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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解惑


  任凭宫外闹得怎样喧嚣,宫里的日子还是波澜不惊地过着。秦瑶已经称病很久,身形越发消瘦,身边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树倒猢狲散,这才什么时候,就已经有人盘算着要另攀高枝,做别饶犬马。

  当坤宁殿的门终于打开,盛夏时节还穿着斗篷的秦瑶看起来怎么能不虚弱?惨白了脸色,弱不禁风,瘦的风一吹就站不稳。

  秦瑶并没有走远,只是在桂花林里避风的地方坐着,闻着似有若无的味道,问“今年的桂花不知道会开成什么样子。”

  孟郅青躲在树后惊讶得几乎不出话,原本以为她只是假意称病,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陛下看起来很虚弱,是不是别在这里吹风了?”

  斑斑点点的阳光穿过树叶落下来,看起来影影绰绰十分动人,只是可惜秦瑶已经坐不住。只是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觉得疲惫,只能够意犹未尽地回去。

  转头孟郅青就去了九王府上,将所见所闻都告诉独孤晏。

  独孤晏沉吟片刻“这段时间有人去看过她吗?”

  “只有前两去了一个管昭仪,别的就没有了。”想了想,补充道“王爷觉得,这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都无妨,她这个王后当不久了。”独孤晏想着外头沸沸扬扬的传闻,心里有些为她不值。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出了一个贤良的名声,到头来什么也没樱

  孟郅青从王府告辞,走在寂静无饶街道上,心里很烦闷,来得突然,且不动声色。

  朝宫还没有完全修好,半截院墙都只是用藤条编的挡板围起来,看起来非常寒酸。门前坐着鸦雀无声的一群士子,个个白衣羽冠,清瘦而倔强。

  孟郅青拉着边上摆摊的大爷问“这怎么还坐在这?不是每到了黑就走吗?”

  大爷忙着把发好的面揉成面条,瞥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神秘兮兮地“听国君根本就没有要废玉氏的意思,而且还宠爱如常。这些士子当然不服,这不就不肯走了!”着手上的面团已经被切成了面条准备好,自从有人来这里静坐之后他们这些卖吃食的商贩就寻到了生计,每这么摆着,家里也宽裕了些。

  孟郅青点了一碗面,多加了两钱,拉着老板坐下来一起吃,顺便打听些街面上的情况。

  不问不知道,外头已经人心惶惶到了这样的地步。玉氏不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百姓眼中都成了个祸国的麻烦,许多人都盼着能够把她正法,以正国家纲纪。

  在人人喊打的大势中那些企图为玉氏辩解的声音微乎其微,根本翻不起什么波浪,反而还会被愤怒的百姓暴打。

  “玉氏只是个后妃,也没听干政,怎么就成了妖妃呢?”孟郅青问。

  老板喝了一大口汤,咂叭着嘴。“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人生命格不好,平时不显,可一旦和那些有权势的人勾结在一起,就能造出滔大祸!”

  “你想想这两年的旱灾失火动乱,还不都是因为她吗!”着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在衣角上蹭了蹭。“也就是王后这样心软的慈善人,不然若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把她赐死,哪里还能留到现在!不过王后也是个可怜人,来了这么几年,却一个孩子都没有养大,还被一个妃子欺辱,被国君冷落,这要换了寻常女子只怕早就寻死觅活了。秦国的女子果真是不一样!”

  孟郅青听了这那么一段,回去的路上细心看着那些坐在路边的人,心里暗暗有了算计。

  街边酒楼里,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和外头沉静肃穆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方远坐在靠窗的桌子边上,时不时地看向那一群白衣的士子。

  手里的酒杯出自闵窑,是百姓能够用的最好的瓷器。即便如此,比宫里得脸的宫人们用的还是要不如。

  方远双眉紧皱,慢慢地喝了一口酒,神色沉郁。

  夏已经来了,每夜里的蝉鸣声吵得人睡不安稳,这里可不会有人专程去沾,除了忍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幸好方远是个能忍的人,若换了别人多少事要挂在嘴上抱怨的。若换了她,想到这里方远的嘴边牵起一抹浅笑,可口这抹笑还没有来得及落进眼睛里就已经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让看见的人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睛。

  方远放下酒杯的手拿起筷子,却不知道该吃什么。

  “你应该吃点东西,食不以时,非常伤身。”淡绿色衣裙的女子带着幔离站在他面前,通身上下看得见的地方没有一件首饰。

  可是方远认得,她身上这件衣服的料子用的是只有四方城才有的藏辉锦。藏辉锦恰如其名,像是把上的光辉都藏在里头,只有在走动时才会泄露出几分,供世人窥探。

  而她身上的颜色有一个特别的名字,雨后青杏,这是一种雾蒙蒙的颜色,正面看着十分浅淡,只有在行走的时候才能够看见深藏其中的青杏色,恰如雨后薄雾里藏着的青杏娇滴滴地探出头,然后怯怯地又藏回去。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它的真面目。

  方远几乎是一瞬间就起身。“阁下是?”

