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静园的秘密 3
许铭山想对她说的话很多，最终却只是在房间门口愣了一会儿转身下楼。
他去了厨房，支开所有的人，一个人守着食材和厨具，用了一个小时，静静炖好一碗热汤。
这一个小时里他的思绪凌乱，一天中经历的所有事情在他脑海里打成一个个死结。他想不通，想不明白，想不出答案。
好像身陷迷宫的人兜兜转转就是找不到出口那样沮丧。
混乱思绪中唯一带给他清醒的就是热汤的香味。
汤炖好，他端上楼，轻轻放在她床边柜上。
安素渺还是不肯睁开眼睛看看他。
他似乎不介意，只轻轻理了理她的发，嗔怪的说：“让你洗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再躺进去，你就是不听……现在连枕头都湿了，你说你这样躺着难不难受？”
她不应声。
只有细细呜咽从被子里传出来。
许铭山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不光为她的眼泪，更是为了那个让她流眼泪的人。
他吸吸鼻子，强作欢笑拍拍她，“喂，起来喝点热汤，我刚炖的。”
被子里那个人像只冬眠的蚕蛹，一动不动。
“你这样可不行啊！听话，喝点热的！”许铭山去拉被子，“别看现在是夏天，可淋了雨，身体里照样会有寒气进去！”
她紧紧拽着被子不肯出来。
他想像往常一样，就算厚着脸皮耍赖也硬是把她拉起来。
而她无声的抵抗，却让他失掉了所有勇气。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僵住了。
爱恨交缠的味道在空气里悄悄弥漫。
许铭山把汤放下，自己坐在她床边。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相处，许久许久。
渐渐的气氛竟奇迹般变的缓和，这似乎是他们两个八年后第一次相处的这么平静。
雨后的夕阳跃过窗棂跳进卧室，静谧的感觉仿佛仙女的魔法棒挥走了所有怒怨。她的头不知什么探出了被子，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庞。
暮光将屋子里的一切蒙上了圣洁的光辉。
一切那么自然不造作。
宛如回到了八年前的无忧无虑的时光……安素渺停下了啜泣，安静的像只小猫卧在许铭山的身边。
“渺渺……”许铭山嗓音微哑，叫出她的名字，停顿了半天却不知下面该说什么。
或许想说的太多，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来想去还是回到了那句老生常谈的“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荆棘，扎的她的心千疮百孔。
“渺渺……你的床睡着不舒服，”他低声说，“你淋了雨，也没洗澡换衣服就这么躺进来，现在床铺都潮湿了。听话，先去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去我房间里睡，我让人给你把这里整理好，你再回来，行吗？”
安素渺心头一动。
他卑微的全然没有许家二少爷的样子。之前对她的嚣张欺凌，好似只是一张画着老虎脸的纸面具，被这场大雨一浇，碎的连痕迹都没有。
“渺渺……”他的声音更哑更低。
屋里静的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哭。”
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滚落。
他没看见，望着窗外远方的天空兀自说着，“我不知道杜成轩来找你干什么，也不知道他跟你都说了些什么。不过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他握握她的手，冷的像块冰，他放在手心里温柔的搓着。“现在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就算只有你一个躯壳，我也要你在我身边……”
“渺渺，原来一直都是我错……我总是以为让你伤心流泪的那个人是杜成轩，所以我很讨厌他，今天听说他来我们家，在院子跟你说话，我就恨不得追出去痛打他一顿……可是刚刚我恍然大悟……”
“渺渺，是我错了，原来让你伤心流泪的人不是杜成轩，而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会像别的女孩子一样，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会生活的很快乐……对不起，都是我的自私害了你。”
安素渺缓缓抬起头，睁大了双眼看着他。
她从没妄想过这样感性的话会从这个魔鬼的口中说出来。
而他今天却跟她说了，那么诚恳，带着十万分的抱歉，带着无尽的怜惜和柔情。她的手被他捂在胸口，她的身子渐渐暖了起来，她的心仿佛也不是那么疼了。
在那一瞬间，她有种被人珍惜的感觉。
她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红肿的双眸让他更加心疼。他的大拇指轻轻滑过她的眼角，对她微笑，扶她坐起身。
安素渺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庞。
小时候那个铭山哥，是不是就这么回来了？
她的心突突跳得厉害。
