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过年
阿旺叔站在阿惟前面，阿惟写一个字他就往前拉一截红纸以方便阿惟写下一个字，笑道：“阿惟这字端端正正的写得多好，我也能看懂几个，依我看比阿信写的好，阿信的字蛇爬泥鳅钻的，让人看不懂。托阿敏的福，我家做鞋子做头花赚了不少，过两年也让阿牛上学堂去。我就要阿惟写，阿惟可是学堂第一名，让阿牛以后向阿惟看齐，阿惟考秀才他也考，阿惟中状元他也中状元，多好！”
说得旁边的村人都哄笑道：“说得好，我也让阿惟写。”
说笑间，阿惟写好一条，阿旺恭恭敬敬地双手托着对联，放到阳光底下晒着。
这个年全家都不让方氏沾一点手，厨房的事凝姿和阿君全包了，自己家没养猪，阿君作主买了十斤排骨、五斤瘦肉、五斤五花肉。
方氏仍不时地孕吐，阿君又做了几斤肉松给她配稀饭，往常全家爱吃的猪肝猪肚一个没买，阿君包了水饺、馄饨、肉包，方氏爱吃韭菜水饺，每日吃两三个，俞立信喜不自禁，自告奋勇又剁了一盆肉馅，催阿君多包些水饺备着。
阿君站在小凳子上亲自掌勺，凝姿打下手，做了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丰盛年夜饭：当中是一条须尾俱全的鲤鱼，做成松鼠鱼，浇了红红的番茄酱，上面洒了几粒绿油油葱粒点缀；白斩鸡、烧鹅块、东坡肉、白灼虾、酸菜鱼、糯米珍珠丸子、馄饨汤、鲍鱼排骨汤，摆了满桌。
那道糯米珍珠丸子晶莹剔透、油光发亮，外面裹的糯米粒粒分明，尤其吸引阿茂的目光。
俞立信斟一杯酒，举筷道：“大家一起吃吧。”
阿茂立即举筷直奔糯米珍珠丸子，夹起一个，小嘴张得大大的，咬了大半个，细细嚼了咽下，赞道：“真好吃，大姐姐二姐姐好厉害，会做这么好吃的菜。”
阿君笑道：“里面的馅是用你喜欢的大虾肉做的，加上香菇、荸荠，鲜香脆甜，自然好吃了。”
屋里燃着四个炭炉，窗户半开，温暖如春，方氏脱了那件羊皮大斗篷，坐在避风处，瘦削的脸在红烛映衬下有了血色，笑咪咪看着四个孩子大快朵颐，慢慢地吃着面前的韭菜水饺，阿君舀一小碗馄饨汤放到方氏面前道：“阿娘，你试试这个汤，我加了醋，放一点点辣椒，可好吃了。”
方氏试着喝一小口，果然不同往常那般腻味，酸辣可口，遂小口喝了起来。
俞立信大喜，拿出两个小酒杯，各倒一小滴递给凝姿和阿君，举杯道：“阿姿阿君，今天你们俩辛苦了，来，阿爹跟你们喝一口。”
阿惟抗议道：“我比阿君大，我也要喝！今天菜可都是我洗的。”
俞立信呵呵笑道：“好，好，你也喝，你也辛苦了。”
阿茂跳起来道：“我也辛苦了，你们每个人都喊我递这个递那个，我也要喝。”
俞立信好笑道：“你太小，不能喝，过两年象你二姐姐那么大了才能喝一小滴。”
阿茂嚷嚷道：“为什么我最小呀？阿娘你怎么不早点生我？”
“哈哈哈哈，”众人笑不可抑。
阿君凑趣地抱怨道：“阿爹倒酒的水平太高了，我杯里真的只有一滴，只沾了唇，嘴里一滴都没喝到！把人家馋虫勾起来了，却不管喂！”
俞立信哈哈大笑，端起自己的杯子凑到阿君鼻子底下道：“别抱怨了，给你闻闻吧。”
阿君装模作样地深吸几气，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声震屋宇，笑声飞出屋外，回荡在村子上空。
隔壁的俞立成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吃得差不多了，去大哥那喝两口酒去。二哥你去不去？”
苏氏沉着脸道：“这桌上不是你二哥带回来的好酒，还不够你喝的？你嘴馋你自己去，拉你二哥做什么！”
俞立衡欠身陪笑道：“阿娘，我回来还没找大哥说几句话，我去说几句话就回来。”
苏氏“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皱眉挥手朝外赶道：“去吧，都去吧，自家的菜哪有别人家的香！”
