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一路跟到沈府，眼看沈眉进了府，算是完全失去了偷听的机会。青梨小声对后面的华安说：“等会我要施一个很厉害的法术潜进去，华公子还是赶快回家吧！等会拖累我我可不管你哦！”
华安淡淡哦一声，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青梨看他如此顽固不化，便不管他兀自搬了许多大石头到墙角。
“这是施法的道具？”华安问。
“当然了！”说罢青梨平息了一下呼吸，踩上了石头，双手攀着墙，慢吞吞地爬了上去。
华安：“……”
青梨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在鄙视自己了，但是法力微薄的她只能通过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翻墙了。
青梨坐在墙头，猜测自己如果跳下去的话是右腿骨折还是左腿骨折或两腿都骨折。
正想着，后面突然刮来一阵风，那风吹得她心烦意乱。她扭头，发现华安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她旁边。她吓一跳就要滑下去，幸亏华安及时出手揽住她。
可青梨那声尖叫还是惊动了府中的人，有人大声喊：“什么人？”
说罢便听见几个人赶来的脚步声。
然而华安似乎没有打算跑，他扶着青梨在墙头呆了一会，道：“其实这里风景挺好的。”
从这里可以看见沈府的花园，因为下着雪，一片白皑皑的，倒真没看出有什么好风景。
青梨看了一会所谓的风景。
“现在我们不应该逃吗？”青梨问。
“你说的有道理！”
“……”
还没等青梨反应过来，华安便拦腰抱起她跳下墙。接下来青梨只听见耳边一阵风的呼呼声，没过多久落了地，青梨睁眼发现这里已经离沈府十万八千里远了。
好厉害！
青梨感叹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件更激动的事情：天呐长乐虚境境主华安刚刚竟然抱她了……幸福来得太突然……
这大雪纷飞的时日是花前月后，情人约会的好时辰。
华安在一旁看她露出这样猥琐的表情，觉得她一定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另一边，沈眉步入大厅，却突然顿住。
大厅里摆着几盆富贵竹，绿得发亮的叶子在黯淡的烛光下伸展开。屋里点着熏香，烟雾缭绕，入眼处一片模糊。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眉儿也不小了，过几日便和段大人商量商量婚事……”
“段匀曦是什么样的人，若不是他那个爹，他定是保不住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若让眉儿嫁给他想必是要吃不少苦……”
“那有什么要紧的……家里已经成这样了，要眉儿吃一点苦算什么？”
沈眉垂眸，抚了抚绿得如翡翠般的叶子。挪了步子，便朝房间走去。里面的人看见她来了皆是一愣，还是沈父先反应过来，开口道：“眉儿，你都听见了？”
她点头。
“眉儿，沈府向来待你不薄……”
沈眉瞳孔猛然一缩，半响，才缓缓道：“你是说沈……我并非你们亲生这件事？”
沈父被她这样激烈的反应吓到了，结结巴巴道：“你不是八岁时便知道了……”
世界诡异地静下来，隔着屏风还能听见外面的簌簌落雪声。
“我知道了。”沈眉微微低头，扯着嘴角笑了笑。还没等沈父沈母反应过来，便抬腿往外走。
风吹过摇曳的烛光，火光大盛，顷刻之间便暗了下去。昏黄灯光中的沈眉画着浓妆，惨淡一笑，一行清泪便涌了出来。
她娘曾告诉她，她有一个妹妹。
那时是午后，院子里罂粟花大朵大朵地绽放。她娘坐在凉椅上，伸手拨弄罂粟花的花瓣，一字一句道：“你其实是有个妹妹的……”
她拉过沈眉，细细比划了一下身高，忽然痴痴笑道：“她也……想必她也是这样高，我见过她一面……”她摩挲着沈眉的脸，“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那时她娘经常神志不清，却是将她的妹妹记得清清楚楚。
