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挥泪别苏区 1

　　八月三十一日上午，国民党军以付出伤亡近三万人的代价，终于占领了驿前。为期二十六天的高虎垴至驿前的保卫战以红军的败退而告终。这是一次典型的单纯阵地防御的消耗战；要不是战场指挥员的灵活指挥，那么红军的损失将会更大。我师伤亡近3000人，占总兵力的五分之一。武器弹药损耗极大，山炮野炮损坏了八、九门，炮弹消耗了大半，没有缴获也就无法补充。其它武器及弹药缴获颇多，基本上能弥补损耗。

　　部队撤到桐江、小松市一带与红三军团会合，我急忙赶到军团部请示。彭、杨二位首长见到我非常高兴，“树相呵，辛苦了。这次又打了个大胜仗，说说是怎么回事。”彭老总心直口快地问道。“老彭，别心急，先让陈师长喘口气嘛。”说完杨政委亲自倒了一杯开水递给我。“谢谢杨政委！”我赶忙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便将宝峰山下全歼敌十六旅的经过详细叙说了一遍。听得二位首长惊讶不已。随后又将击退敌军疯狂进攻及主动撤出驿前作了汇报。二位首长听完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树相呵，我军现在放弃了驿前这一屏障，从桐江、小松市到石城一线已无险可守，如何阻击北线敌军的进攻，谈谈你的想法。”彭老总满脸严肃地对我说道。

　　我一听头就大了，这个事情我还未认真考虑，便随口回答：“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听二位首长的。”

　　“陈师长，你头脑活，点子多，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杨政委插言道。我一看这阵势，心想不说是不行的了。想了想便说道：“二位首长，根据目前这形势，我们很难阻击敌军的推进。我们可在桐江、小松市至石城一线选择有利地形，构筑几道简易工事，用少数兵力节节阻击，不与敌军硬拚。而主力在两侧隐蔽侍机，寻得机会，消灭它一部；尽量滞留、拖延敌军的进攻，为党中央与中革军委作出重大决策蠃得时间。”二位首长听得眼晴一亮。

　　“树相，你还有什么保留？”彭老总追问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二位首长心中明白。”我说完赶紧告辞返回。

　　就在我们撤出驿前的同时，li彪、lie荣臻指挥的一军团、九军团及红二十四师，在东线打了一个大胜仗。林、罗二位首长并在朱总司令的亲自指导下，采取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在温坊地区寻求歼敌，完成阻敌西进的任务。

　　温坊是国民党东路军李延年等部由朋口进占汀州的必经之地，距朋口十公里，沿途均是谷地，两侧高山连绵，村落附近较平坦，南北又系山地，可以隐蔽大部队。林、罗二人将红军主力隐蔽集结，派红二十四师一部伪装诱敌。国民党军误以为汀州以东地区无红军主力，胆子顿时壮了许多。敌笫三师师长李玉堂突然改变每日只进三、五里的原定计划，令第八旅抢占温坊地区。

　　八月三十一日清晨，笫八旅少将旅长许永相亲率三个团约四千人由朋口出发西进。由于行军速度快，中午就到达温坊地区，已远离其原堡垒区与主力部队。林、罗二位首长见时机成熟，便指挥红一、红九军团及红二十四主力同时出击，以绝对优势兵力将敌许永相第八旅包围于温坊地区，经一夜激战，近四千人被歼，只有旅长许永相带几百人脱逃。

　　蒋介石接到战报，盛怒之下，令蒋鼎文将许永相毙了。又把李玉堂这个中将师长降为上校，令其戴罪立功。以达杀一儆百之效。

　　可是，没过三天，林、罗二人又在温坊地区设伏，将敌笫九师先头部队五十团歼其大半，由于敌后续部队赶到，敌五十团方免遭全歼。

　　温坊两战，一、九军团仅以七百人的伤亡代价，毙伤敌两千多，俘敌两千五百余人；缴获大量物品。林、罗二人感叹道：“苦战一年，此役颇可补充。”

　　然而，温坊的局部胜利跟宝峰山下之胜一样，只是延缓了敌东路军的推进，却无法改变全局的被动局面。

　　主席得到驿前失守的消息后，再次向中央建议：红军主力应跳出包围圈，向湖南中部前进，调动敌人至湖南，在广大无堡垒地带寻求战机，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争取粉碎敌人的“围剿”，恢复中央苏区。可bo古、李德再一次拒绝了主席的建议，也就彻底丧失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八月底，国民党军占领了中央苏区北部屏障一一驿前，红军北部防线被突破，东线也被打开缺口，西线和南线也日趋困难。在四面告急的局势下，李德无计可施，抱病消极了；从而不再过多地干涉战事。这相对红军来说，是个好的消息。

　　九月初，红军各部高级指挥员突然接到了与往常迥然不同的电报，电报要求他们不要和敌人硬拚，要特别注意“爱惜地使用自已的兵力”，以减少官兵的损失，特别是要减少干部的损失。电报还指出：为了这个目的甚至可以从阵地上撤出。彭、杨的三军团及我们红三十四师都接到了中革军委的电报：“最高度地节用有生兵力及物资器材”，“不要准备石城的防御战斗，要准备全部的撤退”（后听说此电文只发到军团一级，没想到我红34师也获此待遇。我估计定是朱老总和周副主席的关照）。第二天，朱老总再次致电各军团及34师：“坚决避免重大损失，特别是干部。”“我们工事不十分巩固时，指挥员应适时放弃先头阵地”，“在失利时，应有有组织地退出战斗的计划”。说实话，我刚接到电文时也大吃一惊，这样的措词至少在一个月前是不可想象的事。这电文只有我与政委能阅。政委看完后，也感觉到有大的军事变动了。我心里当然明白得很，但目前也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只是暗中预做战略转移的各项准备了。我紧急指示留在赣南的采购处，想方设法再购买1000发山炮、野炮炮弹，1500发*，西医药品100箱……等等。人员与购买的物资必须在十月十日前到达师部。我和政委特地抽时间来到师野战医院探望伤病员，鼓励他们尽早恢复健康。这里有我师近两千名伤员。说到我这野战医院还真值得骄傲，它在中央苏区亦算是第三大医院，医生有五、六十人，护士120多；常用的医疔器械和药品齐全，储量颇多，一些特效药品也备有；可花了我不少银元。临走前，我将师卫生部部长、院长找来了解伤员的恢复状况，并要他们将详细情况统个表给我。

