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可倾国也
一炷香之后，秦北望与吴方再次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对谈饮茶，唯一的变化就是两人所在的厅堂已经不是刚才那一间，以及那位刚刚走出庭院的老郎中又被总督亲兵们给请了回来。
“吴大人，方才您所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北望看着刚刚包扎好肩头刀伤的吴方，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吴方斜瞥了他一眼，板着脸教训道：“在这之前，应该是本官要对你讨一个说法吧？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就凭这一刀，本官就有理由和手段将你永远留在这里！”
早已平静下来的秦北望苦着脸说道：“方才的确是小子鲁莽了，冲撞了总督大人，还望大人息怒息怒。不过说到底，这里面也有您的不是啊，明明可以一句话说明白的事情，非要大喘气......”
秦北望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但还是不出所料地惹火了位高权重的总督大人。“本官好心将来之不易的秘辛告知于你，反倒白白挨了你一刀，到头来又成了本官的不是？！你这小子是真将本官当成了没有火气的泥菩萨不成？来人啊，把这小子拖出去砍了！”
话虽如此，门外的总督亲兵们却并没有任何动作，因为熟知自家大人脾气的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依令行事反倒会被骂个狗血淋头。而秦北望也很配合的窜到吴方身旁，假意去捂总督大人的嘴。“使不得啊吴大人，小子对你们南华的局势还是有几分帮助的，可不能说砍就砍了。我秦北望把话放在这，等到大局稳定下来，您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还不成吗？”
吴方一巴掌拍开秦北望慢吞吞抬起的手掌，冷哼一声说道：“滚回去坐好，不分长幼尊卑的东西！”
秦北望也不还嘴，笑嘻嘻地跑回原位，十分殷勤地给总督大人端茶倒水，做好了一个忠实狗腿子应有的做派。他明白，对于吴方这种位高权重的老家伙，只要把面子给足了，就什么都好说。而事实也正是如此，虽然总督大人依旧在骂骂咧咧没个停歇，但却没再起过半点杀心。
吴方老神在在地呷了一口茶水，瞥了一眼老老实实笑意谄媚的秦北望，冷冷地说道：“本官倒是有些看走眼了，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子。为了一名女子放弃布局甚至放弃生路，很值？”
秦北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正色道：“肯定是不值的，但很多事情，并不能用价值去衡量。”
吴方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这大概就是你们这些江湖儿郎与庙堂中人的差别所在了。也对，若是不能快意恩仇，还闯荡什么江湖？”
“商人逐财，政客逐权，江湖人仅有生死而已。”秦北望淡淡地说道，“但在这一条贱命之外，还有很多东西是不能轻易割舍的。”
“儿女情长，难成大器！”吴方毫不留情的评判道。
秦北望笑了笑，并不打算与这位一生未娶的老家伙争论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再大的权力再高的地位，无非是为了让自己活得痛快一些罢了，可若是能活得痛快，要那么多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须知名缰利锁，最是劳人啊......
“根据我所得到的消息，梁国太子与那位苏老将军的千金的定亲礼，莫名其妙地从仲夏提前到了半个月之后。所以那位苏小姐才会如此匆忙地从涿州出发入京。”吴方缓缓地说道，“但既然在路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看来这定亲礼也就成了无稽之谈。现如今，梁国东南已是一片动荡，但到目前为止，那位苏小姐依旧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连带着那个劫走她的歹人也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十分蹊跷。”
秦北望听着吴方的话语，眉头越皱越紧，但却没有方才那种热血上头的暴躁。思索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吴大人，您看，这其中会不会有南华的影子？”
吴方并未因为秦北望这极其明显的试探而动怒，沉声道：“绝无可能。我南华本就弱势，再加上因为皇长子殿下的事情与梁国关系紧张，在这个档口，绝无可能出这种无利可图的昏招。”
“并非无利可图。”秦北望摇了摇头，“苏家与梁国皇家联姻，慕苒又是老将军的独女，一旦事成，不管苏家愿不愿意，他们都会成为梁国太子的一张底牌，也就与梁国李家王朝绑地更紧了一些。苏家在梁国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想必吴大人也清楚，一旦有这样一位名望无双的老将表态，哪怕是李家要在这个并不恰当的时候攻打南华，梁国庙堂上的反对声音也会小了很多。”
秦北望直视着吴方，继续说道：“而梁国皇帝将定亲礼提前，明摆着就是不想再等了，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趁着南华皇室未稳，雷霆出手攻打南华！而出了这档子事情，自然也可以看作是南华的破局之策和缓兵之计了。”
吴方眉头紧皱，“你所说的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你也该知道，若此事一旦败露，必定会给南华带来更大的冲击。总体而言，弊大于利，太过凶险，不会是金陵那帮老狐狸们的手笔。”
秦北望点点头，他原本也只是臆测而已，没打算一语中的。但吴方却仿佛忽有所思，轻声道：“你说这会不会是那个藏在巴蜀的梁国皇子所为？”
“若是定亲礼成，太子声势水涨船高，李璟那家伙就彻底丧失了最后一丝入主长安的机会，从这个角度思考，也的确说得过去。”秦北望从未小看过那位被他视为宿敌的倒霉皇子，一边操控南华三皇子进行江南布局，一边掣肘北方局势削弱自家兄长的气焰，的确是李璟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尽管他有能力也有动机，但我却不觉的是那个家伙所为。”秦北望接着说道。
“这是为何？”吴方倒是有些好奇了，他很想知道面前的这个小子为何会替自己的对手开脱。
“很简单，因为我很了解李璟那个混蛋。”秦北望面无表情道，“这种事情，他就算要做，也不会摆出半路劫人这种难看的吃相。而且一个不小心，反倒会将苏家彻底推到梁国太子的背后，他不是那种会孤注一掷的人，局势也没有到需要他孤注一掷的地步。”
“那么，这件事情就只有可能是你做的了。”吴方突然笑了起来，看着身旁面色铁青的秦北望，语气中满是促狭。
“是啊，我都不知道我居然能在不声不响之中做出如此大事。”秦北望当然明白吴方这条老狐狸的言外之意。这天下有理由做出这件事情的只有三方，既然不会是另外两方做的，那这口锅就只能背在秦北望身上了。
但问题就在于，苏慕苒被人劫走下落不明的消息，还是他刚刚从吴方口中得知的，他又怎会是始作俑者呢？
“啧啧，棋盘上下扑朔迷离，如今又多出了一颗不知是谁抛出来的棋，真叫人叹为观止啊。”吴方感慨道，“本官倒是开始对那位大梁第一才女有些感兴趣了，金陵那些所谓的才子名流都说‘苏家有女可倾国’，看来还真不只是一句戏言。”
“我寻思那妮子可没有这么大的想法，无非是机缘巧合之下被这些不三不四的家伙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罢了。”秦北望撇着嘴说道，至于心中那浓浓的隐忧，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不论如何，北方的那片江山，已经因为这个小姑娘而动起来了。”吴方语气淡然，但眼神却十分锐利地看向窗外，“谁能想到这盘大棋的起手，会是如此荒诞不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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