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当你· 三
清晨六点，正是破晓时分，再过几天就迎来春分，夜比昼长的日子已经到了结束的当口了。
叶之从楼上下来，刚走到楼道口，一阵风迎面吹来，叶之被冻得打了个激灵。
还好有先见之明地穿了羽绒马甲，不然估计十分钟都跑不暖身体。
叶之冲着双手哈口热气，手掌合十掌心相对，几下搓热，开始拉伸。先躬身下压拉开背部和腿部后侧，然后屈腿抱膝向胸部提，拉开大腿外侧，扩胸几下，活动一下手腕脚腕，感觉身体不那么僵硬了，就开始慢跑起来。
路线是昨天入睡前规划好的——一路跑去学校，然后开始跑操场。跑到六点五十，拉伸一下，去食堂买早饭带走，刚运动完不宜马上吃东西，而且还要顺带捎给家里的两只。吃完洗个澡出门上课，时间刚好。
天空从地平线一层层渲染出不同的颜色，视线能及的最远端已经被朝阳映红，头顶还是属于夜的深蓝，空气里浮着薄雾，街道静谧，路灯还明亮着，城市也不是时时充满喧嚣，至少在清晨，她还只是一个没睡醒的姑娘，街巷里偶尔传来的响动，是她喃喃的梦呓。
当然，这一切得益于陵远靠海，并且没有承载太多重工工厂，在雾霾肆虐的北方城市里，堪称清流一股。否则，别说晨跑了，就连出门都要斟酌再三。
说起靠海，叶之的阮鸢的家乡也靠海，那是一个南方二线城市，生活节奏比之陵远要慢上不少，大多数人生活也算富足。
和北方深灰色的海不同，南方的海多是蓝色，深蓝浅蓝，一层一层铺染开来，与天相接，令人心醉。
叶之跑进操场的时候身子已经暖和了，便脱下马甲放在旁边，开始绕着操场跑圈，脖子上挂着擦汗用的毛巾，随着她的步伐左左右右地晃着。
时间太早，操场上人很少，只有五六个离退休的老教师在锻炼身体，自从广场舞称霸中国，走向世界，多少老一辈人把锻炼时间从清晨挪到了傍晚。
叶之不紧不慢地跑着，步伐均匀，呼吸稳定，偶尔用毛巾擦去头上渗出的热汗。
叶之很喜欢跑步，享受在跑步时心无旁骛的感觉，没什么目标，只管一圈一圈跑就是了，可以尽管放空自己，可以漫无目的地瞎想，也可以整理一下思绪，许多前一天遗留的问题，在此时变得容易解决，这正是一天中思维最冷静最清晰的时候。
今天得去找同学要一下昨天早上的课的PPT，把落下的知识点补上，还好才刚开学，老师还没开始点名。
今天早餐就豆浆油条和卤蛋吧，8点上课那俩懒骨头估计也不会有时间吃得太复杂。
下午五点半才下课，在食堂解决晚饭吧，早点过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叶之抬手看表，6:47，正好跑到单杠架旁，叶之停脚向单杠走去。
轻轻巧巧地抬脚，脚腕架到和自己肩部齐平的那根单杠上，开始压腿拉筋。
常年锻炼拉伸，加上不时地做一下瑜伽，叶之的肢体柔韧性很不错，虽然比不上专业人员，但和舞蹈系的学生比起来也是可圈可点的。
*******
田径场和篮球场紧挨着，中间隔着空隙很大的铁网，大约是用来防止球飞过来伤到人。
单杠设置在铁网旁边，有三种规格，最高的应该有2米多。
利用单杠拉筋的叶之能清楚地看到篮球场的情况，紧邻田径场的那块场地上两个人在1v1斗牛。
这么早就来打球，难得遇到这么勤快的年轻人。
叶之仔细看了两眼，噢，其中一个是那天超市遇上那个，林以漾。
照理说以叶之这样的脸盲癌晚期是不应该如此轻易地认出林以漾的，何况叶之从来不上论坛，不跟人讨论八卦，尽管各种大事小事对阮鸢来说都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叶之基本都是听过就忘。
但林以漾显然是不同的，当然不是因为他的颜值引起了叶之的注意。
之前有一天宋昱琦在跟阮鸢八卦她哥的朋友们，据宋昱琦的描述是：“我哥整个一交际花，那狐朋狗友们海了去了，不过关系最好的还是林以漾和司玮，毕竟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
“你哥竟然抛下你去跟别人穿开裆裤？”阮鸢抛出一根同情的橄榄枝。
“天啊，我能去哪里给你充值一下智商不？”宋昱琦抓狂，“我哥穿开裆裤的时候我连受精卵都还不是可还行？”
“咳，我什么都没说，你继续。”
“要说我哥那些朋友，我最看得上的就以漾哥了，其他那些，甭看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其实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当然了，虽然大家都是草做的，那品质也是良莠不齐的。”
“你说话能别大开大合的不？说重点！”
“以漾哥从小学开始就是一路重点学校往上走，高二的时候都还是年级第一，就跟开挂似的，他们老师乐得不行，心里盘算着搞不好能教出一个省状元，结果有一天以漾哥突然说不想念书了。”
“我天啊，为什么！”
“他把高中知识都学完了，理科学完了还顺带学了地理和历史，然后就觉得没意思，大概就是那种，‘叮’的一下，天空传来九个字：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那样，就说不念书了。”
“我的心怎么那么痛。”
“你竟然还没有蠢成习惯？还会因为别人的智商压制感到悲桑？”
“......”
