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嫣

　　我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我的家在外地的小镇上，家里父亲开了个小诊所，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我母亲常年生病，基本上算不得一个正经劳动力，连给我们爷俩做顿热饭都有些勉为其难。

　　因为母亲的病，也因为有些学医的家传。我十几岁就考到省护校来读书。我在我们中学可是了不起的名人，能直接从小镇考到省城来，还是要有些本事的。

　　其实我知道小姨带我去走了招生的卫处长的关系也是一个原因。

　　我从小就知道我长的漂亮，也知道长的漂亮是女孩子的资本。我知道男人对漂亮女人都有好感，这一点，我从卫处长看我的眼神中就可以清楚地知道。

　　我还知道，男人对女人好，是因为想得到这个女人。而这个得到的过程越漫长，越遥不可及，男人就越会死心塌地地为女人做事情。

　　这方面，我是无师自通的。我的母亲是个病怏怏的，脸色苍白，每天只知道搬把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女人。我从她没有血色的笑容里明白一个道理，软弱是不好的。我要做个掌握主动的人。

　　这一点，从我小学，初中的成绩单就可以看出来。我没有一门功课低于全班的前三名。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家庭，我会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我的老师和同学对于我的断然决定去念中专一直十分不解和遗憾。

　　我护校毕业的时候，象我这样的中专生想要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我又到卫处长的办公室去了几次，哭哭啼啼地请他帮忙，说；“您看是您将我带到A市来的，您总不至于看我走投无路又回小镇上去吧？”我知道我很美，即使我哭的样子，男人们也会以为是梨花带雨。

　　果然卫处长扶起我，很爱怜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嫣，你可别这样。你知道附属医院还是缺护士的，只不过他们现在强调学历，像你们这种中专生，能够弄一个临时护士的指标就很难为我了。”

　　我一听这话，知道有希望，但是我如何能抓住这个令卫处长都感到为难的指标呢？我扑到他怀里。

　　我感觉到他退缩了一下，这让我安心。他到底还不是传说中的老手。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小嫣，你学习也很好，我会尽力帮你的。”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说：“卫处长，我可指望您了。”

　　终于毕业的时候，我得到了面试的机会。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能够参加面试，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我就如汪洋里的一条小船，那么小，只能跟随风吹浪打，被波涛汹涌，颠簸，辗转。

　　面试那天，我按照人事处的通知去了医院的会议中心。一进去，我就发现黑压压的，全都是年轻女人啊。个个都打扮的娇媚动人，我平时一直都有的自信，在这一刻有点儿坍塌。

　　在中国，漂亮女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缺动物啊！

　　面试的主考官是医院的医务处处长和护理部主任。考生鱼贯而入，进来一个，出去一个，大家都不可能有交流的机会，据说这样很公平。

　　不过公平不公平，谁知道呢，不知道他们考官手上都有几个人的条子。

　　轮到我的时候，先让我读了一小段英文。我在心里好笑，读什么英文，这是招护士，还是招翻译。不过我还是认真地读了，我文化底子一直都还不错。我也不想因为愤世嫉俗和自己的命运过不去。考了CPR的简单操作，这是一贯的程序，我想应该是每个人都准备过的。如果实在做不好，我觉得那只能说她太不适合做这一行了。

　　然后问了我几个刁钻古怪的问题。其中一个问我什么时候结婚？结婚后什么时候要小孩？我对这样的问题没有准备，只能实话实说，我还没有男朋友，有了该结婚就结婚，该生孩子就生孩子。

　　我后来才知道这题目是考察我们的爱心的。幸亏我这方面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城府，据说凡是说以工作为重暂时不考虑结婚生子的都被淘汰了。

　　我很怀疑这种面试结果的合理性。不过我很庆幸自己如履薄冰地趟过了这一关。

　　几天以后，我被余主任选中到耳鼻喉科做临时护士。唉，就这么个位置还被这么多人抢破了头。

　　月收入300元，什么奖金，岗位津贴一概没有。想多挣点，就只能多值几个夜班，夜班费也只有20元，但是如果我答应替年资高的护士值夜班，她们会付给我50块钱做劳务费。

　　我知道我很贱，别人实际上用50块钱就买了我的一晚上的自由和睡眠。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想得罪她们，我知道得罪了她们我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况且我也喜欢钱。