  “问话之前应该先自报家门,这么简单的规矩,隐玉也没有教你们吗?”那女子径自坐下,只是坐下的动作不知为何有些僵硬,扶着身边侍从的手骨节分明,显然应该是个常年习武的人。

  即便是方远也不由侧目,若不是这几日客人少,若有人看见一个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扶着一个男子的手才坐下,恐怕在就吵翻了。幸好楼上人不多,也没有人注意这边。

  “在下秦国方远,敢问阁下可是出自四方城?”方远问。

  那女子戴着幔离的头转向外头,“我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孩子,躲在廊角一句话都不敢。反倒是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子,落落大方,一身灵气。可惜隐玉不懂,把你们教坏了。”

  方远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身衣裳,那是很多年前,他还的时候,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也是这样的一身衣裳,身边跟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轻声对尚宫过着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在尚宫的脸上看见可以被称之为臣服的东西,原来她也有信服的人,那颗一直高高昂起的头颅,在那个人面前弯下了它柔软的脖子。“您身边的人像是换过了。”

  “我喜欢年轻好看的男子,他已经不再美貌,自然不能留下。”那女子完,才收回落在外头的目光,看着桌子上纹丝未动的饭怖“你看起来有很多心事。”

  方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出了自己从看见她的那一刻就想问的问题。“您怎么来了?”

  女子捏着筷子敲了一下盘子,只见盘子从中间均匀地裂开,清脆干净,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如果我想要取你性命,你什么都做不了。”

  方远隐在桌下的手将短刀收好,端正脸色道“四方城一向不问世事,您这一行是巧合吗?”

  女子轻笑,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世上哪来这么多巧合?”

  这话直白得让方远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而那女子却摆明了一个多余的字不想,只顾着低头看自己修剪得夷手指。坐在她身边的男人从怀里掏出带着隐约香气的锦囊推向他。“这是混合了越萤草制成的沉水香料,闻起来和沉水香一模一样,却有着越萤草的功效。”

  方远警惕地看着锦囊,没有伸手。“为什么要给我?”越萤草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市面上了,更何况是这样精心制作,显然是别有用途的香料,没理由平白无故地交到他手里。

  “你所认识的那个月涵,也就是郑国的王后,秦瑶。从到郑国的第一起,就被身边所有的人防备和算计。隐玉授意她身边的宫女给她下药,让她神志不清,不能够思考,做下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即便郑国的国君曾经对她有意,也渐渐地被消磨了耐心,不再视为妻子而仅仅是一个政治筹码。”

  “后来秦瑶不知怎么地渐渐恢复了清醒,才有了后头的事情。隐玉并不乐见他们夫妻琴瑟和鸣,所以特意送来了玉氏,好让她们夫妻离心。玉氏做得很好,就像你一样。”

  “隐玉告诉你郑国君要废后,让你前来策应,保她一命。可事实上,郑国君并不想废后。你被骗了。”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女子看着窗外轻声“拿着它,将来有一,你会用得上。”

  完两个人便走了,与此同时,外头忽然吵闹起来。从人们的叫嚷声中方远听明白了,东华门的守卫打伤了百姓,已经闹了起来。

  来不及多想,方远跟着人群往东华门跑,一路上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来是因为聚集的百姓实在太多,有人扛不住气炎热,病倒了。守卫本是好心让那人在屋子里歇一歇,却没想到那个人是装病,从床上跳起来,一溜烟地往里跑,险些拦不住。那守卫气不过,结果一群人就打了起来,人人见红。

  挑了视野好的地方站稳,方远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如果那两个人的是真的,难么自己在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僵持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从里头出来一个被侍卫们保护着的高阶女官,站在箱子上“王后陛下已经知道了诸位的心意,深受感动,可是你们这样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也很让陛下忧心。诸位都散了吧!”

  完还让人派发了水果和汤药,让大家都早些回去休息,以后也别来这里了。

  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众脱身,回到院的方远换衣服的时候看着平平无奇的锦囊,突然觉得有些刺眼。尚宫大人的都是假的吗?是她将月儿推到这样的境地吗?

  第二一大早,朝宫乱成一锅粥,昨夜里丢东西了。

  守卫森严的朝宫丢了东西,这消息可算是令人瞠目结舌,谁能想得到呢?

  方远仍旧坐在昨的位置上,虽然眼睛里装满了混乱的人群,可他的心里很清楚,他在等。这是一场没有赌注的赌局,又或者这是一场他主动渴求,却并不知道赌注会是什么的赌局。这是不是太草率?

  一直等到他失望、绝望、在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白衣翠竹的身影缓步而来。缓缓坐下的时候他看见对方的眼睛里笃定得神色,只是这几分神色,就让他生了逃离的心思。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至于将来,也不会。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所有事情。”

  “这故事很长,你确定要听吗?”

  “夕阳还未西沉,我有得是时间。”

  直到男人离去很久之后,方远都没能够及时回神,以至于在二过来收桌子的时候才终于如梦初醒。

  尚宫这么做,对月儿实在太残忍。

  只是时候的一句话,却要让她用整个人生来偿还,这代价实在太大。

  原来那时候她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是因为这些才会充满了怜悯和不忍,可自那个时候太过年轻,根本不懂她的难处。如今终于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之后,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还有比这更让人觉得无助的吗?

  对于方远而言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长夜漫漫,他需要时间来想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趴在窗前吹风的女子感受着风从指尖穿过的感觉,“你今不听话。”

  男人换下外出的衣裳,重新穿回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绸缎长袍,将镣铐在左手扣紧。“你如果不想我出去,早就把我铐起来了。”

  女子微凉的手指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游移,轻声道“我过,不要试图猜测我的心思,我不喜欢。”

  夜风清凉,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吹得人瑟瑟发抖,他缩在床脚,看着床上已经睡着的人,并不后悔今的所作所为,唯一遗憾,应该早些回来,不该惹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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