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8:他曾是我的爱人
沈婧婧的十八岁成人礼如期而至。
那天各路豪华轿车在通往湖泊别墅的唯一山路上排起了一条长龙，喧嚣的喇叭声不绝于耳。陆群飞的车堵在了半山腰上，以每分钟十米的速度缓缓蠕动。
这一路，沈婧婧连打了两通电话，似乎担心他临时改变主意。
等他到达沈家的别墅，这里早已宾客如流、座无虚设了。
湖泊旁的草坪中央临时搭建了一个舞台，照明系统把这个夜晚照得亮如白昼。舞台上有一支乐队在演奏爵士乐，从音响里迸发出的穿透力极强的旋律让人感觉整个草坪都在颤动。
早已等候多时的沈婧婧一看到陆群飞便迎上来，用几近花痴的目光打量着他的面庞发式和身上考究的西装。她只看一眼便知道那是纪梵希今年春季的新款，她哥哥也同样钟情于这个品牌的服饰。他们身高体型都差不多，估计所穿的尺码也相同。
“陆老师，如果我跟他们介绍你是大明星，他们准会相信的！”
沈婧婧穿着一条公主袖的白色长裙，站在他面前笑脸盈盈。
“你今天很美。”陆群飞上扬嘴角。
听到这句话，沈婧婧勾着头走上来，一只手羞涩地挽上他的胳膊。
她将陆群飞引进别墅介绍给沈夫人。
“我看了你发表在周刊上的论文，真是文采斐然。”沈夫人用欣赏的目光细细端详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英俊青年。
周刊上的论文自然是沈婧婧拿给母亲看的。对于女儿的这个举动，沈夫人已了然于心。
由于沈世承正周旋于一圈商界人士里，沈婧婧遂放弃了把他介绍给父亲的想法。
“我爸爸和他的那些商界朋友都喜欢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我们就不去他们那里凑热闹了。”她在陆群飞耳边小声嘀咕。
身穿精致礼服的沈崇安和千千挽着手向他们款款走来。千千穿着一条浅紫色抹胸长裙，裙长及地，光彩照人。
只是她的脸上依然带着与他“初次”相遇时的落寞。
“浅杯薄酒，望你能尽兴。”沈崇安以主人的口吻说道。他的态度与第一次见面比起显得更加客套。
只稍作闲谈，他便带离千千走向其他的宾客。虽说千千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潜意识依然提醒他应该与陆群飞保持距离。
千千被沈崇安以女友的身份介绍给在场的宾客。
“哦，一定是天堂的门打开了，才把你这么美丽的天使放出来！”
当他们来到一众电影界人士圈子里，一个著名的制片人以夸张的语气赞美千千。
千千注意到了站在人群中光鲜亮丽如众星捧月般的盛夏。她已无数次在荧幕上见过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
她原以为盛夏的再次出现会让她情绪失控。事实上，她的心居然平静如水。从与陆群飞重逢那天起，她就一直处在一种丧魂失魄的状态里，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麻木不仁。在他的整个形象占据了她的内心后，她已无法对任何人任何事做出恰如其分的情感反应。
盛夏只是远远地对他们点头示意，像一只骄傲的天鹅。
千千已不再奢望她能把自己认出来。想必在盛夏的心里，她也不过是个已死的人。
王制片人先以沈氏集团对目前筹划的一部电影给予的投资和赞助向沈崇安表达了感谢，随后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千千身上。
“实不相瞒，自从在杂志上看到千小姐这般出尘脱俗的气质，我便过目难忘。不知千小姐对演电影是否有兴趣？”
“如果不是女一号，我断不答应。”沈崇安用玩笑的口吻说道。
“自然自然。”王制片人连忙说：“我看千小姐眉间若蹙，自带一种遗世孤绝之画风，实乃我们正在寻找的女一号的不二人选。”
王制片人说话虽有些文绉绉，态度却一点也不像在玩笑。千千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一种哀婉动人的气质让他惊为天人。
随后，他又稍显神秘地凑到沈崇安耳旁，压低声音说：“这部电影本已拟定盛夏来演女一号。只是她最近官司藏身，负*面新闻层出不穷，形象一落千丈。公司高层包括该片的投资商——您父亲沈董事长担心影响票房业绩，早有意启用新人。”
“承蒙王老师看得起，我愿意试一试。”
千千听他这句话才决定下来，再次落到盛夏身上的目光变得错综复杂……
盛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的全身心都放在了远处陆群飞的身上。
沈婧婧正挽着他穿梭在如流的宾客中谈笑风生。直到她这个宴会的主角被几个笑闹的年轻人推到舞台上致辞，盛夏才端着酒杯向陆群飞走来。
“看来，沈家千金是为了你才屈身下士去做一个小小的接待员？”盛夏毫不掩饰眉间的醋意。
“你想多了。”陆群飞一句带过。
盛夏带着黯然神伤的脸转向正在狂欢的人群，以一种睥睨一切的目光扫视他们：“你看看这些人——电影明星，商界名流，社交名媛……个个脸上都写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他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却要装出优雅得体的微笑——真是愚蠢的醉生梦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不必这样愤世嫉俗。”陆群飞语气平和。
盛夏凄凉地一笑，“这就是我的生活。每天周旋在这些人里扮演一个万众瞩目的大明星，真正想要的却永远得不到……”
说完，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她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你喝多了。”
陆群飞夺过她手中的酒杯，随手放在路过的一个服务生手中的托盘上。
“群飞哥，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么？”
盛夏的双眸在散着金粉的眼皮下，柔情以盼。
“我早已原谅你了。”陆群飞突然说道。他看她的目光似乎她还是从前那个天天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
