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许铭山出院回家，一切风平浪静。
人们似乎并没对他这段时间的消失有什么疑问。父亲许承东素来知晓他的脾气，这位大少爷白白辜负了那份经商天赋，对公司的事漠不关心，只流连外面的花花世界。
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再正常不过。父亲只当他去了哪座温柔乡里逍遥了。
继母夏心萍是个话少的女人，深知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除了全心全意照顾她那有先天心脏病的儿子，其他事情一概不过问。
许毅上前关心了他几句，却也不好多问什么，毕竟不是亲兄弟。
许铭山看到许毅的身形比之前更加清瘦，脸色也更加憔悴，和他说两句话，短短几分钟时间而已，他就几次喘不上气来。
看来他心脏的问题比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许铭山不禁握拳，看向许毅的目光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恨意。
他知道这份恨意很没来由，但关系到安素渺，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佣人们见了他也像平常一样打招呼，没有人知道他西装革履之下，皮肤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他不得不赞叹妹妹的保密工作竟然做的如此周到，许薇薇果然是他们许家的女中豪杰，一个女孩子可以将这么大的事情隐忍下来，定然不可小觑。
穿过客厅，经过厨房，刚刚要拐上楼梯回卧室，厨房里飘来煲汤的美味，这个味道很熟悉，像是把他带回了从前。
下意识的往那边一瞟……许铭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安素渺。
他怔了半晌，差点一脚把那两阶楼梯踏空，跌跌撞撞像个游魂似的来到厨房门口，不敢进去，只躲在门外静静的看着她。
她好像比那晚在小巷子里见到时更瘦了些。
她在看守所那几天一定吃不好睡不好，她苍白的像一张纸，风一吹就能倒，黑眼圈也很明显。她的脸庞早已失去了这个年纪的光泽和风华，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妪。
许铭山心里疼惜，却不敢去她面前忏悔。
安素渺在厨房里静静的煲汤，面无表情，旁边也没有人帮忙，她倒是不慌不乱，一切有条不紊好像电脑程序，只是冷冰冰的，让人无端感到一股阴森绝望的气息。
汤的香味飘出来，浸润在空气里，这股味道钻进许铭山的鼻子，红了他的眼眶。
很多年前安素渺也是这样给他煲汤，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在厨房一站四五个小时一点也不觉得累，逢人便说，铭山哥要考大学了，要多喝汤补充营养。
而现在呢？
这碗汤，更像他们之间最后的晚宴。
有人在许铭山背后轻轻拍了几下，他回头，对上许薇薇带着几分戏谑的目光。
她拉他上楼，回房间，给他掀开被子，大咧咧的坐在他床边拍拍床，笑道：“我亲爱的哥哥，快躺着睡一觉吧！这半边……可是你那梦中情人躺过的地方！”
许铭山白她一眼。
“许薇薇，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在家里见到她很兴奋吧？”许薇薇挑眉，目光明明是问询，却让他读出了讥讽，“趁这段时间好好看看她吧，反正活不久了，最多三个月。”
“你究竟想干什么？”
许铭山捏起她的手腕，这女人可不像安素渺那样柔弱，倔强刚毅的眼神不亚于一个男子的坚强。
她轻易摆脱了他，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要安素渺的心脏，我要让许毅活下去！医生说……三个月之后做手术时机会比较好，所以这三个月，许毅和安素渺他们两个都要调养身体……而且安素渺要签一份遗嘱，同意死后捐献遗体和器官，这样才能进行手术……”
“不可能！”许铭山狠瞪着她，“她怎么会同意？她不是还心心念念着那个杜成轩吗？”
“哥，你真是太聪明了！”许薇薇冷笑，“你居然一下子就能猜到她为什么会同意换心手术的原因！”
许铭山愣住，心被狠狠敲打。
许薇薇甩出几张纸，他一张一张捡起来，几张薄薄的纸握在手里竟有千斤重。
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他这个样子跟安素渺最初看到这几张纸的时候，表现的一模一样。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离婚协议书。下方是杜成轩的签名。
许铭山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杜成轩提出离婚，安素渺不就可以完完全全属于他了吗？
可是有种悲凉的情绪就像那夜的雨，湿透全身，凉意从背后袭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这就是安素渺不想活下去的理由！”许薇薇看起来得意的很，“杜成轩要跟她离婚，她就生无可恋了！”
“是你把这个给她看的？”
“对啊！”
“许薇薇！”许铭山眯起眼睛，“为了一颗心脏，你还真是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没错！”许薇薇倒是坦承，“我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恶毒……可是哥哥，这是救许毅的唯一机会，我绝对不会放过！”
许铭山沉默。
房间里是冰封一样的沉默。
兄妹两个之间似乎有一道厚厚的隔膜，他们变成了两只野兽，他们把爱人护在身后，他们相互厮杀，手足相残。
然而他们却不后悔。
许铭山嘴角掠过一抹勉强的微笑……他的手机在这时响起，里面传来张煦稍显慌乱的声音：“铭山，你那妹妹实在太厉害了……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赶在我之前保出了安素渺，而且我打听到……安素渺居然同意签了一份遗体捐献书……你们兄妹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
许铭山没说一句话便挂掉了电话。
深吸一口气，看着许薇薇那一脸漠然的表情。
若说这个妹妹是一只凶狠的狼，他许铭山也不可能是什么温顺的兔子……许家这片大森林，早把他们磨练成适者生存的猛兽了。
只是他的心头依然在隐隐作痛……一纸离婚协议就让安素渺失去了求生的本能，宁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都不愿重新回到他身边吗？
杜成轩对她的意义，大到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丢掉？原来自己在她心中，根本就是这样不值一提，或者……她恨他到这种地步，宁可死，也不愿意再正视他？
“薇薇……”许铭山整理好情绪，长舒一口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峻神色。
“你也给我听好……我不会让安素渺死，她生是我的人，就算死……也是我的鬼。你别想从她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别说心脏，就连一根汗毛，你也休想从她身上拔下来！”
“是吗？”许薇薇轻笑，“可她根本就不在乎你！”
“无所谓……”他回敬，“我在乎她就够了。”
“哥，你……”
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安素渺站在门口，面色如纸，一双大眼睛深深凹陷，像油画里的人，被涂满浓重的哀伤。
她眼睛直直的看着屋里的兄妹两个，若有似无的笑，那份悲戚令人悚然。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道：“饭好了，下来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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