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嫌隙与矛盾

　　田中玉冷哼一声，以示他的气愤，竟还大发脾气，拂袖朝客栈外的大门负气而去，顾怜惜摇首长叹，以示无奈，先是吹熄烛火，为了不惊扰其他人休息，悄声地尾随着田中玉出去。

　　凉风习习，夜幕沉蔼，耳旁只听到几声虫鸣蛙啼，微风轻拂，刮得树叶“沙沙”作响，给人一种沉寂、安详的恬然。

　　还是那篇树林，还是白天发生一切的那片空地，田中玉与顾怜惜是感情缱绻的扶起，近半夜子时没有酣然入梦，看啦各自都有心事滋扰，无从入睡，自然无暇再夜幕中饱览风景，感受这里的与剑仙城风景迤逦融合在一起。

　　“到底把我也叫出来为了什么事，你又发什么神经？”顾怜惜终于是忍无可忍了，打破夜空下的沉寂，先发制人地责问起来。

　　田中玉冷笑一声，笑声中略带气愤，回答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改往常的心平气和，变得如此狂躁不安吗？”

　　顾怜惜不忿地气道：“我不过是你的妻子，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都不用弄个一清二楚？那样我整天岂不是累也累死了？”

　　田中玉听出她话中充满着对自己的极度不满，大有怨恨，颇觉惭愧与歉疚，但心里的话总感觉不向自己最亲的妻子说，又向谁去说？平缓气愤后幽幽地道：“今日我于剑仙城内亲眼面见过仲将军，还有长老等历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话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似乎心事凝重，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顾怜惜欣慰地赞道：“这是好事，既然是这样也算了却了生平一个心事，还有什么问题，难不成会给你无形压力，交付的任务与使命过甚过巨了，生平难以完成？”

　　“不，他们倒是对我大家赞肯，无论这次有无选上，我田中玉也算是竭尽所能了，听天由命，身为剑仙侠士中的一员，听候差遣，绝无怨言。”

　　顾怜惜纵有敏锐的眼光，也丝毫嗅不出他到底为何事所扰，猜不透他此刻心里在顾虑什么？人心总是隔着肚皮的嘛，亦属正常！“那你从剑仙城出来，一路上沉默寡言，闷闷不乐的，总感觉你很怪，有什么事不妨直言，何必拖拖拉拉、拐弯抹角？再说当着我的面你还瞻前顾后的，我可想不了那么多，今日发生的事已令我心力疲惫，恨不得早些回去歇息！”

　　“惜妹！”田中玉深情地叫出声来，当下幸在没有别人在场，要是换作平时，顾怜惜已算半老徐娘，也不由觉得害羞脸红，这近二十年来相识、相爱、相守在一起，这还是当年你侬我侬之时田中玉才这么称呼自己，自田彩懂事，不，应该确切地说，自顾横行被托付在自家之后，田中玉再无人生初见时的情调，变得以侠义、人族大业为重，不再那么儿女私情，今日他重温旧梦，是在以情打动顾怜惜。

　　一声“惜妹！”叫得顾怜惜全身微微战栗，就算正置气头上，生性刚硬的她也宛如被融化了，感觉全身酥麻，全无怒火与气力，刚迈出一步，立即感动地停在了原地，滞凝不前，趑趄难行。

　　“你且听我把话说完再生气不晚，我虽能被长老逾格提拔成为护剑营一名剑士，但这些年来我所付出的艰辛与汗水也算有了应有的回报，可……可……可是……”说到激越处又不由情绪难以冷静，后面的话无法再续。

　　顾怜惜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一番甜蜜回忆中，听到丈夫欲言又止，打趣地啐道：“可是什么？说话怎么支支吾吾的，一点不像以前那般爽快，几时变得跟妇人一样，扭扭捏捏的？”

