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了解清楚好做事
常年无人打扫的院落，确实百草丛生，还有一股异味飘荡。
而在这些曾经历过辉煌的房间中，住着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袒胸露乳呼呼大睡，有的坐在台阶上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脸上有着散不开的忧愁，还有的眼神阴鸷，整个坐在阴暗的角落中，就像是暗中窥视猎物的毒蛇。
进府后，李道一便顺着道路走走看看，并没选择哪一间落脚。
这条以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若非终年有人行走，踩了又踩，只怕是早已被杂草侵占，沦为它们的地盘。
来到一处浑浊无比的池塘前，这里居然也有人，亭子里摆满了衣服，他们正在水中洗澡，还不时的朝李道一吆喝，让他也下去快活快活。
李道一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去向别处。
一直来到后院，结果也没在此久留，屋中传来的靡靡之音，时而高昂，时而低吟，并伴随着污言秽语，想来并非是用于骂人。
话还是那个话，但意思则早已不是那个意思。
李道一再度转身离开，行走途中，他出声问道：“你认识门外那人？”
跟在一侧的齐拓先是一愣，接着朝大门所在的方向看了眼，而后摇头道：“不认识，我虽然在这呆过一段时日，但也不是人人都认识。怎么，那人有何不妥？”
李道一双眼微眯，眼中带着追忆之色，“我好像在哪见过他，但一时又想不来。”
齐拓道：“李公子之前来过极乐城？”
李道一道：“从未来过。”
齐拓沉默片刻，“这极乐城中，鱼龙混杂，并非都是一规郡的人，天南地北都有，我在青楼打杂的时候，有一个厨子来自海边，距离这可有万里之遥，听他说是逃难来了，阴差阳错就入了极乐城，也幸好他有一手好厨艺，要不然早就饿死了。”
“李公子要是认识门外那人倒也不奇怪，说不定也是逃难来的。不过也不一定，有的人却是主动来，这里虽然和外界不同，但只要加入一个势力，便不至于伦落为街上的乞丐。”
说到这，齐拓苦笑一声，“就算想成为乞丐，恐怕也没那资格。”
极乐城所有乞丐，之前都是家财万贯或是名声显赫之辈，一个从未辉煌过的人，在这地方想做乞丐都难。
李道一闻言，则细细思索一番，不过这些天事情太多也太杂，要是那人只是无意中见过一面，或是时间太过久远，他一时之间也很难想起。
谈话间，他们顺着年久失修的走廊来到本该是那游年所居住的屋子，只是此刻早已物是人非。
当初在这里的莺莺燕燕，全都化为了云雾飘散。
这里比起别的地方要好很多，人少且清静，也没什么怪味。
正当李道一抬脚迈进去时，突然一支飞镖从屋中射出，只听噗嗤一声，直接插入地面。
李道一扭头朝左边看去，只见那里有个人正躺一堆干草上，脸上带着惫懒之色，“小子，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速速离去。”
李道一笑道：“不知哪里能去？”
男子道：“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反正别来这就是，不然收尸也是个麻烦事，总不能让你一直躺在门口，扰了老子的清梦。”
李道一道：“那你又为何能住在这里？”
男子上下打量一眼，叹息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果然不谙世事，也罢，今天老子心情好，就告诫你几句。”
“这府邸当然是交钱就能住进来，但也得分个三六九等，好地方只有像老子这种才能住，至于别地，自然就是不如老子的人去住，你能走到这，想必也看见了外面是个什么样子，虽然住起来肯定不舒服，但也比把命丢在这里强，放心，你只要多睡几晚，也就习惯了。”
“不过………”
男子说到这突然住了口，笑眯眯的看着李道一和齐拓。
李道一问道：“不过什么？”
男子嘿嘿嘿的贱笑起来，“没什么，你去住一晚就知道了。”
说着，他便翻身仰面躺下，再不理会门外人。
李道一却没有离去，而是直接走进屋中。
“嘿，我说你小子是好赖话不会听啊，今天硬是要和老子过不………”
男子话语声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指在自己鼻尖的利刃，忍不住吞咽一口吐沫。
李道一收回裂渊，笑容满面的道：“别怕，看在刚才你解释的份上，我让你在这住一晚，不过只是一晚，明天你就麻溜的从这滚出去，去外面住，知道了吗？”
男子脸庞僵住，想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只是比哭还难看。
李道一却没有看他，找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坐下。
“对了，我刚才看见外面有些柴禾，你去捡一些回来，手脚麻利点，不然我就剁了你四肢当柴烧。”
话语刚落，男子唰的一声不见了踪影，看样子手脚确实麻利。
李道一笑了笑。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古人诚不欺我。
齐拓则在屋中转悠了几圈，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并不是的用手敲一敲。
李道一见状，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觉得游年会在这里藏些金银财物？”
齐拓道：“不是，我怕晚上睡着睡着，这屋子突然就塌了，我可不想死。”
李道一愣然，这地方果然已经衰败，但也不至于突然间塌了，况且这里好歹是游年住的地方，就算十年八年没人住，这房子也塌不了。
过了一会儿，男子抱着柴禾匆匆返回，轻手轻脚的放在地上，并熟练的堆好点火。
片刻，这屋中的黑暗连同寒意就被火光驱散。
男子搓着手走到李道一身边，讪笑道：“少侠可还满意？”
李道一却答非所问道：“就算如此，明天一早，你还是得离开这里。”
“别啊。”男子连忙说道：“少侠，容我说句实话，外面的那些房间真没这好，我可是打退了好多人才独占这里，而且好不容易赚了五六十两银子，就想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我就这样离开，那多不值当。”
