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来信

　　张禄修养了十多天后，就不顾窦老太的阻止，帮着种红薯。

　　于家有六七亩田和一亩山地，田基本都是水田肥沃得很，往常家里杀猪的活计忙不过来，都是雇人来种，也就收点租子，虽然不算多但养活一家人还是够的，现在杀猪的活计一时半会儿拾不起来，只能自己种点粮食，无论是自己吃还是卖出去都比较划算。

　　“小张啊，你都干半天了，你先歇会儿，伤口还没好呢。”窦老太嘴上劝着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么一个壮劳力不管是犁起田来，还是锄起草来都是像模像样，省了她不少力气。原本她一人要好久才能翻完这六七亩地，待种上红薯怕是要错过最好的时候了，当时救了他还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婶子，这六七亩地都种红薯吗，不种点别的什么吗？”张禄把红薯茎插到松好的土里，然后轻轻用土埋起来。

　　“不要埋得太实，土要透点气，这样红薯才能长得好。”窦老太看着张禄的动作，蹲下身指点着。

　　“嗳，晓得了。”张禄常年在外走镖，家里农活干的不多，但人聪慧，也有一把子力气，最主要的是肯干，无论是犁地，松土还是种红薯稍微一指点就都能上手。

　　能走动的时候就去给两个孩子立了碑，其实未长成的孩子是不能立碑的，但他实在是不忍孩子死的无名无姓，花了不少功夫找了认字的先生要了一幅字，找不到风水先生就自个儿做主找了个靠山靠水的地方把孩子重新埋了，又亲手给两个孩子刻了碑，他不打算回家了，家里也没人就不算家，剩下的房子、田地他打算过段时间回去一趟卖了，卖完就不在那儿待了，经过卖儿卖女他是对他们村的村民充满了厌恶，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不待也罢。

　　办完孩子的后事，他在于家白吃白喝心里过不去，就连忙下地帮忙干活，好偿还人家的恩情。

　　“小张啊，都快中午了，这一排红薯种完咱们就回家去吃完，静娘怕是已经做好饭在等了。”窦老太抬起头眯着眼看看天，都到吃饭的点了，还真有点饿了。

　　“嗳，好嘞！”

　　窦老太见张禄快种完了，去捡回散落在田里的锄头和放在田塍上的竹篓，肩上扛着锄头，站起身远远望着远方，这几天就算知道老头子不会这么早回来，但还是时不时牵挂着，有空就得瞅上一眼。

　　远远地过来两个人，看着身影有点像她老头子，那另一个是谁啊，瞧着像是个女的，窦老太使劲眯着眼睛分辨着。

　　“小张啊，婶子眼神不太好使，你帮我瞅瞅，那是我家老头子吗？”窦老太年纪越大这眼神就越不好使，距离太远实在是看不清。

　　“唉？还真是于叔，身旁还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妇人？哪儿来的妇人！这老头子到底是干啥去了，招回来一个带孩子的妇人，活得不耐烦了。窦老太这是甩开背篓，拿着锄头就追上去了，张禄也不知道该不该拦。

　　于老头见着老婆子朝他气势汹汹地走来，脸上有些不自然，这老婆子也不看清楚这又想歪了，他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会在外面招花惹草，真是不动动脑筋，在儿媳妇娘家人前丢脸。

　　窦老太一凑近，脸上十分尴尬，这不是娴娘吗，她手上的锄头也放了下来，讪讪道：“那啥，娴娘啊，你怎么来了？”

　　“婶子，我……”窦娴娘想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老婆子，咱们回家再说，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于老头接过锄头，搂着媳妇往家走。

　　“小张啊，回去了。”窦老太大声喊道。

　　“就来。”

　　……

　　一家子人坐在堂屋吃饭，中饭虽然粗糙，但能饱腹，平常一家子吃得可香了，可一听窦娴娘的事情，也没几个还能吃得下去，桌上众人心思各异。

　　窦老太是发愁自家又要多个累赘，心里有些不喜，可看在这是自家侄女脸上也不好表现出来；于老头没意见算是饭桌上吃得最香的；小窦氏心里是愿意的，又是心疼又是可怜；于老大也没意见，这家里他是没什么存在感，说了也不算；张禄是外人插不上嘴。

