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纷扰的困局

　　*

　　钦天监位于皇城西南角，主体由一处三进院落构成，附带着东西跨院，占地并不算大。在后院，倚着城楼而建的天台，高耸入云，是最接近上天的所在，俗称观星台。

　　观星台是京城里最高的建筑物。站在的天台之上，不仅可摘星揽月，也可俯瞰整座京城，是皇家禁地之一。

　　秦小涵跟着七哥一迈进钦天监的大门，便望见了那座高高的天台。

　　庄严肃穆，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秦小涵心中暗忖，能进入这所机构的，果然都不是凡人。想着马上就要见到那位仙风道骨的独孤大人，心里不禁有些惴惴。

　　她这个穿越而来的灵魂，不会被仙长窥破吧？

　　可好奇心还是战胜了一切。

　　她还是想去见见那位神秘的独孤鸿大人。

　　扮作主仆的兄妹二人沿着甬道一路西行。

　　当秦小涵随着七哥走进独孤大人居住的小院时，立刻被院里那种清幽恬淡的意境吸引住了。

　　芳草萋萋，绿竹点翠。

　　这里真不愧是仙长居住的地方，在这样的环境里修身养性，即便不能飞升，也不枉修炼一世啊！

　　走进中庭，秦小涵看到一位瘦削的清俊少年正坐在廊下的竹椅上，闭目凝神，似在冥想。

　　难道这位便是独孤鸿大人？

　　听到院里的动静，清俊少年慢慢睁开了双目，整个人瞬间灵动起来。他一看到秦绍轩，微露喜色，轻盈的从竹椅上站起身，迎上前来。

　　“秦大人来了，快请屋里坐！”

　　“独孤公子，那在下就打扰了！”

　　说罢，秦绍轩便随着独孤公子进了堂屋。

　　跟在哥哥身后的秦小涵这才知道，原来清俊少年并非独孤鸿大人，他应该是昨日七哥提到的那位独孤焉公子。

　　只是这位公子，体格也过于纤弱了一点吧？

　　堂屋内室，独孤鸿果然已经苏醒过来。不过他还需要卧床静养几天，方可下榻。

　　秦小涵站在七哥身后，偷眼扫描了两眼。

　　榻上之人即便病弱憔悴，仙风道骨依然隐隐可见，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亮的，透着一股洞察人心的灵性。

　　秦小涵一触及那道目光，便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她心知，对面之人非常厉害，不知道有没有瞧出来点什么？

　　正忖度间，病榻上的独孤鸿大人却朝她微微一笑，那温润如水的气息立刻包围了她，让她有一种暖暖的舒适感。

　　咦，这人为何对自己这般友好？

　　秦小涵来不及细想，便傻乎乎的回了一笑。

　　因为涉及到机密，秦小涵被七哥请出了里间。她望着紧闭的房门，心说，一会就能从七哥嘴里把秘密掏出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隔扇门忽然打开了，七哥从里屋走了出来。

　　秦小涵敏锐的觉察到，七哥眼神有点奇怪，瞅着她，似乎带着点隐隐的惊诧。难道那位独孤仙长向七哥说了什么？

　　不过看七哥的神情，倒不像有什么坏事发生。　

　　独孤焉将秦绍轩主仆二人送出院门，走出好远了，秦小涵回头看看，那个清俊的少年似乎还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他们。

　　秦小涵忍不住冲着他挥了挥手。

　　小少年，不用送了，快回屋吧！

　　兄妹二人走到钦天监外停靠马车的树荫下，秦小涵这才感觉自己从那股神秘的气息里超脱出来。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现在终于变回凡人了。

　　难道在仙人居住的地方呆久了，周身也会沾点灵气？

　　苗圃和冬梅恭手站在车边，摆上车凳，把兄妹二人迎入车内，准备返回大理寺衙门。

　　秦小涵看看天色尚早，便央告哥哥顺路去调味铺子里逛逛，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

　　秦绍轩一听调味铺子，便想到了九妹的手艺。昨晚那碟南瓜饼真好吃啊！难道妹妹又打算搞些什么美食犒劳自己？

　　他正要点头答应，忽然听到车外隐隐传来了呼喊声。

　　“秦大人，慢走！”