话音一落自己也愣了，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已经把阿信当成别人家了？便愈加懊恼，也不吃了，站起就回屋去，留下文氏和刘氏面面相觑，阿青溜下地也往外走：“阿娘，我也要去阿姐家。”
刘氏在后面诶诶两声就随她去了。
***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今年过年老天赏脸，红通通的暖阳高高挂着，阿君家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一车一马，枣红马上的少年外罩一件灰鼠面白狐皮里的鹤氅，在冷风中猎猎飘扬，围着大貂鼠风领，内着雪青色直襟绵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乌黑的头发以竹簪束起，并未戴帽，脚登黑色厚底云纹小朝靴，目光清朗，剑眉斜飞，姿态闲雅。不是安景云是谁？
泉叔赶着一辆黑漆平顶马车，车辕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满脸机灵的小厮，马车外表毫无装饰，也无家徽，自以为低调地到了阿君家门前。
小厮跳下车跑到马旁接过安景云手上的马鞭，安景云翻身下马，鹤氅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优美的弧线，惹得围观的年轻人一阵星星眼。
安景云把缰绳扔给小厮，走到马车边站定。
泉叔拿出脚凳放在马车前，紫荆先踩着脚凳下车，村人先看到一双小巧的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慢慢伸出车帘，小心地踩上脚凳，接着车帘撩起，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从车里出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女孩上身着银红底满绣折枝花卉长锦袄，一条丁香色挑线绵裙，披着件青缎撒白梅斗篷，双丫髻上圈着白玉嵌珠玲珑串和小巧精致的粉色轻纱栀子花，眉目清秀身姿窈窕，心里都道方氏娘家铁定又发财升官了吧，却见这女子并不走上前，回身伸手向车里又扶了一个十二三岁女孩子出来，更是晃花了村人的眼睛：女孩子上身着桃红刻丝织彩蝶袄子，烟柳色纯面绵裙，腰间挂一条攒珠梅花络子翠玉噤步，外披大红猩猩毡斗篷，一手抱了银丝九鸟黄铜小手炉，一手扶着紫荆，垂鬟分肖髻上只有一支白玉嵌珠钗和一朵粉色堆纱芙蓉宫花，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竟是集端庄和俏丽于一身。
村人先看了谪仙一般的安景云，再看紫荆惊为天人，待看到安若云，方知紫荆不过一丫鬟，真不知怎么形容了，只看得啧啧称赞，阿狗娘王氏嘴最快：“平时都说阿姿阿惟生得好，这下生生被比下去了。”
安若云慢慢下了车，举目一看吓一跳，车后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村人难得看到豪车宝马进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盯着她指指点点，以为又是方氏娘家来看她，都笑着打趣俞立信道：“阿信，你都四个儿女了还这么高兴，早早地给岳家报信了？”
俞立信笑笑，含糊地颔首，拱手朝村人道：“各位请进来喝杯茶？”
众人皆拱手回礼笑道：“不了不了，阿信你忙吧，别管我们。”
阿君惊喜地上前对略微不自在的安若云道：“阿若姐姐，是你？”
狮王带着两只小黄狗摇着尾巴挤挤挨挨在阿君脚边，安若云握着阿君的小手，眼睛看向两只小黄狗，喜滋滋道：“嗯，我到你家来踏春，会不会打扰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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