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毒舌如斯

　　虽然宾客满门，但于高宸风而言，齐非钰、张继安却是头等贵客。

　　故而高宸风去外面应酬了一番，复又返身回来，到书房作陪。

　　等敬了几杯酒，张继安便提起来意，笑着赞玉兰伺候得好，又说自己跟齐非钰如今住在桃花村，身边只有小厮，缺丫鬟伺候。

　　他这番话半遮半露，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高宸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低头去喝茶，掩住眸中复杂的神色。

　　张继安是上峰之子，难得开一次口，按理，他自是得好好逢迎。

　　若是旁的丫鬟，他二话不说，立刻就给了。只是，这玉兰是他瞧上了还没上手的，心里正热乎着呢，哪里舍得就这么舍弃了？

　　从小到大，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呢，难不成，要在玉兰身上破例？

　　若真将玉兰给了张继安，从此以后，玉兰跟自己再无瓜葛，自己心里这份不甘不舍，如何能够消磨？

　　总要争取一下，绝不能就此松口。

　　想到这里，高宸风心中有了决断，片刻后抬起头，挤出一抹笑容道：“张兄弟难得开一次口，按理我该将这丫鬟送给张兄弟，让她好生伺候才是，但张兄有所不知，一则这丫鬟手脚不太伶俐，不怎么会伺候人；二则，我已经收用过她，若再将她送人，实在不敬。这样，我府里旁的没有，伶俐干净的丫鬟，倒是还有一些的。待会儿我让管事将人带过来，张兄弟随便挑几个，如何？”

　　屋中一时寂静。

　　张继安与齐非钰对看一眼，都十分震惊。两人本想着，高宸风是个不缺丫鬟的，此事只要开了口，必定是十拿九稳。

　　哪里想得到，高宸风一张嘴，竟说自己将玉兰收用过了。

　　两人都是贵公子，虽然年纪还小，又肯自律，房里没纳什么通房，但“收用”是什么意思，却是心知肚明。

　　若玉兰真是高宸风的通房，他们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若高宸风说谎，那说明玉兰是他不能割舍的，为了这丫鬟，高宸风甘愿说谎，甘愿冒得罪上峰之子的风险。

　　他们虽然身份高贵些，却并不是土匪，自然没法儿强迫人，更不可能干出强抢丫鬟的事儿。

　　张继安便叹了一口气，淡淡笑道：“我不知道这是高兄的通房，这才冒然开口，还望高兄不要见怪。”

　　高宸风忙拱手道：“张兄弟客气了，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我若早知道这丫鬟是个有福气的，能入张兄弟的眼，绝不会收用的。”

　　见他流露出愧疚之意，张继安忙摆手，正要客套几句，齐非钰却开口道：“说起来，我瞧那丫鬟年纪挺小的，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不想竟已经被收用了。高公子的品味，啧啧，实在有些特别呀。”

　　他刻意咬重“特别”二字，讽刺之情溢于言表。事已至此，齐公子心里也明白，高宸风不肯松口，人是没法儿带走了。事情成不了，他若不刺几句，心里这团火实在没法儿消。

　　毕竟，齐公子行事，一向秉承“我不好过，那就要让别人更不好过”的原则。

　　高宸风让他不痛快了，他自然也要让高宸风没有好日子过才行。

　　高宸风纵然脸皮厚，也被他这态度弄得愣了一下，耳根子也红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齐非钰继续道：“按理高公子房里的事儿，我是外人管不得，但女孩太小就收用，到底有些伤身。高公子这般行径，实在有损阴德。以前就罢了，无从改起，以后，还往高公子不要太心急。即便看中的女孩，好歹多养几年再收用，多积点德。”

　　他扫了高宸风一眼，仍旧笑模笑样的道：“这原是我一点浅见，高公子觉得有理就听一听，皆大欢喜；觉得没道理，当我没说就是了。”

　　高宸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硬着头皮挤出笑容道：“多谢世子提醒，之前确实是我做错了，以后定会照世子的意思改正。”

　　张继安见齐非钰将高宸风挤兑得颜面全失，又好气又好笑，却不得不打圆场道：“世子性子直，说话冲，高公子不要介怀。”

　　看向齐非钰，示意他见好就收，笑着道：“咱们是来作客的，世子虽能说，但到底还是收敛些更好。”

　　齐非钰嗤笑，倒也给了张继安面子，没再说下去了。

　　一时宴毕，张继安要出言告辞，齐非钰却抢先开口道：“刚才高公子说，愿意送咱们几个伶俐丫鬟，这话可算数吗？”

　　高宸风连忙道：“自然算数，我这就让管事将丫鬟们唤来，两位随意挑选就是。”说着便站起身来，要下去安排。

　　张继安愣了一下，忙将高宸风拦住，皱眉看向齐非钰道：“咱们并不缺人伺候，挑丫鬟做什么？”

　　齐非钰道：“我自有道理，主人也愿意割爱，三哥何必阻拦？”

　　张继安见他一脸坚持，倒不好再反驳，想了一想道：“高府如今正在摆宴，丫鬟、管事都有差事要忙，何必着急忙慌将他们喊过来？这样，咱们今天暂且在这里留一夜，明儿个挑两个丫鬟，再告辞回去，如何？”

　　齐非钰点头道：“三哥这主意最好不过，只是刚才我得罪了主人，不知主人肯不肯留客。”

　　高宸风心里一肚子火，被呕得要吐血，却不敢得罪这位大神，还得赔笑道：“世子说笑了，世子肯留，实乃高府的荣幸。”忙起身去寻小厮，将齐非钰、张继安要留宿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等他出去后，张继安皱眉道：“陈玉兰没法儿带走，咱们还留着干什么？”

　　齐非钰道：“我自有道理。一则，先生交代的事儿咱们没办妥，回去了，必定得面对先生的晚娘脸。倒不如如今在这里住下，能拖一日是一日。二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高府能出陈玉兰这样的奇葩，咱们用点心，说不定还能寻着第二个。如此一来，虽然正品没得到，能有个赝品，也是不错的，起码能让先生的怨气小一些。”

　　张继安想起诸葛篱那难伺候、爱唠叨的脾气，心里打了个突，想了一想，才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咱们再留一日吧。”叹了一口气，又道：“刚才你话说得太重了，高世兄心底必定很不舒服。”

　　齐非钰冷哼道：“我嘴巴虽毒了些，但到底是他自己行事太过了，这才授人话柄。倘若他自己没行差踏错，我哪里挑得出错？”

　　看张继安一眼，淡笑道：“你也别指责我了，你听说陈玉兰那丫鬟小小年纪，就被糟蹋了，心里竟没半点想法不成？”

　　张继安心底，自是也有几分怜悯玉兰。

　　被齐非钰点破心思，他叹了口气，再无二话。

　　虽然不言不语，心底却暗想，玉兰这么小，就被收用了，高宸风行事太过，难怪玉兰愿意跟自己出去了，背地里，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呢。

　　只是，事已至此，这就是陈玉兰的命，谁都没法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陈玉兰自己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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