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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心塞


  莫说你的画像在九洲之上早流传开了,那些赏金猎人和人族军官不放过我们,就是我们现在在人流荒山上做客,也不得随时下山吧..

  “没事儿,顾大人不是给了流荒山的通行证?”白顷歌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到了人间,我们的面相难道还不能随时变一变么?”

  “忘了告诉你,那琉璃小壁佩只不过是这次来参加流荒山上主之选的人的通行证,其余时候可没什么用。”顾北抓住机会,适时的打破白顷歌的幻想。

  白顷歌心中一动,极快的攫住那一线思虑,问顾北:“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外人来参加你们血月族的上主之选?”

  “恩。”顾北轻轻皱眉,扒了一口饭进嘴:“外人么,只能算半个血月族的人。”

  “哦?”白顷歌放下白漆描金勺。

  顾北沉默了一下:“是上官安宴的父亲。”

  “上官的父亲?”白顷歌微讶:“以前倒没有听他提起。”

  “我也是回来之后才听说凭空出现这么一位人物。”

  顾北顿了片刻:“若此次上官安宴无法连任上主之位,我猜,他的父亲是想带他离开。”

  上官安宴的母亲上官琉年轻时在外历练,遇到了他的父亲生下他,不知什么原因,后来他父亲离开了她的母亲。

  上官安宴被上官琉带回血月族时已然五岁,在族人的冷眼和嘲讽过度过了童年。

  一千年前冥灵府无故进犯,上官琉在危难之际以身殉族,才为血月族赢回了小半局面。

  此役后族人感念他母亲的付出,才共同推选他为上主,由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辅助。

  上官安宴彼时不过是个不及弱冠的小少年,虽在后来与冥灵府的战争中立下大功,可在众人眼中,他的实力仍无法胜任血月族上主之位,以至他在血月族话语权越来越小,最后渐渐沦为长老们挟持下的一具傀儡。

  这个位子让他如坐针毡,他却没有充分的理由推卸。

  白顷歌早先就听上官对于父亲在他成长过程中缺席的抱怨和仇恨,一千年过去了,现在父亲突然出现要带他走,不知他是何心情。

  白顷歌多年来一直保持与他通信的习惯,这次来,她也提前和他说了,他极是高兴,让她明日去找他,他有好东西给她瞧,却没有告诉她关于父亲的事。

  上官这孩子在血月族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如今听说了父亲要来,肯定愈发的难受。

  她的心绪难言,想现在去看他,可是一想起他在信中的叮咛,让她一定明天去瞧他,她只得按捺。

  一切事都要等明日见到他再说。

  夭夭也知白顷歌和上官的感情比起她和上官来要深厚不知几许,此刻心情定然不安难耐,于是询问:“小白,我吃好了,一起到外面走走,消消食?”

  顾北在冥灵府一千年来袭之前便流放于北望沙泽,中枢的老头对他封锁了这些消息,他也是事后派人打探到的。

  偶然几次有属下截到了白顷歌与上官安宴通信的灵鸽,他才知道两人早先认识。

  后来在他看似不经意的提起中,她才慢慢与他聊起这些,不过她这个人不爱背后说与朋友相交的情况,多是偶然透露个只言片语。

  他也就顺水推舟当自己是从她这里得到的关于她和上官安宴相识的消息。

  现在她的心情他能揣度一二,于是附和夭夭:“流荒山西面种了一大片碧葵,此时繁花盛开,煞是喜人,我叫皓轩带你们去。”

  夭夭道了一声谢,拉着白顷歌走了。

  皓轩候在外面,顾北嘱咐对他两句,便摆手让他跟夭夭两人去。

  清云懒洋洋的趴在一棵洋槐之上晒太阳,见白顷歌出来,打着瞌睡蒙胧的跟了上去。

  厢房内就剩下顾北和楚离两个大眼对小眼,一时无话。

  顾北适才没能好好动一动筷子,此刻倒是悠然自得的吃了起来,动手撕了一条鸡腿,见楚离动身要走,缓缓的问:“楚兄,你准备这几日都带着面具示人?”

  顾北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却没有说破,是因为白顷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楚离的神色未变,看着他踅身,在旁边檀木雕云纹案上的五彩缠枝莲盆中慢慢净手,口吻清淡:“你想要什么?”

  一方澄净如金子的阳光透过冰纹花窗倾泻进来,拉长了他颀长的身影,在他洁白的额上映出浅浅的印子。

  顾北清润的嗓音沉在金澄澄的阳光里,落入人的耳朵格外清晰:“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小顷周全无事。”

  楚离起身,踏出屋子:“她自会周全。”

  顾北用月白色锦帕雅致把沾了水的手指搽干净,望着楚离消失在灿灿阳光下的身影,清黑的瞳仁里有浅淡不定的光影,低低说一声:“是么?”