“那你……为什么还躲着我？”
“我原谅你，不表示我可以忘记过去。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既如此，相见不如不见。”他的声音是伤感的。
“所以，你还是在以这种方式惩罚我？”盛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我没有惩罚你，我希望你过的好。”
“可是没有你，我生不如死！”盛夏流下两行热泪。
“……不能把你的情感强加在他人身上。这一点，你终究会明白。”
陆群飞说完转身离去。他不想面对盛夏的眼泪。
他独自走上种满花草的阳台，倚栏远望。
远处，人们在觥筹交错间翩翩起舞，开怀大笑。几个小时过后，满场的宾客已经醉倒了一片。一个醉醺醺的导演被一群嬉闹的男女演员举起来扔进了游泳池中，像只受惊的企鹅乱扑腾。沈婧婧和她的同学们正挥舞着彩带喷瓶追逐嬉闹，很快他们都变成了五颜六色的鹦鹉。一个笨手笨脚的爱慕者不小心把满杯的红酒撒在了一个漂亮女孩的身上，惹得她大声惊叫。一个看上去相当体面的企业家为了躲避唠叨的老婆一头钻进了三脚钢琴的音箱里，死活就是不出来……花园深处，盛夏端着酒杯独自站在一颗树下，显得很悲伤。只有他知道，她的悲伤从何而来……
直到月亮升起，狂欢还没有结束。舞台上，有一个女高音歌手站在乐队中央，深情地演唱着》，优美的声音回荡在星空下，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让倾听的人无不感怀神伤。
“好美的声音，可惜我听不懂。”
千千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旁。她抬头仰望漫天星光，脸上有一种痴迷的神态。
陆群飞逐字逐句地翻译与她听：
“你要去斯卡波罗集市吗？
请带我向那里的一个姑娘问好。
请让她为我做一件麻布衣衫，
用香芹，百里香，鼠尾草和迷迭香。
请让她为我找一块地，
在沙滩和大海之间。
如果你要去斯卡波罗集市，
请带我向那个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千千望着月光下他的侧颜。他正说话的嘴唇微微上翘，律动的下巴到下颚角过渡出棱角分明的弧度。英挺的鼻梁使侧颜的线条立体得如雕刻出来的一般。那双深藏在两道剑眉下的眼睛熠熠迷离，仿佛漫天星光都钻进了他的瞳仁里。
这就是她深爱的那张脸……
“歌词写得真好——他曾经是我的爱人……”千千的声音和眼睛都是湿润的。
陆群飞侧脸看她。她那张瓷白的脸与裸*露在抹胸裙上的脖颈和肩骨有一种冰凉的质感，似是一尊完美的石像。而那双剪水的眼眸却像是有温度的，他仿佛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们这样久久对视。
“我可是曾经见过你？”陆群飞突然问道，眼里有星光在闪烁。
千千望着他。她久久地，定定地望着他。她的目光有多哀伤，神态里就有多少种暗示。
他就要认出她了，就要认出她了……
陆群飞眨了两下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一种自我否定。
如果他见过这个气质独特的女孩，他相信自己肯定不会忘记。
“我冒犯了。”
他收回目光转身欲离去，千千的胳膊突然伸过来抓住他的手。
她的手指很冰凉，带着迟疑，又像是一种哀求。
陆群飞心头一震。他着实无法明白这个女孩的举动，以及对他怀有怎样的情感。如果是爱慕，对于才见过“两次”面的他们来说，这似乎太过急切了。如果不是爱慕，那又是什么？
他最终抽回了手，匆匆离去。
她应该冲上去，冲上去抱住他的后背。她应该留住他，留住他把一切告诉他……
她没有这么做，只是伫立在阳台上，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一阵冷风吹过，吹起她的长发和纱质裙摆。在她的身后，有一束烟花绽放，霎那间照亮整个夜空，旋即又像坠下的流星纷纷撒落。
夜空重新恢复了宁静，星稀，荒芜……
夜里，待宾客散场后，沈崇安在花园的阳台上找到了千千。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独自侧躺在秋千椅上，像是与架上的藤蔓长在了一起，怎么都唤不醒。
他把她抱进卧室，放于床上。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像浮游在云朵里。偶然间的翻身掀起了长裙一角，露出藕断似的小腿。睡梦中的脸庞在缱绻的发丝里也遮不住满溢的忧郁。
沈崇安说服自己不可以乘人之危。为她盖好被子，准备起身离开，千千突然抓住了他的一只手枕在脸颊下。
手心里传来她嘴唇上的温度，让他无法再强作镇定。
他的吻落在她的肌肤上，一边解开领带。就在这时，一个含糊不清的名字从她微启的唇瓣飘出来。
“群飞哥……”
沈崇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当她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个名字也以更确凿的方式钻进他的耳鼓。
“群飞哥，我很想你……”
他像被什么烫到似的挺身而起，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脸庞。她睡得很沉，并不知自己的梦呓来得这样不是时候。
她认识那个男人……从如此亲昵的称呼听来，似乎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那天她的反常和眼泪并非是个误会，她对那个男人暗怀的情愫显然也并非仅仅认识这样简单。也许这个名字在他遇见她之前就已经刻在了她的心上，才能这般悱恻缠绵地在梦中呼唤而出……
刚才她的挽留，可是把他当成了那个人？
想到这里，沈崇安觉得这张床上似长出了花园里的荆棘，刺得他浑身难受。他翻身下床，关上室内灯光，把最后一抹冷冽的月光带出了这间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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