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患难之交

　　一身戎装的顾横行宛如人中之龙，他所率的部下个个英勇善战，浴血奋勇，从未出现过贪生怕死之人，整个神机龙骧营内从上至下无不是一条心，在顾横行英名决策下冲锋陷阵，每次化险为夷，数次孤军深入，取敌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这次顾横行又是孤军奋战，但他没有感到一丝抱怨与不忿，甚至连一丝愁苦犯难也没有，反而大显当年的年轻气盛，风发意气。

　　他常常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必死决心提醒自己，哪怕是战死沙场他也绝不会肝胆遗憾，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遭遇面临这样的困境了。但较为深刻的大战，算起来已经是十荡九决。

　　身为一军统帅，如不以誓死必胜之心，只怕他自己早已丧命在利箭刀斧之下，每次逢迎强敌，他没有焦虑、紧张、胆怯过，反而更激起胸中的那团不屈之火，勇往直前，破釜沉舟。

　　这时另一位年纪比他稍长，大概有三十岁上下，一身金甲的将军从他身后悄然靠近，此刻他似乎比顾横行还要担忧眼前的紧张局势，意志上有些消沉与怨尤。

　　“横行！你以为这场仗该这样打，才能取胜？”

　　顾横行早已察觉到他的隐忧，而且常年身陷沙场，身先士卒的他，练就了一身听声辨位的本事，加上作为一军主帅，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哪怕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周围一有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顺风耳”。

　　一听来者步履沉迈，气息紊乱，就连他的心跳急促，注意说明这件事远比自己还要紧张、焦灼，侧首回头傲然一笑道：“仲将军，你来了？”

　　姓仲的将军全名仲春，其父乃是现任剑仙城护卫镇守大将军，担负着人族主城百姓安危，随时保护着最德高望重幽碧城主还有长老们的身家性命，在人族百姓心目中，他父亲仲武就是人族剑仙城的守护神。

　　仲春见他明明心里也惴惴不安，焦灼犯愁得要命，却还装出一副随和亲切，毫不介怀的笑容，有些笑看风云淡，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总不免更增自己的揣测，心里更加没底了，反复问道：“这里是回音戈壁最东边，往前十里可就是万化城了，那里可是妖魔鬼怪聚集之地，借道而行，且不说我们全军身陷虎穴之内，换作是它们真的放心让我们顺利过去?为何不取道地势险峻的高地，或是绕道焚心之地？到达弱水之源，最后由无忧小道迂回突袭，这样也不失出其不意。”

　　顾横行早有自己的打算与考虑，对仲春将军十分敬重，换作别人，兴许不会对他如实相告，视为极其重视的军事机密，暂不作正面解答，反而先给他唠起来家常，问道：“仲将军你父亲今年高寿？”

　　仲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顾横行却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在跟自己翰旋，不过作为兄弟间的关心，他急道：“老父今年六十有五，原本膝下有三位哥哥，一位姐姐，但在遭逢羽人大战中，相续阵亡，就连姐姐也是随着姐夫双双战死，唯独留下我一个独苗，难道横行是怕我父年迈，没有人养老送终？这点你放心便是，剑仙的遗志我片刻不敢相忘，岂是一个只懂贪图享乐的懦夫。”

　　顾横行欣慰地笑道：“将军误会横行的意思了，我也相信仲兄丹心一片，碧血赤诚，绝不会被感情所牵绊住了，但我想问的事并非伯父无人为他养老，尽享天伦之乐，而是另有所指。”

　　“不是怕我仲家无后？那又是什么？”

　　顾横行也不想再欺瞒他，酌情禀明道：“是你仲家在剑仙城，乃至整个人族心目中的权威！”

　　仲春听得云山雾罩，完全不明白，纳闷地反问：“你到底要说什么？为族人前程着想，什么名利地位统统暂且放在一边，我只想好好与你一起浴血杀敌，将羽人一举挫败。”

　　顾横行平心静气地看着前面的巍峨险峻的峡谷，似乎一眼望不到边际，他此刻的襟怀就好比眼前的丘壑一样，高远而深厚，幽幽地念道：“你父亲仲将军乃是剑仙城的英雄，就连人族百姓也视为主心骨的守护神，威震整个完美，而你可有妻室？”

　　仲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顾横行却避讳不告，按捺不住心中的急火如焚，问道：“将军，你年轻气盛，富有敏锐的洞察力与顾全大局的意识，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只怕你一时疏忽大意，中了妖邪的圈套，到时候未能偷袭羽人成功，反被妖族尽破，那才是最令人扼腕叹息的。”

　　顾横行却不以为然，积极的情绪映照脸上，“我问你可成家立业，有妻儿？”

　　“这个重要吗？”