  所有人离开之后,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进入厢房,隐匿于阳光找不到的地方,跪在顾北面前,恭声道:“主子,查到了。”

  “恩。”顾北古波不惊的眸子染上一丝烈阳的嗜虐之意。

  “这次白顷歌上君的事是巫罗背着十巫首领做的,巫罗对絮厄说上君杀了他普宁寺两个僧人,夺了他镇寺之宝白摩玲,让絮厄在明处为他动手,他则暗中以骨蛊制服白顷歌上君。

  巫罗并非非要那两个幻术师的头颅,只是楚离恰好给他的是头颅,巫罗只要幻术师身上的一肢一体便足矣。”

  迟疑了一息,黑影道:“实则属下查过,在上君去普宁寺后确死了一个叫圆灵的高僧,是否上君动的手就不知了。

  那个叫南至的小僧和白摩玲也是上君掳去的,后来是夭夭姑娘送回去了,不知如何,夭夭姑娘走后,那个小僧和白摩玲一齐无故消失。

  普宁寺却在不久后散播出消息,说圆灵和南至身死,白摩玲被盗皆出自上君之手。”

  顾北‘唔’了一声,神色如冰:“这事儿务必查清。”

  黑影谨声应‘是’,静了片刻,听顾北没了后续吩咐才道:“巫罗这回要制的似乎一件极阴毒的邪物,此物若成,不知要害多少人的性命。”

  “能否看出是个什么东西?”顾北眉眼不动,阳光掠过他凉薄的轮廓,如一剪寒潭之影。

  黑影的头垂的益发低:“属下无能。”

  顾北修长如玉的手轻叩檀木阔榻,半晌道:“楚离的事查的如何?”

  黑影在凝固空气下松乏的一口气又倏然提起来:“上次楚离杀掉人族皇帝身边的两名幻术师,明显和之前用的法术大不相同,那..似乎是传说中的‘镜’才能赋予的能力。”

  “镜。”顾北凉玉似的黑眸氤氲了更冷的气息,良久笑一声:“有意思。”

  十万年来,也不过只得一个上神用过此法。

  且那个上神他记得最后是死了。

  “你们继续在暗中保护她,警告那些为了丹药和金子不要命的人,若想与‘七煞’为敌,就尽管来。”

  “至于那个巫罗,本事不小,知我护她,还敢在本尊眼皮下用计伤她,他既寻死,我们动手也不要客气。”

  顾北的眉梢眼底皆是猩血之气:“记着活捉他,本尊要让他知道后悔两字如何写法!”

  踏小径,经水磨粉墙,穿假山石洞,转过山怀,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一片金盏花,踱步出一顷茑萝绿藤,有亭翼然临于碧湖之上。

  一个秋香色织金线水纹衣的少年立于水亭上,周围静静的侍立着几个蜜粉色马面裙的婢女。

  有风路过,一湖田田小荷叶泛起迤逦的涟漪,如一袭温柔的雨过天青纱浮动他墨色的青丝。

  白顷歌悄然上前,出其不意的拍他的肩,待他咦然转身,遂俏生生敛衽一礼,逗他:“上主万福。”

  骤然的玩笑,让上官安宴有些局促,不知如何自处,面上臊出一层一层的潮红,声音怯怯短促:“白姐姐,你不必..”

  鼻尖不知何时急出了细密的汗珠。

  白顷歌眸子倏然一沉,上官这孩子仍和以往一样胆小畏缩,连这点玩笑他都手足无措,若失去血月族上主这个脆薄外壳的保护,以后跟在父亲身旁随他在外闯荡,他要如何面对江湖上那些阴谋诡计,人心险恶?

  一千年来她倾尽所有教他,离开他时他已然是个胸有成略,满腹珠玑的少年了,这才几年不见,他又被那些名义上扶持他的老头给教成了这副懦软模样?

  白顷歌心中不乐,敛了笑容,正色道:“上官,你今日请我来,是为了看风景的?”

  上官安宴本就慌促,一见她这样益发的不知该怎么办,知她是不喜欢他这副性子。

  这么多年来在她的教导下他努力想摆脱这股怯弱之气,她在时尚好,她一走他便实在有心无力。

  他很怕她讨厌他,一时间慌错不安没了主张,急得满头大汗,和做错事的小孩儿般,惶惶的站在那里等她的发落。

  白顷歌想起初见他时他漂亮的脸蛋上也是透着些许喏喏的孩子气。

  彼时配上他那洁白的贝齿,薄薄的樱花般的唇瓣,在月色下散发出浓浓迷人色彩的琥珀色的瞳孔,还可说他性子怯懦是年少可心,如今再这般可心搁谁那都恨不得和西子捧心一样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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