“那老师才是真的心痛啊，各种惋惜各种劝，然而以漾哥就是油盐不进。说起来他还真是从小一副冷脸，每次见他跟我哥他们说笑的时候我都觉得这个世界很崩坏，我一度怀疑他们有那种不可描述的多角关系。”
“你的脑洞已经可以容纳整个太阳系了。”
“不过后来以漾哥家里不同意他辍学，以漾哥毕竟还小嘛，拗不过家里。”
“于是就心灰意冷，深受打击，跟状元的桂冠擦肩而过？”
“没有，他还是没有参加高考，最后大家各退一步，协商的结果是让他出国念书。”
“噗…你们城里人真会玩。那他最后去的哪？”
“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沃顿商学院。”宋昱琦高傲脸。
“......”阮鸢不明觉厉。
“.....”宋昱琦同样不明觉厉。
“那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商学院之一。”叶之看两人面面相觑，只好出声解释。
“哇！之之说的全世界顶尖，那就是……真的很顶尖啊！”阮鸢化身迷妹。
“哦呵呵，是吧是吧，我就知道它厉害，不过不知道究竟多厉害，我当时记下这名儿就是为了以后装13用的，结果这第一次显摆就遇上个不懂行的，浪费表情！”
“果然是神坛上的人物，稀罕得不要不要的。”阮鸢感慨。
“这就稀罕了？还有更稀罕的。他在沃顿三年就学完所有课程了，全A通过，如假包换，第四年就去华尔街投行实习了，自己拿零花钱搞投资，21岁就身价上了……”
“多少？”阮鸢屏住呼吸。
“我也不知道，嘿嘿，反正赚的盆钵满贯就是了。”
“你说话这么大喘气可还好？”
宋昱琦耸肩：“不过他毕业就回国了，那边大boss让他留在华尔街，他给拒了，导师让他继续深造，他也推脱了。”
“没想到还是个顾家爱国的好青年！”
“他家里人也这么想，问他理由，他不说，大家也就把这当原因了，还想着是以漾哥脸皮薄不好意思说。结果后来他被司玮那厮缠得不行，说了真话，理由同上，觉得没什么意思。”
“噗……服气。”
“哈哈哈！！我也觉得挺佩服的！！完全任性有没有。这还没完，司玮那猪队友，转过头把这话当笑话讲给家里人听了，结果话音传到林老太爷耳朵里，把人给气得……差点没揍他一顿，然后逼着他来陵大拿个MBA学位才算把这事了了。”
……回忆结束。
叶之忍不住露出笑意，俯身把身子整个贴紧右腿。
其实要说林以漾的人生有多曲折离奇倒也没有，只是被宋昱琦讲得跌宕起伏的，怪吸引人的，叶之不禁印象深刻，这才遇上林以漾一次就记住了他。
叶之直起身，放下右脚，换上左脚，一点点放松拉伸，举目看向打球的两人。
林以漾是进攻方，正好面向自己，另一人紧盯防守，背对着自己。
只见林以漾一个假动作虚晃，对方显然上当，向左闪了一下，林以漾绕过他，大步上篮，球进了。
这次换对方进攻。那人运球从边线进来，动作干净利落，势如破竹，林以漾等在内场，见此仍是坚决地迎上去，对方的快攻被打断，只好放慢运球，伺机突破。
然而林以漾没有给他机会，趁他分神的空隙，果断断球运开，跑出三分线，转身，起跳，停顿，球出手，一个优雅的弧线，三分。
漂亮，制空能力不错。对手其实实力不低，不过终究有些差距。
叶之想着，压腿完毕，转身离开。
*******
“唰”，又进一球，还是个三分。
司玮颓丧地看着掉到地上的球，好无力。
“起太早了，没状态。”司玮给自己找借口。
林以漾斜眼看他。
“我不管，谁让你定那么早来打球。”司玮干脆开始耍赖。
“再晚一点你确定还能打球？”
司玮想了想，想起上次打球的光景，下午四点，整个场边给围得水泄不通，全是些莺莺燕燕，又吵又闹，关键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下被完虐，于是只好收摊回家，下次再约。
结果刚收拾好要走，那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就围上来了，送水送毛巾，推推搡搡，挤挤囔囔，两人挤掉半条命，脚上的鞋都给踩报废了，才挤出人群。
回忆惨痛得司玮打了个冷噤，不说话了。
“我在美国一开始也是被虐。”林以漾好心安慰道。
“嗷嗷嗷气死人了，跟美国那边练出来的球技就是不一样，我也要去那边读书，然后练技术回来虐你。”
“切，得了，下次允许你多带一个人来，二打一。”
“好啊，你可别后悔。”
林以漾没理他，而是看向他身后，他发现那边单杠上拉成一条直线的是叶之。
叶之正好撤下腿，转身走向田径场出口，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这边。
司玮眯着他的近视眼朝林以漾看到方向看去……啥也看不清，就黑乎乎几团人影。
大概是因为七点过了，校园里人多了起来，叶之走着走着，解了束起的马尾，头发散下来，用手指梳顺，正好走到放马甲的地方，从衣兜里掏出黑框眼镜戴上，然后穿上马甲。
林以漾看着叶之从纤细高挑变成臃肿肥大，和她擦肩的路人也没有多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眯一下眼睛。
司玮伸着脑袋看了半天：“看什么呢，啥也没有啊？”
“你这近视和瞎了有什么区别？”
“嘿！你怎么说话呢！我就200度，没那么严重好不啦！”
“哦。”
“......”我的青龙偃月刀哪去了？？
“人多了，走吧。”
“噢。”司玮跟着转身，想了想又说，“今晚去趟，昱臻说他那新招了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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