　　田中玉心绪紊乱，激越如潮，长吁短叹后一边理清思绪，好好整理语言，预想怎么对妻子解释清楚，一边得到妻子的宽慰后大有舒坦，一阵心有余悸。

　　而在他们还在回味浓情蜜意时，远在十丈开外的草丛中悄声地匍匐着两个人，他们在黑漆漆的树林里压制气息，生怕稍有不慎就会被前面的田中玉夫妇发觉，那时就是百口难辩。

　　其实在田中玉与顾怜惜出门后不久，躺在房间里睡觉的田彩与顾怜惜两个孩子也欺骗了大人，尾随其后，倒不是被惊醒的，而是察觉到一向开朗大度的田中玉整晚都陷于苦闷之中，深深引起顾横行的疑惑，而田彩也是心窍百出，也察觉到表哥有事瞒着自己，两个少年自小就嬉戏打闹，就连吃饭睡觉都在一起，也算是形影不离的好表亲，顾横行从来有什么事也不瞒着她，在田彩的死缠烂打下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也断定田中玉绝不会安稳踏实地陪着顾怜惜睡觉，而是背着自己偷偷出去，必然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二人商定等顾怜惜看着自己二人都睡着后悄悄地跟着后面，听听到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其实刚开始是出于好奇心，大觉得身为大人的父母居然还这么好玩，也是童心未泯地凑凑热闹。

　　两个孩子假寐后也偷溜着出来，就连心思紧密灵窍的顾怜惜也未能察觉竟被他们跟踪。

　　田中玉、顾怜惜前脚刚到白天事发地点，这两个鬼灵机敏的少年尾随其后，相隔十余丈之外，为了不被父母察觉到有人监视，所以顾横行事先再三叮嘱田彩，一定要屏气凝息，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惊扰到他们，否则定会被田中玉训斥，或许这还是比较轻的，重者让作为年纪大的表哥面壁思过，反省悔悟不可。

　　在两个孩子心目中，田中玉既是关怀备至的父亲，更是严厉正派的尊长，一向就事论事，从不姑息纵容，所以要是被发现行踪，必然是先惩处顾横行，然后杀鸡儆猴给田彩作表率了。

　　好在夜幕沉沉，四下幽静，除了有轻微的晚风轻拂，相隔之远，却能对两个长辈的谈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顿了半响，田中玉才怔了怔说道：“其实在提拔我的同时也提及了四个人的名字，甚至他们的名头也远远超越凌驾于我之上，夫人你可知道是谁吗？”

　　顾怜惜一下被问住，但依白天发生的一切看来，田中玉为何见到风破野等四名少年就恼羞成怒，田彩受辱挨骂也不过是凑巧而已，想必有无此事，丈夫都会跟他们过意不去的，但也不想直接伤到了他的自尊心，否定地道：“我确实不知，再说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也没有什么宏愿大志需要去实现，所以也不是很感兴趣。”

　　听到这种答复田中玉一点也不意外，苦笑道：“他们就是风破野、柳坚营、成天赐还有横行……”

　　“这是好事啊，能被长老、仲将军以及城主等这样德高望重，深受族人敬畏的人物肯定看中，横行这小子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大哥大嫂以及为剑仙城牺牲的整个顾家都会引以为傲的。”

　　田中玉却是冷嘲热讽地笑了一声，听声音好像不大赞肯这个侄儿，冷峻不禁地斥道：“有什么可引以为傲的，他真是名符其实的……横行霸道还差不多！”

　　顾怜惜惊诧的声音一下不再淡定，反而谨小慎微地警告道：“你小点声，要是被风刮到横行耳中，看你颜面何存？再说了，你作为姑父，怎能对侄儿存有如此大的偏见，毫无气度！”

　　田中玉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道：“我有说错吗？当年他爹娘，也就是你大哥大嫂双双不幸战死疆场，爽快离世，死于与人强弓利箭之下，临终前将他嘱咐你我，一定要好好将他养育成人，就算完全托付给了我们夫妇，本希望他能在你我悉心教诲下重振顾家声威，万万没想到他仗着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到处与人争强斗狠，显摆招摇，实在令人失望！”

　　又听顾怜惜为外甥维护道：“谁年轻时难免不轻狂自傲，心浮气躁，想当年你我年轻时不也在众位长辈眼中大为失望么？横行年幼，自小又身世凄零，需得循循善诱，何必过于苛刻严厉，反而操之过急，到时候使其心里留下阴影，你我无颜面见死去的大哥、大嫂，再说了他有今日成就，不也是你教导有方，功不可没，理应感到欣慰庆幸，何必生气？”

