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从此节操是路人
猩猩之王有权决定族群的迁徙、聚居地，甚至是进食时间，所以他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当江山跟在队伍最后面，走出领地边界的时候，便是一愣。
原来，族群已经被逼到这种份上了吗？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空气和太阳一起燃烧，燥热得像要把人点燃一样。
四周的树木软弱无力地垂下枝条。
脚下的土石一片滚烫。
远方龟裂的山体，像是历经风霜后，老人脸上的皱纹。
江山跳上树，望了望前面的菲琳。
养育他的母亲，如今已显出了老态，每爬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她的体力已经无法长途跋涉了。
姐姐歌雅，胜在年轻，但严重脱水，让她的毛发黯然失色，像是干巴卷曲的纤维，紧紧粘在皮肤上，没有一丝光泽。
她挣扎着前行，努力保持自己的次序。
那些被母亲抱着前行的幼仔，已经无法从母亲身上吃到哪怕一丝母乳，他们只能忍着饥饿，无助地抿着自己的拇指。
整齐的队伍，如今已经变得散乱。
虚弱和饥渴，让很多猩猩没有精力注意自己的次序，他们落在了后面，被后来者超越。
这个时候，前方的上位者不会等它们。
甚至，有一只六岁的雄性，已经走不动了。
他背靠大树才能坐稳。
眉目低垂，双臂无力地耷拉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江小猿注视着他。
超过了他。
而这只猩猩，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山又看了看身旁的巴黑。
小家伙瘦得像麻杆一样，早已停止了进食，没有时间去寻找食物。
无比的疲惫袭扰着他，只能把舌头伸出来，像小狗一样喘息着。
这样的长途迁徙，巴黑已经无法坚持下去，走得很慢。
江山不清楚北玄仙尊是怎么想的，但他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自己体内有充足的原炁，可以不吃不喝，但其他猩猩呢？
这一刻，江山收起了因实力强大而生出的轻浮心态。
背井离乡，冒着风险去寻找食物，这便是生命的残酷。
队伍越走越远。
那只六岁的雄性，始终没有站起来。
他用尽力气，抬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族群，便永远地低下了头。
……
迁徙仍然在继续。
猩猩之王有着丰富的生活经验，巧妙地避开了各种毒物，并沿着强大猛兽的领地交界处前行。
队伍已走了两个小时，时而在丛林中穿梭，时而回到公共河流沿岸，想寻找猛兽少的地方饮水。
可是，在这个干旱的季节，几乎所有需要喝水的动物，都聚集在了河边。
泰德的王朝有四十多位成员，但与动辄十米长的恐龙相比，数量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些饥饿的食肉恐龙们，大概正期盼着猩猩们去河边饮水。
泰德迷茫了，不清楚该如何抉择。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直立起来，向身后的队伍眺望。
费灵走不动了，有气无力地哀嚎着，正祈求母亲帮帮她。
可是，王后连头都没有回。
因为，她需要照顾已经饿昏了的费蒙，没有精力再关注其他人。
泰德悲伤地发现，队伍减员了，至少已经有三位子民掉队。
而且，其他成员的脚步已经跟不上他了。
他必须停下来等一会儿，以免自己脱离族群，成为孤家寡人。
队伍终于停止了前行。
猩猩们第一时间去寻找新鲜树叶，以补充体能。
可是，没有水源，吃树叶只是饮鸩止渴。
江山蹲在大树下面的石头上，像老农一样，驮着背，乘着凉，瞅着哀伤而无力的猩猩们，纠结着……
大自然总是优胜劣汰。
他不清楚自己要不要出手干预。
哪怕自己现就去河边，清理出一片安全的空地，让猩猩们过去饮水，让大家脱离危险。
可是。