她猛地用力捏自己一下，逼自己从许铭山给她编织的这个美梦中清醒过来……她反复告诉自己，他不是这样，这只是他的假面具。
面具下的他，明明就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魔。
杜成轩在雨中对她说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她用力想那些话，一字一句都要烙印在心间。杜成轩说的有理有据，他们许家的人，个个都是恶魔，而许家根本就是个电闪雷鸣的魔窟。
她不能再被他的假面所蒙蔽。
许铭山微微一愣，看着她的瞳色由温暖变的冰冷又变的黯然，最后变的让他读不出她心中所想。
他害怕这种抓不住她的感觉。
安素渺乖乖听他的话下了床，拾起一旁沙发上的折的整整齐齐的换洗衣服，低头对他说，“我……我先去洗个热水澡，我觉得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他的心一颤，手立即摸上她的额头。
她的双颊发红，额头有些烫。
“你裹着这身湿衣服在床上躺了半天，连口热水也不喝，当然会感冒！”许铭山责怪她，却也心疼她。“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她垂着眼皮，温顺的挨他的训斥。
“我……我洗完澡，能去你房间躺一下吗？我就睡一小会儿……”她又端起桌上的汤，胆怯的抬眼看看他，“还有这个……凉了，能不能给我热一下，我饿了，想喝一口……”
许铭山有些吃惊。
这样乖顺的安素渺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所没见过的。
这样乖顺的她，让他突然有种错觉，仿佛这八年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还是她的铭山哥，她还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妹妹。
他们还可以在夕阳下无所忌惮的牵着手嬉笑玩耍。
许铭山看着眼前怯怯而立的她，既觉得不真实，又舍不得丢掉这份感觉。
尽管心里还是隐隐有奇怪的感觉。
最后却还是让情感把理智打败。
他高兴的拉着她的手，接过汤，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好，我去给你热……你洗完澡就去我那边躺着，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你。”
最后这句像是郑重的承诺。
安素渺眼眶一湿，心中又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
她看着他兴高采烈的端着汤离开房间的背影，看着他离开房间还要一步三回头，絮絮叨叨似乎有叮嘱不完的事情。
她看着他卯足精神为她做每一件事，即使再细碎不过的小事，他也亲力亲为。
她躺在他的床上，看着他来来回回的忙碌，细心的向医生询问该怎么用药怎么休养……看着他坐在床边，隔一会儿就给她测测体温，一整夜端水喂药不合眼。
她看着他为了她，把一场普通的感冒弄的比做手术还严重。
而她在某一刻，突然想为了他，忘记所有不快，忘记杜成轩说的每一句话。
她的眼泪悄悄落在被子里。
许铭山的理智被情感打败，而她的理智，却在情感洪水的冲刷中愈发清晰起来。
她告诉自己不能忘……杜成轩的话像是蜜蜂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扰的她不能安睡。
她的梦一个接着一个，梦中许铭山和杜成轩的脸交替出现，一会儿微笑一会儿面目狰狞，迷雾散尽后，出现的竟然是许承东阴冷的笑容。
她惊呼一声醒来，四周一片黑暗静悄悄，她的后背一片冷汗涔涔。
许铭山趴在她床边，她的手还被他攥在手心。或许实在是太累，他没有注意到她坐起身。
她打量着他熟睡的脸。
说不清的滋味在心头萦绕。
许久，她挣脱开他的手，他的身子微微一动，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
她心里一疼，嘴上却冷冷一笑……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
而她的行动，也要开始。
……
又是一场大雨带来暂时的清凉。
最近似乎是进入了一年中的雨季，雨水特别多，雨过之后炎热的空气只是稍有缓解，不多会儿天气又会以潮湿闷热为主。
安素渺踏着雨后的水珠漫步在花园里，泥土和青草地的芬芳沁人心脾，暂且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
自从那个行动计划以来，她每天都生活在紧张之中。杜成轩几乎天天都会跟她通个电话，时间不长，只是几句话，她也只是“嗯、嗯”的回应。
而每次通话，都会让她紧张到快无法呼吸。
她现在有点害怕手机铃声响起。那铃声震动她的心弦，让她仿佛被卷入激流，再也无法获得平静。
不知不觉间又走进了静园，雨后的静园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那间玻璃花房，更像是来自仙界的水晶宫。
迎面走来一个人。
安素渺还未开口，那人先跟她打起了招呼。“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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