮母一度以为女儿是不是受了情伤，才一直对她的恋爱婚姻忧心忡忡。
就在前天，女儿给她发来新男朋友的照片，男孩子干净阳光，年纪轻轻，阮母看得很喜欢，并且因为过年女儿要回来而格外开心，心想女儿终于恢复正常了。
她被病魔纠缠都没流过几滴泪，这时候反倒对着女儿男朋友的照片痛哭流涕。
“妈，你别急。我这不是给您打电话了吗？那就是我男朋友，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所以您也别给我再塞其他人了啊，我过几天就回来看您了，你别急，别急啊。”
就在阮母还想说的时候，电话无情地挂了。
这白眼狼！
阮陶的四周又陷入沉默安静。她慢慢走到洗手间那块巨大的全身镜前，双眼无神地望着自己，这半年来，她都在“勉强”自己活着。
把工作停下，她觉得自己其实十分空洞，除了赚钱买房治母亲的病，她活得什么都不是。曾经她以为，她能一直攥紧手中的希望，只要她足够乐观，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等到她想要的人，她过去常常灿烂地笑，笑着笑着，就只会笑了。
半年前的爆发，把她一直戴着的假面击碎，她变成了一个没有追求的废人。
她一直在思考，思考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定位，过去她拼命奔跑，现在她失去方向，即使她现在常常端着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内心依旧迷惘不安。
“阮陶姐，我买了新的猫粮和猫砂，你要过来喂老大们吗？”
虽然每次思绪都会被这个声音打断，她却觉得此时这个声音清脆又好听，在她迷惘混乱的大脑荡漾开来。
顾扬。也许她在他身上能找到答案。
每天和阮陶一起喂猫的时间里，顾扬才觉得阮陶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这时的阮陶露出的笑容是有温度的，她的话语是暖色调的，不带冷漠，不带利益。
她很喜欢猫，尤其是与她有不解之缘的尼可，每次都是抱着尼可给它投喂食物的。尼可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胖了一圈，摇着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在阮陶的怀里蹭。
阮陶抚摸着它那胖乎乎的身子，又看见顾扬像夹心饼干那样傻傻地盯着她看，她突然心生好奇，好笑地问他“顾扬，我脸上是有什么吗？老盯着我看？难道你没谈过恋爱吗？”
顾扬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当然谈过，我都二十三了。”
此时的阮陶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她身为大龄母胎单身狗为何要自己找刀片呢？
她勉强地勾勾嘴角，“那最好不过了。不然我们还要像初恋一样走纯情路线，我还得顾忌你的脆弱心灵什么的。”
也不知道要顾忌的是谁的脆弱心灵。
“我们这份合约关系，最重要的是不互相干扰的情况下产生最大利益化。”
言简意赅，就是顾扬你别干涉我的生活。
阮陶又摇身一变变成了冷漠的谈判官，她眸子里的寒光有些吓人，显然今天早晨顾扬的行为已经引起她极度不满，这个极力与他人划分界限的女孩子，常常令人产生星河般遥远的距离感。
“可是阮陶姐，我们就要回你妈妈那边了，现在我们就要提前习惯男女朋友的角色才行。到时候在你妈妈面前，我总不能对你一无所知，不闻不问吧。”
顾扬言辞恳切，显然他已经将男朋友这个角色代入地恰如其分，阮陶被他的清清浅浅几句话驳得无法还嘴。
“那我就和你讲明白好了，这几天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个节能主义者，我不会做多余的事。”她不会浪费时间在外出和交际上，不会寻求生活的精致感，饮食起居都是从简就好。
都说女孩子在乎面容，尤其是在男人们面前，可是阮陶从来不刻意打扮自己，这几天顾忌着顾扬在，她能整齐地梳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已是不易。
“我也知道你和我截然相反——你注重运动，在意身材，并且喜欢养宠物，喜欢工作，致力于把生活过得有质感。你认为与外界的交流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了，对吧？”
顾扬也没法反驳，他是个极其反感消极怠慢的人，他甚至从来不喜欢打游戏，认为凡是易于沉迷的东西都会耽误自己的前途，他习惯把生活中的大大小小都认真对待。
他无法接受阮陶这种封闭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和任何人联系的活法。他认为这是对自己、对别人极其不负责的态度。
曾经的阮陶，也是这么想的。
“阮陶姐，我不知道你曾经遭遇了什么，虽然我不该多管闲事，可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值得期待的存在。”
又是那副令人讨厌的满分笑容，她讨厌看到顾扬眉笑颜开的样子，一如当年愚蠢的自己。
“振作？期待？呵——”她低垂着眼眸，慢慢顺着尼可的毛发，“你们这些人总是拿固有的观念来固化我，兀自地评判我这种生活方式是错误的。”
“要我振作，谁又知你们所谓的正确的、处于正轨的世界观是不是错的呢？”
暗沉的午后，坠入冰窖的言语，阮陶自己都无从控制地说了一番冰凉的话语。
意志回来的时刻，她叹了口气，她盼望的不就是顾扬这个处于彩色世界的人能拉她一把吗？
可当她如愿以偿地听到那句有色彩的话语时，她的内心依旧死气沉沉。
看来那种男主忽然出现挽救女主心灵，带给女主希望的泡影剧情，只能出现在小说中啊。
“抱歉。”她歉然地朝他笑道，“本来就是我麻烦你在先，刚刚语气还那么激烈，抱歉。”
阮陶起身准备回房，手臂却被顾扬一把拉过去。猛然对上的是顾扬那双清澈的眼。
“谁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自己走的道路是对是错。正因为如此，才想要走下去一探究竟，验证自己的对错。”
“我没法评判你这种生活方式，甚至你对待世界的态度是否错误，在我看来，你只是什么都不做，在逃避而已。”
阮陶最后那层盔甲也被他大卸八块了。
她有点难过，被□□裸地拆穿的滋味太不好受，这久久伪装的平静，终于决堤。泪腺突然一热，温润的泪意就那么落下，反倒令顾扬慌乱起来。
“阮陶姐，我，我，对不起。你别哭啊......”他伸出指肚为她轻轻抹泪，动作温柔，“嗳嗳哭了可一点都不好看了，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吗？”
阮陶止住泪意，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来这一句，“为什么？”
顾扬突然扭捏起来。
许久之后，才小声地说了一句。
“因为阮陶姐你，好看啊。”
阮陶睁大了眼睛，一股热气从胸腔喷薄而出，迅速胀满整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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