　　“当然重要，顾横行年纪尚轻，未能成家立业，自然无牵无挂，论资历、战功相比军中任何一人都有值得我借鉴学习的过人之处，若不是我以人族复兴大业为重，却忽略全军将士们的父母兄弟性命，每逢恶战，绝处逢生，靠得不是我个人资历，而是大家团结一致，上下同心，好不众志成城；兵者有云：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未战先急躁，已是大忌，还未遭临强敌已经输了一半，你又是全军副将，若其他兄弟见你这般心事重重，焦虑不定，势别会形成猜忌，起了疑心，什么议论就会想起来，必然影响军心！”

　　“可我们孤军深入，一无前缘，后无粮草补给，不可谓九死一生，你又不向剑仙城声援，与相近联军商讨作战良策，总令人不放心。”仲春先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看能否劝动顾横行征求下自己的意见。

　　顾横行心不为所动，依旧遥望山岳，虽然尽眼苍劲，心情却是无比宽阔舒畅，豁然道：“仲将军有所顾虑也属人之常情，毕竟你现已经接替了其父担任剑仙城守城将军一职，所虑周详细致，我也不会怨你半句，再说有家室，有妻儿，对了，侄儿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

　　仲春愈是着急，顾横行却反而只字不提眼前的军情，一直在谈论家室感情，心里再想他似乎也不懂，是不是在羡慕自己，到最后干着急也无用，唯有他问什么，自己答什么，毫不欺瞒地相告：“他今年一十二谁，名叫仲陵，在家老缠着我说要见你一面，把你的事迹当作他极力效仿的榜样，视你为英雄一样敬仰。”

　　顾横行发自真心地自嘲起来：“我也不过二十出头，何敢克当‘英雄’二字？其实将军才不愧为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大英雄，您放心吧，就算此次行动真有不测，如你顾虑那样，我顾横行在此以性命担保，全力以赴保你安然无恙回到剑仙城内，赴任当职。”

　　仲春迫不及待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笑，你就算真有运筹帷幄的十成胜算，总得给全军将士一个具体行军计划吧？如此任性直为，怕是……”

　　顾横行倒不是不信任他，而是自己对这次突袭其实心底也毫无把握，只是越少人得知具体行动计划，就免其走漏风声，他做事看似率性直为，其实十分谨慎，正如他的名字，千里横行，荡寇无忌。

　　静心地分析当前局势，“正如将军所言，前十里正是妖族聚集之地——万化城，他们自普股开天辟地就存于世间，既被神灵选中来此天上人间，想必造化非凡，且不论历经成千上万的轮回之苦，就幻化成半人半兽的模样也实在令人感佩，而不想一向骄天之怜，睥睨蔑视终生的羽人，想来兽族也是跟我们一样被视为不可驯化的低等种族。而我人族与羽族结怨甚深，千百年来各善胜败，反而资助催生了羽人的骄横跋扈，欲图将整个完美世界揽入他们的统治之下，我们孤军作战不宜多结仇怨，否则又将陷入腹背受敌之窘境，令人族树敌众多，天下共愤之。所以我们此行并不是来树敌的，反而是来结交联络兽族的，趁此机会能多结友盟，就算不成，亦可增进人与兽族间的友谊，此乃造福子孙，千秋万代的大事。”

　　“兽族真可信？他们可都是人面兽心，如是真有人心善念，感情仁慈，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战争与杀戮了，也更不会有危险与侵害！”仲春忿忿不平地谩骂着。

　　顾横行还是淡淡地劝慰，不由笑道：“如果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反而会令心智迷失，看不清什么事正邪善恶，还会让世人所敌视、妒忌、仇怨，与其多一个朋友，胜过多结一个敌人，何况绕道焚心之地，那里终年四季都是焦焚灼热的熔浆，只会令全军将士更加辛苦，就连这里也是地势险峻，绝壁陡峭，没等全军攀岩而上，只怕是又拖延战机，沙场瞬息万变，兵贵神速，哪里还有机会去痛击羽人？如此奔波迁徙，疲于劳困，只怕到不了无忧河畔，我们自己先累倒累垮了，还怎么与羽人一决雌雄？”

　　“可是……”仲春仍有顾忌，但见顾横行回答坚决，做任何事从未轻易改变过主意，无奈之下欲言又止。

　　顾横行生怕他心里还是想不开，转过身走到他面前，用手在他右肩上拍了拍，以示鼓舞气势，安抚他的心里，劝道：“仲将军就不必多虑了，我早有防备，我军深入兽族腹地，原本是寡不敌众，真要动起手来，反而无利于我军，说不定凶多吉少，然而这支部队跟随我十战十捷，经历大小战不计其数，每人都是我的骨肉兄弟，手足亲人，谁有个好歹，我都于心不忍的。”

　　仲春早知道如何也劝不了他，毕竟他所做的每次决定，从未以个人功名利禄偏袒，反倒是让每位兵卒都安然无恙地回家，与家人亲人相聚，就连对自己也是一样，怎能不被其感铭于心，唯有唉声叹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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