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蜜橘
和鸣殿名为和鸣，此刻却鸦雀无声，皇后王氏病倒，无一人敢喧闹惊扰。皇帝亲自指派赵御医前来看诊，一通望闻问切下来，结论不过是疲劳过度，气血虚亏，需得安心静养。几位侍疾的嫔妃轮流在寝殿暖阁外守着，寸步不离，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左不过皇后未醒，暂代约束之职，调度好下人罢了。
王皇后睡了半日，午膳过后精神才有所好转，赵御医第二次来诊脉，给开出了一副新药房，交由大宫女绣雪。正值淑妃张氏侍疾，亲自进来服侍皇后洗脸用茶，绣雪便得空将御医好生送出去。房子送到后院的小厨房，八公主有心，特意跑去盯着下人煎药，话传到正殿，淑妃感慨公主纯孝，娘娘福泽深厚，王皇后也颇为欣慰。
“公主虽非皇后亲生，可自小在您膝下长大，通身的气度那样高华，谁看了不说像您的嫡出女儿。将来就算嫁了出去，公主心里肯定也是想着您，要时时刻刻回宫来探望娘娘。”
淑妃嘴甜，王皇后在病中，脑袋里没那么多算计，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满宫的人就你最会说话，陛下给你的这个封号倒显不出你机灵。好了，淑妃你也辛苦了，坐着去吧。绣雪，把昨日新到的蜜橘拿上来，请淑妃品尝。”
大宫女刚送走了御医，顺路又到小厨房查看，这会儿一只脚才踏进殿门就听见皇后召唤，忙点头应了句“是”，转身折回后院。皇帝的四叔荣王从西南送来的蜜橘个大饱满，鲜甜多汁，高阳宫分到了四筐，放在雪白瓷盘中金黄可爱。绣雪剥开一只，橘瓣晶莹，有半透明的玲珑感，丝丝络络清晰可见。
“哎呀呀，这果子真好，清新甘甜，入口即化，跟在喝果子露似的。”蜜橘甫一入口，张淑妃不由得惊叹。王皇后从绣雪手中接过橘瓣，笑意分外亲切，向淑妃道：“这是西南产的金钱橘，果实以小巧著称，少见这样大个儿的，四皇叔有心，专门给陛下送来，本宫才能跟着沾光。”
张氏艳羡不已：“娘娘是陛下心中第一人，凭他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高阳宫，臣妾门只有眼馋的份儿。”
没人不喜欢听奉承，王皇后也不例外，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少有地露出几分红晕，仿佛回到新婚燕尔时的光景。她和皇帝多年夫妻，年轻的时候没福气享受好安逸，如今荣极，情分也淡了，自然欢喜别人认可自己的地位。
“陛下说了，众姐妹人人有份，本宫可不会吃独食。日子还早，陛下是准备当作元宵节的礼物，到时一并分给你们。”皇后靠在床头，将鹅羽软垫放正，身子向上挪了挪，如是道。
夏日的细竹垂帘换作缎纱，用同色织花带束在镂空月亮门沿，绣雪从帘后进来，手上捧着汤盅，药汁苦涩刺鼻，味道跟随水汽音韵而出，王皇后摇摇头，强颜道：“本宫最讨厌这些药汤子，苦了自己的舌头，也起不来什么作用。”
淑妃从绣雪处接过汤盅，亲自半跪在床前喂皇后服药：“可是良药苦口，娘娘凤体贵重，太医们当然要斟酌下方，不敢操之过急。陛下将自用的御医指来给娘娘瞧病，就算再喝不下，也请娘娘忍一忍吧。”
王皇后笑而不语，屏气将汤药闷了，绣雪立刻送上果子，小厨房刚做得的梅子蜜饯酸甜开胃，正好驱散口中余苦。宫女进来通传，夏侯昭仪前来侍疾，正在外面等着。
“快让她进来，天寒地冻，你们记着，本宫若没有特别吩咐，后面来侍疾的嫔妃，直接请进正殿就是了。”说罢，皇后招招手，绣雪便端来菱花镜，高举在窗前供她整理仪容。
衣裙簌簌，昭仪夏侯氏迤逦而来，她在这次侍疾的嫔妃中最为年轻，不过才二十三岁，算是启仁皇帝的新宠。王皇后已经端坐在床上，夏侯氏轻提裙角，照规矩跪下行了个大礼。
“臣妾侍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请淑妃姐姐见谅。”一绺头发不听使唤，从夏侯昭仪鬓角滑落，让本就晚了半刻钟的夏侯氏更添尴尬。
“无妨，你起来吧。绣雪，赐座。”王皇后心情不错，并未追究，“本宫已无大碍，天冷路难行，迟个一时半会也是有的。倒是夏侯昭仪你，看看连头发都乱了，快叫宫女帮你检查，有没有掉了心爱的首饰在路上。”
张氏正过身，走上前拉着夏侯氏的手道：“我还得多谢昭仪妹妹，要是你早早来了，我可就吃不上这么好的蜜橘了。”夏侯昭仪被说红了脸，王皇后笑骂张淑妃这张嘴最藏不住事，又叫绣雪将蜜橘也端给夏侯氏。
“嗳唷，昭仪妹妹这是怎么了，鞋子都脏了，你身边的人也忒不仔细，不知道给你换下来。”淑妃眼尖，正要回去坐下，忽然瞧见夏侯氏的鞋上沾满泥泞点子，不像是寻常走路踩到的。
王皇后循声看过去，果然，夏侯昭仪的裙角干净，唯独绣花鞋上染了好大两片泥污，显然还没有干透，天气寒冷，她穿着湿鞋，还不晓得忍了多久。
“臣妾失仪，让皇后娘娘和淑妃见笑了。”夏侯氏惴惴不安，局促地微微弓着身子，似想要将脚面藏在裙底：“臣妾来的路上摔了轿子，弄脏了衣服，只能赶回去更换，怕耽误了时辰，匆忙之下竟忘了换鞋子，可惜还是来晚了。”
“你看看，你看看，本宫身子不好，却难为了你们。”王皇后甚是动容，当即吩咐绣雪亲自带夏侯昭仪去后面换衣服：“将本宫那双新做的羊皮靴子给夏侯昭仪穿吧，冬天鞋袜都厚，应该也合脚。”
夏侯昭仪自是千恩万谢，低着头随大宫女退下。淑妃吃了剥开的另外半个蜜橘，笑称今儿先过过嘴瘾，等着后日讨赏，回自己宫中再享用。夏侯氏很快换了鞋子回来，淑妃也到了告退的时候，云鹤殿和高阳宫尚且有段距离，张氏出来没有坐轿，说想自己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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