过了今天呢？
明天怎么办？
自己不会在族群中呆太久，出手干预大家的生活，也不是长久之计。
等自己走后，这群衣食无忧，遇事总能逢凶化吉的猩猩，一定会面临更大的危机。
到那时，没有天神下凡，迎接他们的，只有更惨烈的结局。
江小猿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便见行动迟缓的巴黑，小心翼翼地向自己走了过来。
“喔喔……”
小家伙很疲倦，廋得让人心疼，由于胸膛没有了肌肉，几根肋骨突了出来，被皮肤紧紧裹着，像排骨男孩。
他手里抓着一根树枝，上面长满了新鲜嫩叶。
他慢慢地爬向江山，脸上显出人性化的表情。
害怕，又渴望。
他把这根长满嫩叶的树枝，放在了江小猿面前。
然后受惊似的跑远。
直到，见江山没有追过来伤害他，小家伙才蹲在远处，裂开嘴，冲江山笑，笑得很开心。
以巴黑在族群中的地位，和四周树上因为干旱而卷曲的枝叶，这截长满新鲜嫩叶的树枝，肯定是他千辛万苦才找到的。
在这旱季，食物便代表着生命。
江小猿愣了一下。
大约，巴黑是看到了自己刚刚的疲态，以为自己也快饿死了。
所以，他自己没有吃，而是把树枝给了自己。
江山莫名地有点心酸。
他从来不吃树叶和那些难以消化的东西，但现在，他拿起了树枝，从上面摘了一片树叶，笑着，向巴黑示意了一下。
然后，把树叶含在嘴里，细细品尝。
这是他穿越以来，吃过最有味道的一顿饭。
见上位者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巴黑立马用愉悦的“哇哦哇哦”声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然后撒欢似的跑向远方，去寻找自己的食物。
这时，菲琳也从队伍前方走了回来。
她罕见地没有抢夺孩子的食物，而是轻轻抱了抱江小猿，给他以安慰，然后帮他梳理毛发。
仿佛这样，便能传递给孩子坚强的力量，让孩子能在这次迁徙中坚持下去。
江山无声地咀嚼着干涩的树叶。
等菲琳帮他梳理完毛发，去找食物之后，他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只是轻轻一跃，便站到了高大灌木的树杈上。
他眺望远方。
这里离公共河流大概有两公里远，劳累不堪的猩猩们，应该可以坚持到那里。
江山离开了族群，他像一阵狂风一样去向河边。
不管自己以后离开族群会怎么样，但至少，此刻，他应该给养育自己的母亲、给朋友，给关爱自己的那些人，以回报。
……
但江小猿不知道的是。
另一颗高大灌木顶端，巴黑正注视他离开。
小家伙脸上竟露出一股奸计得逞的狡诈！
表情与人类无异，简直人性化到了极致！
这不是一只猩猩该有的情绪。
此刻，北玄仙尊放肆大笑，同样的狡诈表情，也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他向巴黑欣慰地说：“孺子可教也！”
而树上的巴黑，竟立马学着北玄仙尊的样子，一脸欣慰地：“哇哦！”
他也在表达同样的意思：“孺子可教也！”
巴黑在模仿北玄仙尊！
脑海里的北玄做什么动作，露什么表情，巴黑便一丝不差地模仿出来。
两人虽然无法交流，语言不通，但北玄仙尊终究见多识广，很快便想到了破解的办法。
猩猩是最善于模仿人类的动物，他像老师一样，这些天一直在教巴黑。
他每天只做一件事……重复龇牙。
脸部放松，学巴黑呆滞地模样，然后——龇牙。
龇牙完之后——脸部恢复正常。
然后再学巴黑的模样，再龇牙，如此反复。
巴黑不清楚北玄仙尊在表达什么意思，但时间久了，他会不由自主去模仿。
龇牙，保持微笑。
时间日久之后，北玄在他脑子里做什么动作，他可以模仿出完全一样的行为。
甚至，他脑子里的家伙，有时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巴黑也能看懂一些。
由此，小家伙，终于释放出了脑海中的邪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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