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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重新排行


  待顾母和儿子们说过后,顾维骆、顾维骃自然都是赞成的,只是顾维骐听到要让他跟着商队南下,便不大愿意。他本是想去铺子里头作威作福,可商队风吹日晒,路途许还有危险,别嘟嘟囔囔地说了好些话。

  顾维骃一再相劝,又说了许多广州府的繁华景象,就连顾母也劝他跟着大掌柜去学些本事,他这才不情愿的答应了。

  一家人商议定了,就分头行事,顾母给顾维骐准备行装,顾维骆和顾维骐将家中要带走的大件物事整理出来,顾维骃则拿着顾维驹给他的钱,去赔偿木匠家的损失。

  让顾维骐随着商队一起南下,这本是霍阆风的主意,一来此次商队由卫大掌柜亲自带队,有他看着,不怕顾维骐闹出什么幺蛾子;二是顾维驹不曾同顾母说明的,此次商队一路要去往南洋,没个一年半载绝回不来。加之商队之中,还有琉璃她爹和兄长,如今他们正想在主子跟前表现,挽回琉璃的过失。有他们看着顾维骐,再有卫大掌柜从旁提点,这一趟下来,不单只顾维驹可以耳根清净许久,也能看出顾维骐到底还有没有救。

  待顾家人一走,顾维驹就让顾维骃搬进了霍府后园。园中靠近顾见母子所居的沉绮院,还有另一处小院好风阁,比沉绮院小些,但一个人住正好。因顾维骃正当年少,顾维驹也不让丫头去伺候他,只找两个有点年纪的嬷嬷,替他做些洒扫洗刷的琐事。又请顾家老太太帮着看顾些,这便得了。

  这天下午闲来无事,正巧厨下又买了数条鲥鱼,因吃鲥鱼的时节就快过了,顾维驹便在蒹葭水榭摆了两桌,府中众人除在衙门当值的霍阆风外,俱在一处吃喝玩乐。

  钱嬷嬷拿出看家本事,好好整治了一桌鱼宴。主菜自不必说了,一道蒸鲥鱼,一滴水不用,用的乃是母鸡、香蕈、江珧柱熬的高汤,配火腿丝、笋丝、肥肉丝,再加葱、姜、盐、酒同蒸。其味至鲜至美。

  又有一道鲥鱼圆子,取鱼肉,去刺,细细剁了数遍,加蛋清、酒酿、鸡脯肉茸,和成丸子,以鸡汤、笋片成烩。味道丰腴爽嫩。

  余下还有各样煎鱼、糟鱼、鱼脍、鱼羹种种,不必细说。因怕孩子们吃时不小心,每一筷子都让丫鬟嬷嬷们挑了刺,仔细瞧清楚了,才许他们吃。又怕鱼羹里难免有些细刺,顾维驹不敢让孩子们喝,另给他们做了一道虾羹。

  席间喝的是府里自酿的荼靡花酒,顾老太太和顾见都善饮。顾维驹不善饮,陪了三杯之后,便带着孩子们喝些清凉饮子。太夫人为爱姐儿发了愿,便只饮素酒 ,席间亦只食另做的素菜。

  宴毕,大姐儿带着弟弟妹妹们去漾月湖泛舟,说要摘些荷花回来插瓶。太夫人和顾老太太随着孩子们一道去了,不过只是在乐事亭中闲坐聊天。顾维驹和顾见却没去别处,便教人撤了桌席,重新打扫过后,点了一炉熏香,两人便仍在堂上说话。

  起初自然是说众人的功课。顾见轻敲着手中的洒金川扇,一一道来:“维骃是极用功的,但昔日被乡下先生耽搁了,只怕下科未必就能中。若能等三年再考,才有必中的把握。”

  顾维驹点点头:“今科还是让他下场,不中亦无妨。不过是让他知晓科考之艰难。”

  顾见也点头:“如此也好,试过一次,下次心中便有数了。”

  顾维驹又问皓哥儿和大姐儿,顾见轻笑:“哥儿姐儿年纪尚幼,如此刻评定,不免武断。我只能说一句,两个孩子都是有慧根、能读书的,皓哥儿机敏有捷才,大姐儿行端有静气,往后定都能一展所长。”

  顾维驹闻言十分高兴,她自然是希望孩子们都有出息,连忙谢了顾见的悉心教导。

  顾见摇摇头:“大娘何须如此客气,家母与我客居府上,也拖赖你多方照料。况且修远与我亲如兄弟,他的孩子,与我子侄无异。教导自家子侄,岂非分所应当。”

  顾维驹也笑了:“十七郎无论何时也这般会说话,总让人高兴得很。”

  “也不是无论何时,”顾见转了转身子,“尚有些事,想与大娘商量。不过这本不是我该说的,还望大娘听了,不要嫌我多管闲事才好。”

  顾维驹见他说得认真,以为十分要紧,连忙端肃了脸:“十七郎尽管说来,我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顾见便道:“也没这般要紧,只是我想先问一问,府上哥儿姐儿们,是一起排行,还是分开排行,亦或是同堂兄弟姊妹一道排行?我虽曾问过大姐儿和皓哥儿,都说府上子女是一起排行的,可偏姐儿们又是大姐儿、二姐儿地喊着,这样不免令人有些疑惑。二来大姐儿已经正式启蒙,只怕还是应该喊正经名字。这样不至于乱了排行,对姐儿们来说也是体面。”

