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冰火岛 12
一向没心没肺的钟小灵突然严肃起来，事情大概比他们想的更严重。
许铭山看到安素渺的不安，她用力搓着衣角，双唇微微颤抖。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张煦一个眼色拦住。他听到张煦在他耳边低声说:“喂，女人之间的事你就不要往前凑了，让她们单独谈一下。”
“要谈什么啊？”许铭山更加纳闷。
原来他们这次来岛上不是单纯来送吃的喝的，不是来当救兵，而是另有任务？
张煦只丢给他一个“我不知情”的表情。
接下来两个男人负责房屋的修葺，两个女人漫步海滩，负责享受美好的阳光，和倾吐心中的秘密。
钟小灵一直沉默不语，安素渺心中更如打小鼓一般。
从认识到现在，她还没见过这样心事重重的钟小灵。
终于还是忍不住，她率先打破了僵局。“小灵……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什么事？”
钟小灵却只是抬眼望着她，眸子里写满了欲言又止的情绪。
“渺渺……”她犹豫一下，“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
安素渺心里稍稍紧张，不知道她这样问的用意。
她是有事瞒着她，而且有好多……比如当年的不辞而别，突然搬家，比如她和许铭山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比如……
那个午夜梦回时，常常让她惊出一身冷汗的哭啼。
她用力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小灵……我们这么多年朋友，我还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钟小灵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咬咬唇说道，“算了渺渺，我有话直说了……其实，我是刚刚知道你和许铭山之间的事。”
“什么？”
她心里一震，像被揪起来。不堪回首的记忆又伸出魔鬼的手，击碎她现如今的幸福。
“我是听许薇薇说的……原来你和许铭山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我终于知道那时你为什么要搬家了。”
安素渺差点站不稳，烈日下的她竟然手脚冰冷。“小灵……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了，我打算忘了这些，和铭山重新开始……所以我不想回去，我们会一直在这个岛上……”
“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钟小灵搀扶住她，目光中带着些许心疼和无奈，“渺渺……可是现在你不回去不行了，你的女儿在那里，你要丢下她不管吗？”
女儿？
安素渺怔住，强烈的日光下，她站成一座雕像。
梦里的阴影又朝她大步走来……小猫一样的啼哭，虚无缥缈的一声声喊着“妈妈”，声音由远及近，一点点刺穿她的耳膜。
一点点割裂她的心。
梦中那股痛感现在无比清晰的传遍她的身体，她连呼吸都困难。
女儿……她有一个女儿……
安素渺不可思议的看向钟小灵，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什么女儿……谁说的？”
“你自己的女儿，你居然不知道？”钟小灵很惊讶。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安素渺脸色惨白，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那个孩子不是已经……”
“那这件事情好奇怪……”没等她说完，钟小灵先皱起了眉头，“那天是许薇薇找到张煦的律所，正巧我也在，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那天许薇薇还带着一个小女孩，只有七岁，说是你和许铭山的女儿……”
“怎么会……”安素渺双腿一软，连站都站不住，瘫坐在沙滩上。
这个消息给她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然而潜意识里，她竟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好像梦境终于变成了现实，她再也不必提心吊胆，再也不用担心哪天从梦中惊呼醒来，会吵醒了许铭山。
对，许铭山……
她猛的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抓住钟小灵的手，睁大眼睛问道，“张律师也知道这件事？你们要把这件事告诉铭山吗？”
“你先别激动！”钟小灵安慰道，“张煦是知道这件事，因为许薇薇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她硬是要说这个凭空而出的女儿是你的阴谋，说是你这么多年一直指使女儿跟许家要钱，是你想毁掉许铭山的手段……”
“可是我们不信！”钟小灵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不信你是这种人……所以我和张煦决定先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放心，这件事我们暂时不会让许铭山知道，但是渺渺……”
