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舔犊之情
不多时，东方已露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涤荡了昨晚的肃杀。
一切都归于平静。
演武场上，柳姜氏已经被北院的人团团围住。但，没有人上前。
执法堂的人，云海宗破浊境以上的紫衣长老，在云再山的授意下，全都赶到了焚仙柱。
只有留下柳姜氏，云战才会乖乖上门。
昨晚发生了那么多的大事，即便没有直接的证据，梅山剑宗的人嫌疑颇大，但要说与云战无关，鬼才相信。
但他终究想错了一件事。
云战当然要来演武场，而且是不带一兵一卒。不过不是束手就擒，而是要当着云氏族人的面，为云枭讨回公道！
云奇云傲之死，来龙去脉他已经很清楚。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揪出在这里面耍心机那人！
“快看，大宗伯来了。”
“大宗伯他…….他……”
面容憔悴，一夜白头！
那是……
是经历了魔怔……
台阶之下，云战一步一顿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很多人都知道他十分疼爱云枭，但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云枭的死，伤心难过到这等地步。
柳姜氏抱起云枭，为他暖了那么久的身体，依旧冰冷。云战小心地接过云枭，尽管云枭早已成年，但他却依然像抱起一个熟睡的孩子一样。
自从云枭开始修行以来，再也没像现在这样，如此安静地躺在自己宽大的胸怀。
“枭儿，都是爹不好，爹不该让你下山的。”
“没了……什么都没了……”
云战跪在地上，丝毫不顾忌形象，一把浑浊的老泪，簌簌落下。这样的场景，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心中一酸，个个都低下了头。
要知道，他们面前跪下的，可是一位执掌过数十万大军的一品战将，是百战沙场上顶天立地的铁汉子，是刀山火海中淬炼出来的伟丈夫，是国教和天谕阁立碑表彰的大英雄！
当年龙武关一战，十二道长枪穿体，肠肚暴露于外，云战都没有半滴眼泪，而现在因为云枭，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在众人眼中，这分明就是一个风烛残年、老无所依的普通父亲罢了。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云战的悲怆，随着云枭的神魄慢慢从神玉中回到身体，周身的血液，渐渐开始流动起来。
砰！
一声薄弱的心跳，仿佛一场剧烈的地震，刹那间将云战震得手心发怵。
“枭儿……这…..”
云战摇了摇头，看到一丝血线从云枭手腕穿过，那暗淡的大动脉，再次跃动起来！
“枭儿没死！”
什么？！
众人一片惊愕。
云战激动地叫了起来，赶紧把云枭扶住，柳姜氏也欣喜过旺，三步并作两步，确认云枭还有脉搏之后，两人全力为他输送真元。
此刻，人们纷纷开始议论起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再山愣在一旁，早就心乱如麻。云莫、云仇乃是破劫境修为，对于普通修为的来说，完全呈碾压之势。受到了他们一掌一拳，是必死无疑的。
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难不成云枭的生命意志和神魄强度，强大到超越了极限？
须臾，云枭口吐黑血，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枭儿…….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云战一把将云枭搂在怀中，眼泪模糊，声音是那么的颤抖，竟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柳姜氏喜极而泣，两人相视一笑，无以言表。
“爹…….”
云枭看着从绝望中恢复过来的父亲，看见他满头白发，那群山万壑般的脸上深藏的关切，那从地狱中走回来，看见人间光亮的狂喜，那种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都在颤抖的激动，内心深处，忽然间如大海般沉重苦涩。
就在这一瞬间，在与父亲红肿的双眼对视的刹那，他觉得胸口堵塞，鼻息不畅，一种想哭的感觉，浸润全身。
但，却无比的舒服，无比的温暖。
舒服到全身的伤痛，在温柔的目光中消失。
这个世界上，有谁曾这样的在乎自己，爱护自己？
谁曾为自己放弃所有，为自己不顾一切？
有谁在为了自己牺牲掉金钱和名誉后，还要牺牲掉仅剩下的尊严？
这，就是从小对自己极其严苛，动辄拳脚相加的父亲。
这，就是在自己受伤，失意和绝望的时候，只会煮一碗稀饭来安慰的父亲！
云枭已然明白，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把自己视作了他的一切。
舔犊之情，日月可鉴，天地犹怜！
云战转过头去，擦干了眼泪，再转回来，微微一笑：
“枭儿，你没事就好。从今往后，你要做什么，爹爹都随你，再也不责骂你。”
“爹……我…..我只想吃小米散……”
费力地说出口，云枭一阵咳嗽，又把云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柳姜走上前去，“好好好……快别说话了，回到家，就算你要天上的太阳，你爹也给你取下来。”
此刻，两人欣喜若狂，丝毫不顾四周异样的眼光。云战本想来为云枭讨一个公道，但现在云枭活了过来，那么首要的事，便是替云枭疗伤。
起身，稳稳地抱起云枭，准备离开。
然而正是这时，风中一阵急促的呼啸，云再山重重地跳上了高台。
“云战！你在云海宗搅了一夜，不会想什么话也不说，什么都不交代，就这样拍屁股走人了吧？”
哪知，云战鸟都不鸟一下云再山，连头也不回，直接朝着山门走去。
“放肆！我敬你是云门族长，才对你客气再三。就算云枭没死，可他杀害林更长老，杀害云奇云傲和十几名执事的事，同样按罪当诛！”
“谁说他杀了林更长老！”
是个小姑娘铿锵的声音。众人相互望望，都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来，是谁发出的。
云真从山下赶来，走到云战身边，看到云枭微微地睁着眼睛，内心狂喜不止。
但，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云伯伯，柳姨，请你们暂时留下来。今天，就让丫头当着执法堂的面，当着云门众多德高望重的长辈的面，为枭哥哥讨一个公道！”
云真话音一落，数百级台阶之下，三百名热血青年，个个怒目金星，浩浩荡荡地开赴演武场。
这三百人，正是几天前云枭在变异兽潮的绝境中救下的刚入门的弟子，当他们一听说云枭被奸人陷害，死在焚仙柱上，全都马不停蹄，连夜随云真赶了过来。
“好。云伯伯和你柳姨不走，等着看你的好戏。”
云战将云枭递到了柳姜氏怀中，“轰”的一声，跳到了与云再山齐高的地方。刹那间，云战长发飘飞，衣袍翻摆，云氏族长的威严气场，再一次霸气地显现在众人面前。
“既然宗主执意要治云枭的罪，那我今天，就以云门大宗伯的身份，与宗主一道，当众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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