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雨夜之殇

　　夜幕深沉，浓雾渐起，一轮惨淡的圆月透过雾气将点点哀光洒向人间。

　　安素渺躲在冰冷的墙根下，内心惴惴不安。

　　从日落时分等到现在，她的心也好似西沉的落日，渐渐带走了最后一丝温暖，墙面的冰凉和她融为了一体。她冷的要僵住，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而内心仇恨的火苗却愈燃愈旺，这是支撑她等下去的唯一理由。

　　车灯刺破了黑暗，照亮了这个鲜有人迹的小巷子。车队缓缓而行，一排黑色豪车与这个陋巷显得极不相称。

　　车队缓慢而颠簸。

　　昏暗的路灯映出车子里那个男人的面孔，俊逸而冷漠，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对这个世界的不屑，和那份与生俱来的藐视万物的傲气。

　　安素渺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冲出去，刹车声响起，所幸车速不快，车子在距离她仅有几公分的地方停住。

　　晃眼的白光射向她如桔梗花般娇嫩的面庞。

　　司机愣住，不敢像怒斥普通路人那样骂一句“不长眼”，而是呆呆的看向后座的男人。

　　“许先生，这……”

　　许铭山悠闲的点了一根烟，表情淡然，身体舒展往车座靠背上倚了倚，像是故意在跟车外那个女人拖时间。

　　看看究竟谁能拖过谁。

　　浓云遮住了月光，整个世界像被盖了一层灰蓝色的幕布，密不透风的压抑感伴随着黑暗扑面而来。

　　空气里飘散着风雨欲来的潮湿气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外的女人和车内的男人，仿佛僵成了两尊雕像，时间凝固在他们之间，段段纠缠不堪的过往恍然如梦。

　　雨滴在不经意间落下，敲打着车窗，慢慢形成一道水帘，隔绝他们在两个世界。

　　“许先生……”司机忍不住，“雨下大了……”

　　看看许铭山阴沉而带着玩味的神色，他不敢继续说话。

　　安素渺像只落了水的小兔子，乌发粘在胜雪的皮肤上，睫毛上还挂着雨珠，抑或是泪珠。

　　这一番楚楚动人的模样，倒让人很难不怜香惜玉。

　　许铭山轻咳一声，撑伞下车，踱步到她跟前，眼中还是藏着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为她挡住大雨倾盆，一如从前，他曾想为她对抗全世界。

　　安素渺藏在身后的手，将匕首握紧，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颤抖，尽管脸色已经惨白，嘴唇上下打颤。

　　“什么事？”冷冷的声音从她头顶飘来。她抬头，对上他淡漠的眼眸。

　　她深吸一口气，控制着声音不发抖，“我觉得我们之间该有一个了断。”

　　“了断？”许铭山冷笑，“我们不是早就了断了？哦，对了……听说你结婚了，还没来得及恭喜。”

　　安素渺的心被狠狠刺痛。

　　再抬眼，只有仇恨的怒火在燃烧。她勉强扬起一个微笑，像濒死的天鹅，直到最后一刻还骄傲的昂着头。“许铭山……”她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到，“我们好好谈谈吧，怎么样？”

　　“谈什么？”他咧开嘴，笑容愈发狂妄，“呵，我知道了！你结婚……缺钱用了吧？”

　　他的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两下，顺势滑过她下巴，顺着脖颈一路到锁骨，眼神满是戏谑的暧昧。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对……以我们俩曾经的关系，我理应送份厚礼的！”

　　“渺渺……”他嬉笑，“我不介意你以后缺钱了就来找我。我估计你那老公也满足不了你，无论是哪个方面。况且我也很想……和你再续前缘啊！”

　　她好不容易垒起来的自尊心，在一瞬间被暴雨冲塌，摧毁的了无踪迹。

　　她强忍着所有的羞辱，匕首在手中变的滚滚发烫。她倒吸着凉气，声音时断时续，“许铭山……我要和你单独谈，你让你的人都离开这里！”

　　许铭山朝后面看了一眼，一队打着伞的黑衣人犹疑着挪步散去。

　　他对她的话，向来做不到违拗，除了八年前的那一件事。

　　狭窄的小巷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的身影，空气静默到只能听见雨落的声音，敲在石子路上，好似一曲哀歌，点点音符都在提醒她往日的耻辱。

　　还有如今受到的不公。

　　她像个午夜幽灵狠狠瞪着他，眼中射发出要向他索命的毒光。

　　然而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怜惜与不忍。安素渺使劲儿眨眨眼，告诉自己不要再一次被这个男人蒙蔽。

　　“渺渺……”许铭山的手伸向她脸颊，却猛然停在了半空。

　　下腹是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他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清晰的看到鲜血顺着裤子流下，融进雨水中。

　　眼前，是安素渺苍白的面容，怒目圆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撕碎，像是来讨命的女鬼。

　　匕首捅进去，又拔出来……血流如注。沾了血的匕首在暗夜里闪着冰寒的光，散发着致命的血腥的气味。

　　雨伞丢在一旁，大雨滂沱，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许铭山踉跄着退到墙角，双腿发软，手紧紧捂着伤口，血还是不停的从衣服里渗出来。

　　安素渺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凭直觉一刀刀刺下去。她的手在发抖，力气却大的惊人，全然失去了理智，只有报仇的血液在身体里沸腾。

　　一刀、两刀……她听到许铭山的低吼，看到血流进雨水中，被水冲淡，仿佛被冲淡的回忆。

　　八年前，就在这个小巷子里，同样的下雨天，同样绝望的低吼，同样的泪水和痛。

　　三刀、四刀……她看到血流成河，许铭山的白色衬衫被染红，像魔鬼的双眼。

　　她笑起来，这是他欠她的所有。

　　五刀、六刀……许铭山倒在一片血泊中，她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她，衣衫不整倒在雨水里。

　　她还能感受到当年身体仿佛被刺穿的痛楚，还能听到他皮带金属扣的响声，还能看到他满足的笑容，还有他轻佻的拍了拍她裸露的肩膀，手指顺着她的下巴一直滑到锁骨，就像刚才他轻薄她的样子。

　　如今手起刀落，八年后的同一天，他们之间的债，依然在鲜血和大雨中了结。

　　直到许铭山失去知觉，她也停了手，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切发愣。匕首掉进了血水中，清脆的一声响，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杀了人，她杀了那个恨之入骨、永远摆脱不掉的梦魇。

　　那群黑衣人闻声围了过来，手忙脚乱。司机更是吓的魂飞魄散。

　　他们擒住安素渺，而她却似一个已经失去灵魂的布偶，呆呆的笑着，泪水从她眼眶中掉落，把过往的一切洗刷干净，就像地上被冲淡的血，消逝无踪迹。

　　“成轩……”她含泪而笑，喃喃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我已经把他杀了……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了……你可以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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