钟小灵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像冰块一样，天气晴暖，而她面无血色，冷汗将全身浸的冰凉一片。
她的样子让钟小灵有些不忍，却还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渺渺，我知道过去很多事情你想忘记，可是孩子毕竟无辜……既然当年你选择把她生下来，那为什么又要不负责任的把她丢在福利院里，而且又不告诉许铭山？他就算有再多的错，毕竟也是孩子的父亲啊！”
一滴眼泪从安素渺的眼角渗出，很快，它们连成线，连成一片，连成一个冰冷的世界，把她稍稍温暖的心又变的天寒地冻。
很多事情，只是欲盖弥彰。
“还有啊，渺渺……”钟小灵又说，“这件事许铭山迟早要知道的。与其让他从别人那里知道，不如你自己告诉他……许薇薇说的话毕竟片面，而且又带着对你的偏见，最了解整件事的人，其实还是你啊！”
安素渺依然不语。
阳光似乎更炽烈了些，像火球一样烘烤着大地。
远处海鸟呕哑声，为什么现在听来却带着几分悲哀和无助……
安素渺好像没有思想没有知觉了，像个游魂一样跌跌撞撞回到那座房子。
许铭山和张煦已经整修好了一小部分，书房还是一堆废墟，但起码厨房是可以用的，他们今晚不会饿肚子。
许铭山见到她苍白憔悴的面孔先是一惊，把她拥在怀里摸摸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他怀疑的目光对准钟小灵。
钟小灵只得陪笑道，“没什么……大概在沙滩上走的时间久了，渺渺有点中暑。”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你还拉着她在海滩上晒那么久！”许铭山抱怨，“渺渺肯定觉得你是她好朋友，抹不开面子，才舍命陪君子的……钟小灵，你也真是……”
他的抱怨喋喋不休，一个大男人，瞬间变的像个斤斤计较的老妇人。
安素渺在他怀中微微发抖，心如刀绞……当年她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怀了孕，现在，她更没有勇气告诉他，他们还有个女儿的存在。
况且连她自己也是一团混乱……她根本没有料到当年那个气息微弱的婴儿会在七年后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生活里。
她一直以为，做那样的梦，是她心中的罪恶感在作祟……原来那不是罪恶感，是母女连心的真真切切的呼唤……
从吃完晚饭一直到睡觉前，安素渺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
许铭山还以为她是中暑，在她睡前还给她炖了一碗绿豆汤。
他叮嘱她一定要喝，又给她铺好被子，在她脸颊轻吻，便要走出去继续修房子。
看着他忙里忙外的样子，她的眼中雾蒙蒙一片……“铭山哥，”她冲他挥挥手，“别忙了，坐过来好不好？”
“怎么？没有我睡你身边，不适应了？”他露出难得的如大男孩般调皮的笑容。
“乱讲……”她别过头浅浅一笑，又回过头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仿佛生怕弄丢了这份独属于海岛的幸福。
“你乖乖的，自己先睡，好吗？”许铭山拥着她的肩，“我得赶紧干活，把房子弄弄好，不然以后我们可怎么住啊！”
“而且我要趁着张煦在这里，抓紧时间剥夺他的劳动力，再盖一间小屋出来……以后我们有了孩子，这点地方肯定不够住的！”
许铭山说这些话时一脸憧憬。
而安素渺听到“孩子”两个字时，却是一脸恐慌和愕然。
她到现在都不相信钟小灵说的话……当年姑妈明明告诉她那个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她也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到那小婴儿因缺氧而发紫的脸蛋，看到她几乎是直线的心电图，亲耳听到医生最残忍那一刻的宣告……
她还亲手给那孩子垒了一个小土丘，插着十字架，就在郊外的小树林里……
可是现在，那个孩子怎么又回来了？
她咬咬唇……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她决心不再躲在这个岛上，决心回到现实世界把这一切弄个清楚，即使要再一次揭开伤疤，或许还会面对更丑陋的东西……
但一个母亲的本能，给了她奇迹般的勇气和渴望。
“渺渺，我这样安排好吗？”
她猛的回过神来，对上许铭山热切的双眸。
他刚才说的一堆话她一句都没听到。
“你……你安排什么了？”
“唉，安小姐，我白跟你说了这么多！”许铭山故作失望的样子，“你在想什么呢？一句都没听到？”
安素渺微微颔首，“对……对不起啊……”
“傻丫头！”他的前额轻轻碰碰她的额头，“说什么对不起？我哪有跟你生气？”
“好了，快点睡！”他给她整理一下被子，“我干完活就来！”
“铭山哥！”她突然叫住他，目光黯然，他回过头，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什么事？”
“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她的样子带着伤感，却又无比坚定。“我决定了，我想回去……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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