有时半夜里会爬起来坐在门口，眼睛瞧着天上的星子，笑道：“你妹妹要回来了，我怕她忘了路，我坐在这里等她。”
沈眉便发誓自己一定要将妹妹带回家和娘一起住。
十岁那年，她有了机会，便偷偷溜去京城，隔了几条街看她这个妹妹。经一打听，才知道她与妹妹姓名竟然也是相同的。
沈眉几乎毫不费力地便将妹妹绑回了家，途中她妹妹一双雾气氤氲的眼望过来，却是骂道：“竟敢绑住我，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沈眉无奈耸肩：“你爹不就是我爹吗？”
妹妹气得跳了跳：“我爹是当朝官员，回去我一定要爹杀你灭口！”
她摸摸了妹妹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笑道：“我带你回家见娘。”
她一直以为，妹妹是很高兴回家的。
回到了毒庄，沈眉却没等来她娘。
房内是昏黄的灯光，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沈眉拉了妹妹挪步房中，穿过一层又一层布幔，灯光人影，一朵朵罂粟花诡异的要紧。
沈眉觉得不对劲，便扔下妹妹几步跑进房中。
她瞧见娘趴在桌子上，一头青丝倾斜而下。紧闭着眼，殷红的唇上渗着血。
庄子里的人都说庄主夫人是他们见过最美的人，只可惜嫁了这样一个命薄的丈夫。沈眉曾见过她娘在房中跳舞，锦缎裹着纤细的腰，每走一步，那裙摆便如水波荡漾开，一步步晃若足下生花。可惜娘从不在外人面前跳舞，她只跳给爹看。然而爹，早在她七岁那年死去了。
沈眉走到娘身边轻轻推了一下她，喉咙干涩的厉害：“娘，我将妹妹带回来了……”
可惜没有人理她。
她又试探性地推了一下她，突然看见她娘手中被捏得破碎的纸。
上面写着“沈眉”二字，却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叫的是哪个沈眉。
沈眉猛然颤了颤，回头。
妹妹却早已跑得没影了。
沈眉跌跌撞撞追上去，途中撞倒一盆花，割破了腿。她疼得倒在了地上，却仍是不死心地大喊：“沈眉，你回来……”
妹妹没有回来。
整个毒庄像是死了一样。
她一直以为妹妹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会在那个死了般的夜晚毫不留情地走。
她是那样天真，一直以为着。
原来妹妹其实一直知道自己是毒庄的女儿，一直都知道有一个万分想念她的娘。但是她宁愿生活在与她毫无关系的沈府，也不愿回家。
如此良心。
“我觉得走条路比较靠谱。”青梨指了指西北方向的路。
华安抬头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根据黄历说，今日生门西北，死门东南。而且只有这一条路。”
“……”
雪越来越大，入眼处一片死寂的白。茫茫的雪掩了视线，不知不觉越走越远。青梨搓搓冻得冰冷的手，看怪物似的看着华安。
她一个仙人都冷得要死，华安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疑问，华安解释道：“边塞那边夜里倒是比这里冷得多
”
听到这里青梨又想把华安揍一顿，但还是把伞往他那里举了一点：“你刚才飞过来的时候真的没注意路线？”
华安点头。
又走了几步，重新回到了刚才的那条路上。
青梨算是肯定了一件事情，他们迷路了!
于是两人不想走了，随便找了个亭子坐下。
青梨理了理身上的雪花，抬头一看华安满身是雪不禁有些愧疚。于是她手先一步帮华安发梢上的雪花拍下来。
大概是拍得有些重，华安愣了一会。他这一愣带得青梨也愣着了，半晌青梨才道：“不会是拍傻了吧……”
华安突然就不想理青梨了。
坐了没会儿，突然听见亭子旁的树丛中传来几声低呜。青梨吓一大跳，拿伞戳戳华安，示意他去看看。
这一看不得了，树丛里竟是那日被草席裹了送出宫的沈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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