  顾维驹是现代人思维,她出生那会儿家家都是独生子女,因此倒是从未想到过排行之事,此刻经顾见提醒,才反应过来,若是子女不曾分开排行,照理来说二姐儿就应该是三姐儿才对。难怪顾见会觉得霍府排行混乱,他自己出身南方世家大族,族内堂兄弟一道排行,堂姊妹又一道排行,因此顾老太太虽然只有他一个,却是“十七郎”。他们吴郡顾氏如此讲究,霍府却如此随意,此时他才提出,想必已是思虑许久,直至和霍府的关系亲密稳固了,这才道出来。

  若是换成别人,不免要责怪顾见多管闲事,旁人家中如何排行、子女小名如何称呼,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说。不过顾维驹不似其他人,她还很感谢顾见,她自己对大梁朝诸多礼仪习俗均一窍不通,现下是不要紧,自家人关起门来叫一叫。但若不是顾见提醒,过几年姐儿们大了,带她们出去交际,不免就要贻笑大方。

  “真是多谢十七郎,”顾维驹真心实意地道,“你知道我出身蓬门荜户,家中原对这些就不大着紧,我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今日蒙你提点,这才恍然大悟。今后若是我有甚不妥之处,还望十七郎不吝赐教。”

  顾见鉴貌辨色,知道顾维驹是诚心谢他,也松了一口气,这才道:“大娘是个坦荡人,我便与你交个实底。此事原本我刚来就觉察不对,又与我娘私下议论了,她亦觉奇怪。我到底年纪小,又是男子,不便多言后宅之事。倒是我娘曾忍不住,向太夫人打听过。太夫人只说这是大郎的原配孙氏太太作兴的规矩。我娘与我私下想着,太夫人原也是想改一改的。”

  许多话不能说尽,但顾维驹已是懂了,孙氏从不将庶女看在眼里,只取了小名胡乱叫着,错了排行她也不管,反正她就皓哥儿一个孩子,已是霍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太夫人倒是想管,碍于和霍阆风关系僵硬,不好插手到西岭院,来管孙子孙女的事。况且就算她真的来管,霍阆风也未必会听,说不定还要跟太夫人反着来,她索性也就撂开了手。至于霍阆风,他当然着紧嫡子,但也不是不管庶女的人,只是他生性粗疏,又向例惯于放权给嫡妻,甚少管到后园之事。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想必这不单是顾见为了他的女弟子,顾维驹暗想,太夫人自己不好提,怕霍阆风生气,但顾见就不同了,他是孩子们的启蒙师傅,天地君亲师最大,他说上一说、管上一管,也没人能挑礼。

  晚间顾维驹斟酌着将话同霍阆风说了,霍阆风倒是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反而沉吟了一会儿,对顾维驹说:“有些事情原也不曾同你说过,一来孩子们都小,二来你身子不好,不想教你操心。不过今儿既然提起来了,不免仔细同你分说。你听了也别慌、也别怕,都是那过去的事了。我本不欲提起,但你是当家主母,还需让你知晓。”

  顾维驹看他神情凝重,情知大抵是些后宅阴私之事,倒是没有什么不想知道的想法。她可不是温室里的娇花,霍府的一切事宜,她知道越多越好。越是隐秘的事,霍阆风肯告诉她,说明他对她愈发信任,而她知道的愈多,才更不容踩雷。

  两人对坐在罗汉床上,明明灭灭的灯火映得霍阆风面上神情恍惚不定:“我们霍家,原是明州(即今宁波)世家,自先祖长宁侯起,便祖辈长居金陵。先祖从龙有功,虽曾为太-祖镇守北地,任过北平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一职,但最终还是回到金陵终老。本来我们霍家也应该是大族,可惜不知为何,人丁一向不兴旺,男丁更少。到了我时,已是六代单传了。”

  顾维驹从他的话里听到了深深的无奈,对于宗族制的古代而言,人丁兴旺往往十分重要,对于世家大族更是如此。但这全看天意,任谁也无法,因此她也只能轻轻拉拉霍阆风的手,以示安慰。

  霍阆风略笑一笑:“若你看过我霍家家谱,便能知晓,先祖在时,我家也是堂兄弟、堂姊妹这样分别排行的。但是如今,家中人丁凋零,早已没有堂兄弟姊妹了。我和皓哥儿尚且还有姊妹,可在我之前,自天祖起至我父亲,却都是家中独苗,连姊妹都一个没有,所以家中也就无所谓什么排行。到了我这儿,我娘有了我,后来太夫人又有了爱姐儿,父亲希望我们能带来更多兄弟姊妹,所以干脆给我们分开算排行,我是霍家大郎,她是霍家大娘。”

  说到这儿,霍阆风顿了顿,端起茶杯了润了润喉。顾维驹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喜怒来,反而似是有一丝淡淡的遗憾,似乎自己和爱姐儿都没能如霍父所愿,给这个人丁单薄的家族带来更多后裔。