　　秦绍轩闻声挑开车厢后帘，只见两名小太监飞一般的追了上来，一边跑一边气喘嘘嘘的喊着。

　　嗯，两位公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宫中可有事情发生？

　　他想到独孤大人刚才所谈之事，不禁心中一凛，难道是冯公公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他抬脚跨下车来，在车旁驻足等候。

　　“哎呀，秦大人，可赶上您了！”

　　两名小太监在马车边收住了脚步，捋了捋额上的汗水。其中一位俯身过来，手遮着嘴，在秦绍轩耳边如此这般密语一番。

　　秦绍涵听后，面色微变，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本官马上进宫。”

　　说罢，冲着两位太监拱了拱手，随后使了个眼色，示意伺立在一旁的苗圃打赏两位公公。

　　坐在车里的秦小涵，立马意识到有事情发生。

　　看七哥那一脸的严肃劲儿，似乎还挺紧急的。她正待询问，便见七哥进了车厢，俯耳低声说道：

　　“皇上召见，哥哥要即刻进宫。另据宫中来报，冯公公生了大病，昏睡不醒。”

　　“九妹，哥哥现在有要务在身，无法照顾好妹妹，妹妹是先回府？还是在车里等候？”

　　秦小涵想了想，回府也没什么事，还是在马车里等候哥哥吧！

　　于是，兄妹二人带着随从驱车来到了皇城宫门外。秦小涵坐在车里，望着哥哥的背影消失在红色的角门之内，心中暗自叹道：

　　紫禁城，还是一如千年之后那般金碧辉煌啊！

　　想想昨日在八仙楼遇到的那位小皇帝，就住在这里面。望着这座巍峨耸立的皇城，再想想那位躲在桌子下面的俊俏公子，她怎么也无法将二者联系到一块儿。

　　一边是接地气的人，一边是担负天下责任的天子。

　　这种反差，实在太大。

　　*

　　秦绍轩赶到养心殿西暖阁时，身上已经隐隐透出了一层薄汗。

　　天气越来越热了。

　　这一身常服裹得严实，一路走得急，难免汗津津的，黏在身上非常难受。可在宫里，却只能先忍着。

　　在门口值班的太监一看到秦绍轩，便迎了上来，弓着腰见了礼，笑嘻嘻的说道：

　　“秦大人，皇上还没下早朝，看时辰，还得呆会儿。要不，您先在偏殿里歇会儿？”

　　秦绍轩想着在钦天监外小太监所提之事，便问道：

　　“冯公公这会可好？”

　　值班太监四下瞅瞅，低声说道：

　　“一直未醒过来，咱家也正担心着呢！”

　　说罢，便招手唤了一位小太监引路，把秦绍轩引进了西侧殿东厢房。

　　秦绍轩一踏进冯海的房间，便微微一愣。

　　这屋子里的陈设格外俭朴素净，与冯海平日里的打扮截然相反。难道，冯公公平日里的张扬作派只是给外人看的？

　　秦绍轩第一次对冯海有了另外一种观感。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放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进了里屋，只见冯海正躺在床榻之上，盖着薄被，沉沉的昏睡着。

