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新年

　　落满积雪的皇城下迎来了与往年一样的新年，各宫仿佛都热闹了起来，气氛也比往日松快了许多，宫中被李昭仪让人挂了春联和一些祈愿的红笺，檐下的红灯笼一到夜晚就明晃晃的透着喜悦与光芒。

　　今夜的星星很亮，飘雪落在青色描边的纸伞上凝成水滴滑下来，路上碰见一道前去赴宫宴的赵明思，她穿的红衣衬着白雪，像是漂亮娃娃一般想让人捏一捏她婴儿肥的脸蛋。

　　她没坐轿撵，也没撑伞，自己倒是一步一步蹦跶得欢快，见了我便冲我招手，我前去替她遮了遮飘雪，她从她的侍婢手中取了一支开得艳极了的梅花踮脚替我簪在了发髻间，然后嘻嘻笑道：“六姐姐真是人比花娇。”

　　我没忍住捏了捏赵明思那看上去触感就很好的脸蛋：“读了些日子的书，倒是长进不少。”

　　赵明思努了努嘴，道：“夫子都夸我聪明呢……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捏我的脸。”

　　因为看上去很好捏啊。

　　一路走过长长的宫道，往日的昏黄灯火也换成了明亮的红色宫灯，太极殿已经到来了不少人，宫宴不光是皇家的家宴，还会宴请大臣女眷入宫。

　　“六姐姐，你说你的驸马会不会来啊？”赵明思偏头笑嘻嘻的打趣我。

　　王行之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大臣，在礼部挂了个闲职啥事也没干，我摇摇头：“怎会。”

　　赵明思眯眼一笑：“说不定呢？”

　　入殿时一眼看过去就找到不少熟悉的面孔，赵明姝今天看上去一副把所有能彰显自己嫡公主派头的首饰全都戴上了，一眼看去可谓是光彩夺目，贵气非凡。我心知她是想把云安郡主的风头都盖住，毕竟她俩也没少明里暗里的较劲，而且最近云安郡主偶遇我的次数太多了，每次伴随着“劝我退婚十八式”的言语，我便躲去了赵明姝那儿去向徐皇后请教些东西，至少云安郡主是不会没事儿去赵明姝宫中的。

　　说来云安郡主也很是执着，我其实很佩服她，毕竟她差点就把我说得心动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还是不乐意和王家解除婚约的。

　　也许是不乐意把那样的美人拱手让人吧。

　　每年入宫的女眷几乎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我还能找到几个眼熟的，比如那个是丞相家的夫人，最爱吃红烧肘子，和她抢肘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比如那个尚书令家的千金，不能吃青豆，还有那个……咦？李昭仪身边的美人是谁？

　　兴许是我的眼神比较专注，那个美人转眼就注意到了我，乍一看和王行之有七分像，我脑海里闪出个猜测：这……王家的长女？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那个美人是王行之的娘亲，我记得李昭仪说过她与王行之的娘亲是旧识……

　　既然人家都看见我了，我也不能当做没看见，走上前去时瞅见那美人眼里仿佛都带着光。

　　“这便是六公主了吧，真是如花似玉啊。”那美人笑眯眯的道：“妾身是王行之的娘亲，说来我少时同昭仪娘娘认识，公主叫我白姨便好。”

　　我便从善如流的叫了，白姨看上去至少比年龄小十岁，也不能怪我眼拙错认成王家长女，况且往年她也从未参加过宫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

　　“王行之就交给公主你了。”说了些话后白姨这样说道，又从身旁的婢子那儿取了个荷包来递给我：“这是他帮忙让我转交给公主的。”

　　虽然挺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但现在也不能打开看，和白姨拉了点家常了解了一下王家的大概情况后宫宴也要开始了。和往年一样吃吃喝喝，不过云安郡主就坐在离我不远处的案前，她今日打扮得和往年一样娇艳，不过今天赵明姝的风采更胜一筹，我低头喝了口汤，装作没看见。

　　不过云安郡主眼尖，即使我低头淡定喝汤也忽略不了她投来的炙热视线。

　　有乐师上前奏乐助兴，不同的是，今年请了教坊的人前来演奏，一阵欢快的奚琴声让正在喝猪蹄汤的我抬起眼来瞧了一眼，乐师手中陈旧的奚琴有些眼熟……嗯，包括这个青衣少女也是。

　　听完一整支曲，我才忽然想起，这不是我出宫议亲那天那个卖艺葬父的少女吗？

　　与那时凄凉的与凤行不同，因着是新年的缘故，手下的曲也很欢快，大约是被乐曲所感染，徐皇后还赏了她些东西。

　　按理说吃吃喝喝结束后，我就可以回宫窝着了，但今时不像往日，我和李昭仪已经不是没有存在感可以吃完就走的人了，只好留下来和夫人闺秀们交际。

　　眼看我起身，云安郡主似乎也打算追过来，这时我就很感谢那个和我抢肘子的丞相夫人拦下了她，云安郡主脱身不得，只好面带微笑的和丞相夫人说话。

　　见状我赶紧离得远了些，去后花园散步消食。

　　烟火在夜幕之中炸开时，我在池塘边遇到了赵明桓，他今天穿的衣服十分素雅，长长的烟火尾巴落下，映在他那双总是没有什么情绪的眼里倒显出了几分光彩。

　　兴许是在寺里呆久了，他总给人一种安静平和的感觉，和他的双眼一样，似乎什么都无法惊起波澜。

　　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想来应是被劝了酒，不禁想到他十几年滴酒未沾，酒量应该很浅，不知道宫里的生活赵明桓是否适应得起来？

　　然而我站在他旁边想了这么多东西的功夫，他依旧在看月亮，仔细一瞧，他好像又只是在单纯的发呆而已。

　　该不会是……醉了？平常他反应没有这么慢的啊。

　　他终于转过眼来，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了我好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

　　“六公主。”

　　我试探问道：“你喝酒了？”

　　赵明桓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和我谈起了别的。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了。”

　　他像在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些迷茫。

　　“世上是有因果的，得到的东西也会付出一定的代价，又或许只是上天怜悯，佛祖有慈悲之心。”

　　我叹了口气说：“以后别喝酒了。”

　　赵明桓盯着月亮看了半晌，又用那双似乎什么都没有的眼看了我半晌，最终道：“元月初九……我没记错的话……”

　　我被他看得有点渗得慌，总感觉他好像看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将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元月初九，好自为之。”

　　说罢便转过身走了，仔细看脚步还有点飘。

　　我摊开手心，那是一枚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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