　　回到驻地，我们召开了全师连以上（含连级）军政主官会议，将近一个多月的工作，特别是高虎垴至驿前保卫战进行了认真地总结，程政委代表师党委作了主题报告，分折总结了前段战斗与工作取得的巨大成绩，对表现突出先进个人和先进集体进行了表彰，也指出了前段战斗与工作中存在的主要问题，布署了全师后段的工作。我作了有关部队军事建设方面的讲话；我在讲话说道：“……同志们：我师在四月份以前虽然打了很多胜仗，取得辉煌的战果。但是，我师与主力部队相比，还存在一些差距，那就是在气势上的不足，还未完全塑造出我师独有的军魂。经过4个月的磨炼，特别是经过近一个月的高虎垴至驿前保卫战的锻造与检验，经过恶战、血战的严峻考验，红34师已打造出了自己的风格，打造出了自己的军魂！那就是不畏困难，不惧强敌，敢于斗争，敢于胜利，不怕流血牺牲的革命精神；具有敢打敢拚，勇猛顽强的战斗作风；具有压倒一切敌人，战胜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具有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这四者的有机融合，便是我们红34师独具的军魂。”没想到的是后来我的这一段话被当作红34师传承者的座右铭。

　　会后，师领导进行了分工；政委和参谋长将主要精力用于抓好部队的休整补充；这次战斗伤亡的人员多，红军总部给我师补充了1200名新兵，通过政冶思想工作又有1100余名俘虏自愿参加红军，尽快地把这些人编入各团，进行磨合，以恢复部队的战斗力。我仍然负责对付北线之敌。根椐中革军委最近的指示精神，既要阻击敌人向苏区中心推进，又要避免或减少部队的伤忙；的确是一件难事。这就好象是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或少吃草。“对呀！不吃草，也还可以吃其它的东西。我怎么这么苯呢？”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个设想慢慢地在我脑海中形成。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应充发挥我军之优势，利用游击战、袭扰战、运动战来牵制阻击敌人。以奇诡，以正合，奇正相宜。因此，我考虑用特侦营与骑兵连组成一支奇兵，采取游击战，不断地骚扰敌人，发现敌军的侦察兵或小股部队，条件许可就坚决吃掉它，速打速撤；使敌人变为聋子、瞎子。在敌军之正面布署一个团的兵力，与其对峙，象牛皮糖似的粘住它，不与敌军主力死打硬拚，敌推进一步，我就后退一步，始终保持不离不弃。而主力部队在其侧后隐蔽休整，寻找战机歼敌。

　　北线之敌陈诚部，虽攻占高虎垴、驿前；然损兵折将近三万人，耗费巨量的武器弹药及作战物资；不得不停下来休整补充半月；直到九月十五日才开始筑垒推进。九月二十三日，在桐江、小松市一带遇到我师阻击，我守卫团击退敌前锋部队后，便立即撤退。这一次，陈诚各部显得异常小心，遇到阻击便停下来，用飞机和炮火摧毁后再前进。双方就这样捉迷藏似的，打打停停，进进退退。

　　九月中旬，主席带着秘书和警卫员去于都视察，我知道主席这段时期心情非常郁闷，充满着对苏区对中央红军前途的忧虑。我耽心主席的身体，便派警卫员小李给主席送去两匹好马及一些战利品。后来才知道主席去是为中央红军战略转移选择突破口的。

　　九月二十六日后，苏区局势急剧恶化了，国民党军同时向石城、兴国、古龙岗、长汀发起攻击，南路军也向会昌逼近。彭、杨二位首长指挥三军团和红34师极力牵制和阻击敌军向石城的进攻。我师与敌军每天都有小规模的战斗发生。特侦营与骑兵连大显神威，全歼了好几批敌军派出的侦察小分队，吓得敌军小股部队不敢单独活动。敌军全凭空中侦察得来的情报展开行动，因而更加慎重小心，八、九个师抱成一团，前呼后应，并肩推进，使得我主力部队寻机歼敌一部的打算屡屡落空。

　　九月二十九日，《红色中华》报发表了《一切为了保卫苏维埃》的署名社论。社论中含糊提到：“为了保卫苏区，粉碎五次‘围剿’……我们将分出主力的一部分深入敌人的远后方，在那里发动广大的群众，开展游击战争……我们有时在敌人优势兵力的压迫之下，不能不暂时地放弃某些苏区与城市，缩短战线，集中力量，求得战术上的优势，以争取决战的胜利。”我认真看了社论之后，长叹了一声，该来的还是要来。心中已确定中革军委下决心进行战略转移了，而且时间迫在眉捷。我也暗中加快了有关长征的各项准备工作；现在最使我犹豫难决的是躺在医院里300多名重伤员，而且短时间内难以痊愈。留下他们吗？必将难逃国民党的屠刀；全部带上他们吗？突围途中情况千变万化，稍为迟延片刻，就会造成难已预料的后果。慈不掌兵！慈不掌兵呵！我能做得到吗？还是到时再听上级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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