　　田中玉没听到妻子的维护还好，一听到反而更加气怒，忿忿不平地骂道：“他可是你我一手将他培育承认，也是我们将他视为己出，传授他无疑，教他如何为人立世，可惜今日之事想必你也看得清楚，定是他招惹是非，才会牵连到彩儿！”

　　顾怜惜不但地为外甥游说，试图在他们之间缓解关系，毕竟顾横行自幼就痛失双亲，总不能处处受尽冷落，倍增报复怨恨，如自己这个同姓一门的亲人坐视不理，不为他伸张正义，岂不是活生生地将顾横行往悬崖上推吗。“横行毕竟还是年幼，他有什么过错定是我们这两个做长辈的没有引导教诲好，而且他在这个世间唯将你我当作最亲的加入，有什么不对都要宽恕，何必对他心存不满，发那么大的火？”

　　“谁要换作是我都会大动肝火的，你想他平日里表现得中规中矩，乖巧听话，而且做事认真，沉稳上进，想不到这些都是他面子上的敷衍，背地里却仗着自己年轻气盛，到处横行霸道、寻衅滋事，这算什么？至于难听的评论我不便说，想必你心里自有定性。”

　　顾怜惜耐心地劝说道：“这能有什么？如是跟一个弱冠少年人斤斤计较，只能说明是我们大人之过，而且还显得我们很无用。谁年少时不存有几分叛逆，一切都是正常的。”

　　“正常？”田中玉惊讶地语气中带有几分怨怼，续道：“你这当姑妈的可真会偏袒维护，他到处惹是生非，横行霸道，正响应了他的名字，这倒没觉得什么，但还带着彩儿一同胡闹，彩儿什么都不懂，他这当表哥的是不是应该好好照看？原本彩儿体质荏弱，不是学武那块材料，我田家就她一根独苗，刀剑无眼，拳脚无情，要是有个好歹，我们都追悔莫及，到时候向谁哭诉？向谁含冤？”

　　这番话说得无比激越，但正是了父亲还是偏袒亲生的居多，对一个非直接血缘的姻亲却存有偏心，一想到两家原本都是武术世家，谁料苍天无眼，竟让田中玉与顾怜惜的竟是女孩，还不能习武，深深在夫妻二人心里烙上了一道难以愈合的创伤，这还不是被命运捉弄的话，那今日下午被风氏一族的“天才少年”风破野当众取笑讽刺是“蠢材”，换作是脾气再好之人都难免会发作，认为这是莫大的侮辱，夜幕下，寂静的树林里，夫妻二人双双为之感概良深，陷入沉默，劲势悲叹、惆怅。

　　在鹏程客栈方向，距离他们十丈开外的草丛中，顾横行与田彩将两位长辈的怨怪与平日里难以听到的心里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深及心底。

　　特别是顾横行，他此刻心感万分冰凉，甚至是苦楚、痛苦不凄的，犹如刀绞针扎般痛觉，自己竟在一向尊敬敬畏的姑父心目中留下了两面三刀，心机城府极深的印象，从此以后自己无论怎么努力去扭转这种偏见，全亦是徒劳的，在他们眼里恐怕再难重塑自己善良正直的光辉，他悲痛欲绝，但极力地抑制住悲伤的情绪，不令卑微脆弱的眼泪掉下来。

　　田彩是与顾横行一并出来的，别说她懵懂无知，于人情世故浑然不觉，虽然平时看她好玩成性，起初还以为爸爸妈妈逗自己玩捉迷藏的游戏，但在表哥的悉心照顾下，原原本本地听到父亲在背后说出这番心里话，全是责备与诋毁，心中欢悦尽换成对表哥顾横行的歉愧，甚至暗自为他鸣屈不平，本欲竭尽所能地一边安慰他，一边挺身而出与父亲辩论，但又觉身在旁边的顾横行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间，清晰地听到他为之激动时所发出的声音，带有愤恨气怒，连他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双手紧紧握拳摩擦出的声音都能听到。

　　田彩悄然不语，在这一刻她亦能感受到表哥的心痛，但处于暗处，偷听大人说话已经有违家教，若被发现，实令双方矛盾更加愈发激烈，到时候被发现，表哥更是百口难辩，渐渐地也懂得如何为他人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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