  “到了皓哥儿他们,你大都知道了,”霍阆风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是认为孙氏做错了,还是自己做错了,“但有一件事,家中无人敢提,想来你还未知,皓哥儿,其实是有过一个兄长的。”

  顾维驹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她知道后宅有许多阴私事,可是霍家人丁如此稀少,子嗣定然十分贵重,就像皓哥儿,一家人将他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便是自己,进门尚未满一年,太夫人已经几次三番催促她去栖霞寺拜求子观音了。而皓哥儿竟然失去了一个兄长,那定是十分严重的事了,难怪家中无人敢提及。

  “其实全是我的错,我那是太过年少气盛,”霍阆风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痛楚,“我与孙氏婚后并不十分和睦,她为人怯懦多疑,凡事还听南山院的,我心中十分不满,便格外宠幸周氏和吴氏。没成想吴氏是个胆大包天的,仗着我的宠爱,竟然私下吐了避子汤。也合该她命好,孙氏一直没有孩子,她却先怀上了。可我虽与孙氏不睦,也知道庶长子乃是乱家之始,又恼恨吴氏瞒骗于我,于是令她打掉了孩子。”

  霍阆风此时说起来仍旧十分沉重,顾维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怪吴氏现在发了疯似的想要个孩子,竟然求到了她的头上,原来曾有这样一段公案。也难怪几个姨娘之中,只得她没有孩子,想必是霍阆风后面对她管束十分严厉。

  这件事里,孙氏、周氏、霍阆风以及那个无辜的孩子,都是受害者,没有一个赢家,都是悲剧。顾维驹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可又知道这个男人此时十分难过,只得握紧了他的手,想传递些许暖意给他。

  “吴氏为人精明,她瞒得很好,到被发现时已有四五个月了,后来……看得出来,是个男孩子。因此皓哥儿才叫皓兮,那个不能留下的孩子,叫做皎兮。因不能进祖坟,牌位供在鸡鸣寺中。”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出自《诗经·陈风·月出》一诗,现代的顾维驹不知,但穿越之后,闲来无事她已是将《诗经》通读过许多遍,这一首和《樛木》她都背得极熟。

  “这些事都过去了,您当时,也是无可奈何,”顾维驹艰难开口安慰,“往后每月,我再给皎兮多添些香油钱。到他忌日,多做几场法事。今生与他无缘,望他来世托生一个好人家,平安顺遂。”

  霍阆风点点头:“你有心了。皎兮的忌日是十月二十。今年做法事,你身子弱,也不必亲去,让吴氏代你去吧,到底也是她的孩子……”

  顾维驹点头应是。

  “同你说这些,你也别怕,我那时候年少气盛,处置家中事便如军中一样。如今我早已不这样了。”霍阆风翻过来拉住了顾维驹的手。

  “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顾维驹任他拉着自己,轻柔地说道。

  “所以后来我便给自己定了规矩,不管后宅之事。这些事情,我管不来,也管不好。可惜孙氏也管不好。不过幸亏现在有你,如濡,我是信你的,如今你虽不周全,这与你出身有关,怪你不得。但你为人端正良善,待人赤诚,假以时日,你一定能做好我霍府当家主母。”霍阆风殷切地看着顾维驹,眼中灼灼光芒。

  顾维驹感到责任重大,但被人信任总是美好而愉快的,她展露了一个温柔的笑颜:“大郎信我,我也信自己。”

  “如此甚好,”霍阆风不是一个沉浸过去的人,说完往事,他即刻能调整心态向前看,“此次多亏则笑提醒,这几日我的私库中收入一刀高昌国五色金花笺,上有描金山水图,你送一半去给则笑,聊表谢意。另让小霍管家再去采买花边格子白鹿笺,就要绿子及槐黄水煎过的,听闻如今都以此为雅致,这二色各买一刀送去。他常要应酬,或与人作诗应和,白鹿笺用以作柬、写诗甚佳 。”

  顾维驹还是第一次听说纸还有这么多讲究,倒是极感兴趣:“我都记下了。”说完又想到,自从霍阆风进了锦衣卫镇抚司,他私库之中东西一日多过一日,虽说至今为止尚无什么特别贵重的,但始终教她有些担心。

  霍阆风似是看出了她的眼中的忧虑和言语之中未尽之意:“放心,既然入得我私库,定无问题。”

  顾维驹点点头,但其实并未放下心来。不过她也不懂霍阆风在外头的事,因此只能道:“那如今咱们家中,究竟怎生排行?”

  霍阆风沉吟一时,说道:“还是合在一块儿排行吧,咱们家本来人就不多。姊妹们合在一起,也显得亲近。从明天你就传话下去,累之、皓兮、荒之和萦之就按年纪排行,姐儿们名字也叫起来吧。”

  于是第二日起,大姐儿依然是大姐儿,可二姐儿却变成三姐儿,三姐儿成了四姐儿。只不过因以前叫惯了,如今这一改,众人皆不习惯,纷纷改喊名字。于是大姐儿就是累姐儿,二姐儿是荒姐儿,三姐儿是萦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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