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嫁妆
窦娴娘脸色难看，看着这爷俩在她面摊前吵吵嚷嚷，实在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牛大壮像是不会看娴娘脸色，拉着她苦口婆心地劝着：“娴娘啊，你快和我回去，你看在家里多轻松啊，只要做做家务，看看孩子就行，离开家还要来帮工，这一天到晚地做面还要赔笑多辛苦啊，你还是和我回去吧。”
窦娴娘听了发出一声冷笑，什么叫做在家里轻松？她一天到晚就在家里伺候一家子老老小小还没有人感谢她，养出一个个白眼狼来，现在倒是想出她的好处来了？指不定家里有什么难事要她去解决呢。
她挣开手不愿意和他多费口舌，继续揉着自己的面，现在她有了事业，才发现原来那样的自己实在是太蠢了，哪里还会回去，尤其是两个人已经签订了和离文书，那是在官府里备过案的，她和她现在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你赶紧带着你儿子离开，你在这里碍着我生意了。”
“你要是舍不得这份工，或者不好意思和老板开口，我去，我脸皮厚不在怕的，咱们还是回去吧。我知道你出来的时候没带钱，我身上有钱，咱们这路上也不会吃苦的。”牛大壮百般劝说，还从衣襟里掏出一串铜钱晃荡。
身旁吃面的人发出一声嗤笑，“哎哟哟，就你这点钱老板娘还看不上眼，还有这汉子，谁告诉你她是在这打工的？人家明明就是这个面摊的老板娘，你也真是的，不去打听清楚就来拽人，蠢得哟。”
“不过，老板娘啊，我也说一句，这出来开店也要和家里人说一声啊，这大老远的家里人找过来也怪辛苦的，无论你俩有什么掰扯不清的，但毕竟是夫妻啊，连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什么事情不好解决的，两个人坐下来聊聊距什么事都解决了。”
“这位客官，你当他俩是什么关系，夫妻？那可真不是，这俩人前几个月就和离了，说是和离，可我家侄女出门连嫁妆都让那家老虔婆扣下了，打发了几件破衣服就让人走人，你怕是要说我家侄女有错才被赶出去是吧？”窦老太本想让娴娘自己和他说清楚，当初错的可不是她这一方，她可是占了理的，没道理说不赢，可这时候她就像个锯嘴葫芦一样不言不语的，边上还有人瞎起哄，这可让在一旁的她看不下去了。
那人点点头，确实，和离的妇人大部分都是犯了错的，他现在到觉得这老板娘本身也是有错的，不然儿子这么大了，怎么还会和离，一定不是主动的，而是被人赶出来的，毕竟和离了，这下半辈子可就没着没落了，哪个妇人会这么做，他不禁点点头同意道。
“那你就错了，这和离可是我侄女提出来的，为了啥，我倒是要在这儿说道说道，让大伙做个见证。”
“婶子！你说这是我和娴娘两人的家务事，你来掺和个啥。”牛大壮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连忙叫住窦老太。
这面摊附近的人是围了一圈又一圈，有个子小的还蹦跳着伸头看，各个都喜欢看家长里短的闲事，最好是什么伦理大事，这就能给他们枯燥的生活带来一点乐趣，人活着可不就凭着这点乐趣才不至于麻木、无趣。
这面摊子被人堵着，窦娴娘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干脆搬了个凳子坐上去看她姑姑为她出气，丢脸就丢脸吧，反正这辈子她也是没什么好名声了。
窦老太可不理会他，看着这人群那叫一个不怵，人越多就越好，这事不嫌闹大，也让别人看看这牛大壮一家是个什么货色。
“刚才说了这是我侄女提出来的和离，这原因嘛就要说到前段日子的灾荒了，大家都是经历过的，那个艰难我也就不说了，我侄女有个婆婆，还生有三个儿女，两个丫头、一个儿子，儿子就站在那看戏，两个丫头都嫁出去了，不过离得都不远，所以那阵子灾荒家里就这四人，他老娘、我侄女、他和那看戏的小子。”窦老太眼神撇过牛顺，顿了顿。
牛顺不妨自己看个戏还能被牵扯进去，周围人像是把他当猴看，这让他微微恼火，谁看过来他就一瞪眼一个一个回过去。他现在那老婆子的话一句都听不进去，他只记得一句话，这面摊子是他娘的！不过他娘的不就是他的吗，看看那大块的肉卤，他是眼巴巴舔着舌头，恨不得抢了吃面人的碗，自个上去吸溜吸溜，可看看周围这些人又有些不自在，不急不急，等他爹劝好了他娘，他想吃什么没有。
“然后呢，哎呀，发生啥了，你倒是接着说啊。”看客不爽，这说话说一半总是让人吊着胃口，纷纷催促道。
“我来说吧，我姑姑知道的也不算详细。”
“娴娘……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吗？”牛大壮苦苦哀求道，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这太难堪了，以后顺子说亲可怎么办。