　　就王俊麟有些危机，留大姨在家他是没什么意见的，他并不是个心肠硬的人，更别提是自家亲戚，可他就怕她把他的身世给说出去，不怕故意泄露，就怕无意中捅出去，上辈子也是闲聊的时候说漏嘴的，他可不信任他大姨这张嘴。

　　他知道要是他反对，他奶一定是支持的，可瞅着妞妞可爱的模样，他实在是下不去嘴回绝，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在她找到房子搬出去之前，尽量减少大姨和娘私下里相处的次数，要是真发现了，如果娘怀的是个女孩只要他不嚷嚷出去，说不定也会瞒着，当做不知道，可要是个男孩……想到这儿他也吃不下去了，他是真的不想回去，要是两个人换回来，这一家子不就鸡飞狗跳了，哎呀，咋办呢。

　　办法暂时没想出来，于老头就发话让窦娴娘留下了。

　　这几天家里多了个能干的妇女，大大减轻了窦氏婆媳的负担，孩子也比较好养，就丢给于老大看着，一家子看着像是和和睦睦的，就王俊麟一个人躲在书房看书，时不时还得注意她大姨，一见她大姨进他娘的房间，他的精神就紧张，整个人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书也看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了。

　　窦老太可把孙子放在心上，见着孙子憔悴的小脸蛋，心里是着急地很，这读书实在是太费身子了，孙子转眼就蔫了，这个时候连个鸡蛋糕都没有，补都补不回来，这哪是读书啊，这简直是被书吸干了精气。

　　“宝蛋啊，放下书出来歇一会儿，奶给你找了点红糖，泡了水，赶紧趁热喝。”窦老太实在看不过去了，端了碗红糖水在书房外喊着孙子。

　　“奶，我没事，你给娘喝吧，我吃了没用。”他心里知道这可不是读书的缘故，可也不能和他奶讲，他奶要是知道了那是比他娘还糟糕。

　　“这读书费脑子，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窦老太可不信孙子的鬼话，她儿媳妇这个月养的是圆圆润润的，哪里像是要补身体的样子。

　　为难间，只好大口喝了下去。

　　“这就对了，你还长身体呢，吃得好才能长得壮，像你爷那样就精神。”窦老太眉开眼笑，接过碗的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来了，来了。”大白天的谁找啊。

　　窦老太关着门询问一番。

　　“是于家吗，我是县衙的衙役，咱们县太爷派我来送信。”

　　送信？县太爷，唉呀妈呀，好事啊，一定是宝蛋拜师的事情，窦老太高兴地一拍手，把门栓取下，笑意盈盈。

　　“快进来坐坐，静娘，快倒杯茶给官爷。”

　　“不用不用，送完信我就得走了，县衙里还有事呢，就不麻烦婶子了。”

　　“嗳，那下次一定要来坐坐。”

　　看着衙役远去，窦老太翻来覆去看着手上的信，虽然不认字，可这信实在是太顺眼了，看都看不停。

　　“娘，送去给宝蛋吧，家里也只有宝蛋认字。”小窦氏见着自家婆婆把信左看右瞧怕整坏了，赶紧提醒她。

　　“对的，对的。”

　　书房里王俊麟拆开信，仔细看了一遍，大致就是拜师的日子，定在七月初六，看着眼巴巴瞅着信的婆媳两人，他又给大声念了一遍。看着婆媳两人乐的牙花子都出来，王俊麟心里有些意兴阑珊，提不起劲来。

　　他原本以为他爹只是说说的，毕竟这么些天没消息，怕只是口头戏言，没想到还真的兑现了，这样子他就和亲生父母家越发近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是远也远不了了，上辈子费尽心思回了家，这辈子想离开却又牵扯着，老天爷怕是在耍他吧。

　　看着婆媳俩喜上眉梢，他也只好扯出笑来，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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