　　在医院里，护士和医生的关系是微妙的。

　　每一个在科室里说得了话的护士，必定是有一个给她撑腰的医生。我用我智慧的眼睛研究发现了这一点。

　　作为一名护士，我们每天要穿上熨烫整齐的雪白的工作服，戴上白色的船形护士帽，画上淡妆。这是医院护理部对我们的要求。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代表医院的形象。美貌不是护士唯一的武器，但是没有美貌，你无疑缺少了一样武器。

　　现在医院的护士长竞选，美其名曰为干部年轻化，实际上是提□□一大批美女护士长。但是我听说，选拔的护士长，除了学历，资历等资格以外，要么是医生的老婆，要么是医生的妹妹，再要么和主任，院长有一层亲密关系。这样的消息在女人堆里，也就是护士成堆的地方是不胫而走的，象风儿会吹过尘幔，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我在心里盘算，我这辈子不可能做医生的妹妹或者其他的什么亲戚。我或许有可能成为某位医生的妻子，但是至少我认为就目前看来这还是不切实际，甚至遥不可及。没有一个医生愿意娶一个月薪三百元的临时护士，除非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我对此类事件发生的概率认为和彩票中奖的比例差不了多少。而且我真是可以中个大奖的话，我也不会在乎嫁不嫁个医生了。这真是矛盾的事情。

　　剩下来的唯一机会就是和医生们有一层亲密关系。也许，这才是现实的。我必须抓住我青春的资本，争取尽快转正的机会。

　　而且我的野心也不仅在此，我相信给我一个支点我也能撑起地球的理论。一旦我成为了正式护士，我就有机会与任何人一争高下，到时候，不仅是护士长，就算是大外科护士长，总病区护士长，护理部主任，又甚至于医院领导，又有什么拿不下来的呢？

　　我出神地望着护理站上的病员明细表，思想从近处向远处发散。

　　不过我虽然这样想，也未必意味着我有了明确的目标。因为我年轻，年轻是我的资本，也是我的障碍。如果我过于主动会显得我这个人很轻薄，这是不好的，对于女人来说，相当于名声很坏的意思。

　　医院里有一个护士就是这样名声不好，男医生们趋之若鹜地接近她，回来后就开始互相打趣，哎，那个，你去了那个妖精家里末？去了，上过厕所了？一开始我听不懂他们的黑话。后来才有人指点迷津地告诉我，是因为她被人叫做公共厕所。

　　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所希望的绝对不是这样，我当然并不想付出太多，我只不过想利用男人的贪婪，达到我的目的。

　　就像卫处长那样，他并没有占我什么实质的便宜。现在我有空还是会去看他，给他的孩子买一两样玩具，帮他的老婆做做家务。我很惬意于这种角色的转换。

　　我的意思就是想打打擦边球。当然，这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并没有办法掌控所有的事情，女人到底不是什么都掌握得了主动的。

　　科室里的护士，除了像我这么年轻的，还有一批三十多岁的女人。

　　这些人，结了婚，也生了孩子。就似乎什么都很放得开的样子。我耳濡目染的，其实有很多就是她们的言传身教。

　　我称呼她们为老师，她们也的确够资格做我的老师。不仅仅是医术方面的，这是最基本的。

　　还有她们也会教我们如何察言观色，怎样化险为夷，怎样扭亏为盈，如何做丈夫的老婆，婆婆的媳妇，儿子的妈妈，当然，更多的是，如何做医生的护士。

　　护士的职责就是完成医生的医嘱。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如何让医生下简单的医嘱，别为难我们。让我们在上班的时间里有时间喝茶聊天，看报纸，甚至打扑克。我知道在我们这家三级甲等医院，我们有这样的想法是如何的大逆不道。

　　但是，我们真的对这些粗糙重复的工作感到厌烦，我们想方设法，要么与医生做对，要么讨好他们。

　　我们像一群团结在护士长周围的战斗母鸡，只要护士长一声令下，我们就开始使出我们的浑身招数，要么死缠烂打，要么冷眼相对，要么要求更改护士职责，要么要求增加护理提成。反正，医生和护士，就是一对永恒的矛盾，既对立又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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