“少说几句，你倒是轻巧，这世人都把过错推到女人身上，我要是不说清楚，这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我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就是，你别插嘴，让老板娘继续说。”一老太太拎着菜篮子站着出声。
“唉。”牛大壮拦不住只能叹气。
“当时遇上了流民，我们往山上逃，躲了几天才躲掉，可带的粮食不多，没几天就撑不下去了，我这好儿子啊在一家子快被流民追上的时候，把我从山坡上推了下去引开他们，这是把我往死里推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家遇上流民能有什么好下场。”窦娴娘说着说着就悲从中来，眼泪不自由地掉了下来。
“后来呢？”
“幸好我命大，掉下去的地方有个不浅的草坑，那些流民倒没看见，这才躲过一劫。”
“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啊。”那老太太不禁念了句佛。
“可摔下去脚也伤了，他们只顾自己逃命，就没想着我活着回去，幸好我那大丫头还挂念着我，冒着危险抱着孩子来山上找我，给了我饼子，不然我还能在这儿吗，流民走后，我回了家，也看透了这家子人是什么嘴脸，就提了和离，不过他们倒也干脆，我一提他们就同意了。”
“我是迫于无奈才同意的，我心里是有你的。”牛大壮解释，他不敢不听他娘的。
“呵！有我？有我还昧下我的嫁妆，五亩良田，两箱子全新的被褥，这是多少银钱！我嫁过去的时候不说大话，那是村子里的头一份，可最后呢，官府都说了嫁妆由我带走，可你们呢，还不是说扣就扣下，那时也是我走的急，又有妞妞的事压在心上，也死了心，想着离开那里就万事大吉了，现在你说起来我倒想把我的嫁妆要回来！”
“滚你娘的腿，你生了那么多赔钱货还想要回嫁妆，我奶说了，那些东西都是要给我娶媳妇用的，你一个弃妇出了家门不找根绳子上吊就算可耻了，还惦记着我的东西，我呸！”牛顺不乐意了，他奶可是嘱咐过他娘要是打着要回嫁妆的主意，那就骂死她，他们家可不缺要给他当娘的人。
周围人本来就同情窦娴娘，一听牛顺的话，就更加同情了，而有些觉得她气性大的，不至于和离，现在一听这小子这么说话，就觉得她的选择是对的，这孩子当着众人的面还这么对他娘，可想而知在家里是什么德性。
不过这小子也缺乏管教，这要是自己家的，看不揍死他，这是跟谁讲话呢，就算和离了但还是亲娘，孩子没人教肯不会这样，看样子这家里的老太太怕是背后没少说，让这孩子都记在心里了，果然还是和离了好。
牛大壮又气又急，这孩子怎么就拆台子，他自问待娴娘还是不错的，本来还能有点转机，现在倒好，别说娴娘了，这周围的人都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还赶他们走，就差丢臭鸡蛋了。
“你们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招人嫌了，还有把人家的嫁妆还回去，就不怕去县衙打官司吗。”
“快走快走，这是什么人啊，一家子极品。”
“那男人倒是个老实的，就是他那儿子养歪了。”
“我倒是觉得那婆婆才是真正的坏角色，要是我碰到这样子的婆婆，我爹爹和兄弟们一准打上门去了，看他们还敢欺负我。”
……
牛大壮拉着牛顺灰溜溜地离开，牛顺却还惦记着那面摊，被拉走的时候还不忘挣扎，边挣扎边嘶吼：“你那面摊子也是我的……”
听得周围人那是牙痒痒。
小窦氏情绪下去后就不再波动了，这些话她在家的时候就已经听习惯了，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她招呼着围观群众，“大家要是忙着，还是先散了吧，这事耽误大家了，实在抱歉。”
“没什么，没什么，老板娘你忙着，我们都走了啊，下回来你家吃面支持一下你的生意。”
“那就谢谢了。”
“我也会来的。”
“还有我。”
……
在客人多的时候，窦老太按捺在心底不问，现在没客人了，就悄悄附耳问道，“娴娘，你说那讨回嫁妆是不是真的？”
“不是，就是吓唬他们的。”
“可那嫁妆实在是可惜了，换成银子得多少啊。”
“没事，摆脱这家人才是最重要的，银子总是可以赚回来。”
窦老太心里可惜，却不再烦她，可这一天抹桌子都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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