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一场大戏

　　玉兰没有料错，到了次日，刘家的人果然上门了。

　　来的是刘管家的妻子雷氏，当初的媒婆王婆子，及雷氏的亲妹妹小雷氏，还有伺候雷氏的小丫头，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自然，是秦氏出面接待的，玉兰、玉菊则在内室呆着没出来。

　　雷氏拉着秦氏，说了几句家中有事，没有上门祭奠的客套话，又洒了几滴泪。

　　客套一番，雷氏方才道：“今儿个过来，却是有一事要跟嫂子商议。我家汉生这次侥幸中了秀才，立定心思要继续考下去，得个进士才成婚。因他才学并不出众，也不知道要考多久，这样下去，却是会耽搁令爱的青春年华，我实在于心不忍呢。”

　　秦氏虽然之前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听了这番话，一颗心仍旧直往下坠，整个人仿佛浸在冰窟里一般。

　　她暗自咬牙，忍住腾腾的怒火，很温和的道：“亲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玉兰跟汉生定婚，也算是极有缘的。汉生要上进，我家自是别无二话。再者，玉兰还有三年的孝要守。如此算来，迟几年成婚，实在算不得什么。”

　　虽然之前玉兰剖析得十分清楚，但秦氏心底到底还是存了几分侥幸心思。再者，雷氏态度挺不错的，秦氏自是盼着女儿能安生嫁进刘家，有个好前程。

　　毕竟，这世道对女子太苛责，若玉兰真成了被退婚之人，必定会被人看低。

　　且玉兰养了这么多天，额头上仍旧留了块黄豆粒大小的疤痕，如此一来，自然就更低人一等了。

　　雷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才继续道：“嫂子这番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此事是我家老爷做主，还望嫂子体恤我的难处，将这桩婚事退了吧。”

　　秦氏颤抖着唇道：“当初你刘家来求亲，我陈家允了；现在你刘家要来退亲，非要我们答应，天下哪有这等事情？自从定下婚事，玉兰一直谨守妇道，不敢有任何过错。还望亲家念在玉兰是个好的，将玉兰娶进门。”

　　如此纠缠，小雷氏实在按捺不住，终于开口说道：“秦娘子执意不肯退婚，不过是舍不得汉生的前程，想跟着沾光罢了。哼，即便你不愿，又能如何呢？我们尽可以拖着不来迎娶，由着你们占着这个名头。你别忘了，我姐夫是府里的大管事，你们家有什么？不过是两个小丫头片子罢了。”

　　她眯起眼睛，声音中俱是怨毒之意：“你若不识趣，即便这婚事成了，汉生也能不踏进你家女儿房门半步。如此一来，陈家姑娘顶着刘家主母的名头郁郁终老，你心里难道就欢喜了？过个三四年，汉生便能拿个‘善妒’、‘无出’‘忤逆不孝’的名头，直接将陈姑娘休回娘家……那时候，陈姑娘前程尽毁，秦娘子这攀高枝的心，岂能如愿？”

　　小雷氏嘴巴是极厉的，能说会道会来事，又能割舍下面子，什么都敢往外面说，是鼎鼎有名的泼辣货。

　　来之前雷氏就跟她商量过了，先礼后兵，若是秦氏肯答应，自然是皆大欢喜。若秦氏执拗，自然就得让小雷氏出马，让秦氏再无招架之力。

　　果然她这么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秦氏脸上的血色褪尽，身体也摇摇欲坠起来。

　　小雷氏一击即中，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又见雷氏投来赞许的目光，门口另有几个长舌妇探头探脑，显然在等着看热闹。

　　以陈家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独门独户占个院子。故而，陈家是与几户人家合住的。

　　这几户人家，女眷都是中年妇女、老婆子，平日里是最爱瞧热闹的。如今，有八卦事儿送到眼皮子底下，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就连那天来报信的刘婆子，也在人群之中。

　　小雷氏见来了人，眼珠子一转，再接再厉尖声道：“刚才你还说自家姑娘样样都好，哼，这话真是可笑极了。秦娘子，不是我说话尖酸，实在是你家姑娘娶不得呀。你家姑娘天生就是个扫把星，是个孤寡命，在家克死了父亲，回家奔丧还破了相，若是出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还是识趣些，早点答应退婚之事，将刘家的聘礼还了，大家一拍两散，岂不是好？”她说得吐沫横飞，秦氏面如死灰，几乎要昏厥过去。

　　雷氏却是十分满意，心里乐开了花。

　　之前儿子只是个童生，屡试不第，娶个丫鬟当妻子，倒也罢了。虽然心有不甘，但玉兰长得不错，性子也好拿捏，弄回家必定任由自己揉搓，多个人伺候自己，倒也是可行的。

　　如今，儿子中了，飞上了枝头成了凤凰，什么大家闺秀娶不着，岂能再娶个丧父又破了相的小丫头片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婚事，无论如何是要退的，刘家还得占据有利的一面，不能惹人诟病。

　　如今，小雷氏直接给玉兰扣上了“扫把星”的名号，自然，刘家退婚就有理有据了。

　　围观的人听到这里，不由得都议论起来：

　　“哎呀，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说起来，玉兰小时候就不爱说话，性子有些古怪呢。”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他们陈家本来有个男丁，却没有养活，如今瞧着，莫非是被玉兰妨碍的？”

　　“说起来，陈大哥身体好好的，哪里想得到竟会死于非命，又绝了后，也真是够倒霉的……”

　　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但秦氏素来娴静，不爱往人群中扎，跟左邻右舍的关系只是过得去罢了。

　　如今，这几个长舌妇议论纷纷，除了本身爱八卦作祟之外，还存了讨好刘家之心。

　　毕竟，刘管事在高府有实权，刘汉生又中了秀才，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反观陈家，有什么？陈福田死翘翘，秦氏只会做些绣活，陈玉兰虽然在庶出小姐屋里伺候，但谁不知道她是沾了刘家的光？

　　至于玉菊，还是个小丫头，了不得将来进府混个丫鬟当一当，没什么前途。

　　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能讨好蒸蒸日上的刘家，这买卖，谁不做谁是傻子。

　　秦氏脑子“嗡”的一声炸开，瞪着小雷氏，目眦尽裂。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群人的心，竟然黑成了这样。

　　要退婚，本就是他们不对，是他们没有信用良知，对不住玉兰。这也就罢了，他们还要将往玉兰身上扣帽子。

　　被弃婚，已经是低人一等了，如今又被污蔑成扫把星，玉兰将来哪里还有活路？即便是高府，也不可能要玉兰进去伺候了吧？哪里还会有好人家愿意娶玉兰？这不是要逼死玉兰吗？

　　玉兰是她的命，她岂能让玉兰生不如死，再无立足之地？

　　不，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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