李道一头也不抬的道：“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男子脸色一垮，要多难看又多难看，“少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李道一道：“所以？”
男子道：“不瞒少侠，我在这地方呆了已有十年之久，这里的每一………”
“撒谎。”李道一毫不客气的打断，“你要是在这住了十年，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你和外面那些乞丐可不大一样。”
男子干笑几声，“少侠眼力果然毒辣，我确实没在这呆过是十年，但两三年还是有的，毫不夸张的说，就连这里有多少个茅厕，在哪一个地方，我都了然于胸。少侠初来乍到，有我带路，想必能让少侠少走些弯路，不至于被人坑了。”
“少侠有所不知，这里的人精着呢，稍不留意，你就得用十倍的钱买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只有到了事后才会发觉，但在这，吃亏就得忍着，得承认自己眼拙，要是想闹事，嘿，这里谁没个关系什么的，这一吆喝，说不定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都会被惊动。”
“不过有我就不一样了，不是我自夸，这些年来，这里有多少门道我都清楚，少侠不管想做什么，我都能给少侠办妥？”
“找人也是？”李道一嘴角翘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男子脸皮抽动，半天无言。
这里的人既多且杂，找人可是个费时费力到最后还有可能一无所获的差事。
说到底，就是费力不讨好。
不过当看到眼前的人脸色时，男子心一横，牙一咬，说道：“是，少侠就算想找人，我也能帮少侠找到，不过得需要一些时日。”
李道一道：“你叫什么？”
男子抱拳道：“时阜。”
李道一道：“这地方就这么好？让你不惜为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做到这个地步？”
时阜搓了搓手，说道：“少侠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不久必将腾飞九天之上，能为少侠做事，那是我的荣幸。”
说着，他偷偷看了看眼前的人脸色，发现一片淡然。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拍马屁的手段有些拙劣了，太刻意就显得很假。
时阜便打算拿出真功夫，混迹极乐城多年，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就连那五大恶少中的三人也被他说的喜笑颜开，对付眼前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个世间，喜欢听好话的人毕竟太多了。
“闭嘴。”
正当他欲要打算张口时，李道一的声音骤然响起。
时阜不明所以，只得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静静地等着。
李道一看着被秋风吹的摇曳的火焰，问道：“你在这住了多久？”
时阜怔了怔，心想我刚才不是说过吗，两三年了。
不过人家既然问了，自己肯定得答。
“两三年。”
“两年还是三年？”
“两年半，再有半年，就是三年整了。”
“那你又在这住了多久，听清楚，我说的是这。”
“从三天前起就住在这了。”
“要是我不来，你打算住多久？”
“不晓得，反正钱用光了，想住也不住了。”
“你的钱是从哪来的？”
“用了些小手段，不过更多的还是为那些大爷鞍前马后，他们一高兴，就赏我一些，靠着这，我才活到了今天。”
“这里是极乐城，是找乐子的地方，你既不找乐子，又不欠债，又何必在这里久留。”
“少侠这就有所不知了。”时阜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笑道：“其实那些大爷出手豪爽的很，只要机灵点，只需在这呆上两三年，离开极乐城后，后半辈子准能衣食无忧。”
“至于我？我就不喜欢什么后半辈子，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被丢去护城河里喂了铁齿鱼，哪来的后半辈子可言，到时候辛辛苦苦攒下的银两，也得为他人做了嫁衣，所以还是及时行乐好，过一天算一天，用不着想的太长远。”
李道一道：“你倒是想的开。”
时阜笑道：“在这地方，想不开也不行啊。”
李道一道：“听说睡在大街上也得交钱，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有这么回事。”时阜点点头，接着说道：“少侠应该是想问那些乞丐的事吧，他们用不着交钱，只有那些外来的人才得交钱。”
李道一道：“那他们以何为生？以他们之前的身份，拉得下脸面乞讨？”
时阜道：“人都快要死了，就算拉不下脸面又能如何，难道饿死？其实这些人都在想着东山再起，将自己失去的再重新拿回来，不过迄今为止，一个也没有，在这里输了，就再没有起来的机会。反正我是没有见到。”
李道一道：“那他们为何不走？就算家没了，也可以离开这里，以他们之前的本事，离开极乐城不至于乞讨为生。”
时阜道：“走不了，他们已经签了卖身契，一辈子都得在极乐城为奴为婢，要是哪里缺人手了，便是他们去，管饭不管住，更没有工钱，至于死了………”
“就丢去护城河，是不是？”李道一替他将后面的话说完。
时阜道：“是样子，护城河里的铁齿鱼永远吃不饱，而且还简单省事，只需一丢就可以。若是这些畜生太过凶恶，也会有专门的人负责抓起喂给豢养的妖兽，这样一来，铁齿鱼永远不会威胁到极乐城。”
“其实之前曾有铁齿鱼吃多了人的血肉成为了金丹境，乃至于有两条居然踏入了半步元婴，这还了得，极乐城直接来了一次屠杀，将这些铁齿鱼杀的只剩下数百条，之后才有人专门察看河里的情况，不准有一条踏入金丹境，不然看守的人就得死。”
李道一听后，对极乐城便又多了些了解，不至于一头雾水的瞎转悠。
虽然身边有个齐拓，但他离开太久，难免对近期的事情不熟悉，所以有个人能问一问，倒也是好事。
李道一道：“去休息吧，现在暂时用不到你。”
“好嘞。”
时阜喜滋滋的答应一声，然后就睡到了干草上。
费了这么多的口舌，终于不用被赶出去，不算劳而无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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