　　此时的冯海，面色苍白，嘴唇干裂，透着一股子虚弱劲儿，与往日威风八面的模样，大有不同。

　　秦绍轩在心里微微感慨，无论多么强势的人，也有其脆弱的一面，即便是冯海这般的强人也是如此。

　　等明天，冯海苏醒过来，便会恢复他原有的秉□□？继续死心塌地的守护在睿皇帝的身边，充当皇帝的耳目，为皇帝做他所能做的一切。

　　也难怪睿皇帝会如此信赖此人。

　　瞧这冯海，灵魂被控制后，即便在身不由己的状态下，依然初心不改，可见此人对皇上的忠诚。

　　秦绍轩的心里不由得涌上丝丝敬佩之意。

　　天下只考虑自身利益得失的人，实在太多。而像冯海这样的愚忠之人，又实在太少。

　　冯海与睿皇帝从小一起长大，那份儿时的情谊，曾听阿骏隐晦的提起过。十几年来，冯海始终守护着心中的主公，目标坚定，从不动摇。

　　这样固执的人，看似很傻，其实作为臣子，有生之年得遇一位能为之献身的主公，在内心深处也是幸福的吧？

　　秦绍轩不免嘘唏不已。世上能做到冯海这样的，少之又少。

　　但一想到此人一贯作风果敢，手段阴险，秦绍涵不禁打了冷颤。

　　他暗暗告诫自己，与冯海，即便不能为友，也绝不可为敌。

　　只是不知道九妹为何如此惧怕此人？

　　秦绍轩想着独孤大人对九妹的预言，不觉有些诧异。按照独孤大人的说法，九妹身负天命，乃大福大贵之人，不但旺兄旺家，还自带逢凶化吉之能。

　　可天不怕地不怕的九妹，为何独独惧怕这位冯公公？

　　真有点想不明白。

　　秦绍轩在屋里待了一会，便踱出了屋子。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将近午时，皇上快下早朝了吧？

　　此时的秦绍轩还不知道，今日早朝，又有胆肥的大臣跳出来捅了马蜂窝。

　　*

　　今日早朝，正事尚未开始奏议，便有御史孙裴跳了出来，将昨日八仙楼皇上遇刺之事当众给揭了盖。

　　这还了得？朝会立马变为菜市场，众位大臣纷纷出列，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劝诫”。

　　从圣上安危到皇宫礼制，从刺客行踪到城防治安，东扯葫芦西扯瓢，把睿皇帝气得头冒青烟。

　　这些大臣，正经差事办好了没？怎么就喜欢揪着皇帝乱开炮？

　　开始睿皇帝还能一言不发的坐在龙椅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可最后有礼部官员干脆说：

　　“皇上私自出宫，这是后宫空虚所至。若皇上早日大婚，有皇后主持中馈，皇上自然不会再轻易出宫。”

　　睿皇帝一听，就觉察出味道变了。

　　这股风向，怎么开始往皇帝的德行上歪？

　　圣上不可玩劣，由此而引发的“劝诫”原来是设好的局？就是为了凸显他德行有亏吗？吃原来也是一种罪过？更何况他根本就什么都没吃。

　　本来他微服出宫只是为了见个人，可现在搞得就好像他出宫是去花街柳巷胡闹一般。

　　这是打算败坏他的声誉吗？

　　睿皇帝终于忍无可忍，他一起身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丢下大殿内口沫横飞的一众朝臣，继续吵吵。

　　站在高台上当值的大太监李茂眼巴巴的看着皇帝都走远了，殿内的大臣们还不知觉，只好颤巍巍的捏着嗓子大声宣告：

　　“退朝！”

　　从侧门出了大殿，睿皇帝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今儿明显的有推手在背后鼓捣，借着昨日之事削皇帝的面子。

　　什么坏事也没干，却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一通，这种委屈有谁知？

　　原来自古以来，皇帝变得玩劣不堪，与朝臣也有关系。如果他是个中二少年，可能就会拗着头与朝臣们对着干，结果只会往昏君的道路上狂奔而去。

　　朝臣不把皇帝当回事，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年轻。

　　唉，这种境况何时才能改变？

　　在当前的困境之下，他要么继续装聋作哑扮作傀儡，要么励志图新有所变革。

　　此时，年轻的启睿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他伫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如果能像鸟儿那般自由飞翔，该有多好！

　　可坐在这个位置上，哪里有他感慨的份儿？

　　睿皇帝冷着脸乘上步撵，往养心殿而去。

　　一路上，他的脑子里还脱不开朝政。今日之事，透着一股深深的戏弄之意，令他感觉到幕后之人深沉的心思。

　　真是阴险狡诈！

　　早晚有一天，他一定能把这群混蛋铲除干净。

　　想到此，睿皇帝不禁想起了冯海。

　　今儿早朝冯海没来。小太监来禀报说，冯公公昏睡不醒，生了大病。

　　睿皇帝心中不免有一些担心，一向注重健体的阿海，怎么也会生病？不知道这会可曾醒来？

　　还有，秦爱卿前往钦天监的调查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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