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岳的选择
林岳重来没有后悔当年为了帮助韩奕，跟父亲做交易。
林岳的父亲是警界高层，听起来风光，事实上，个中滋味只有林父自己和他的亲人知道。
在林岳的记忆中父亲很少在家，一有案子，就几个月都看不到人。
幼年时,小林萌想爸爸了，就会问林岳“哥哥，爸爸去哪儿了？”
林岳就会说：“爸爸去抓坏人啦！萌萌要听话。”
可是，小林岳自己会想，有那么多坏人给爸爸抓吗？
孩子的世界总是那么美好，似乎这个世界上都是好人，坏人都会被警察抓走。
直到，他们长大，知道了，这个世界有多白，就有多黑；有多光明，就有多黑暗；有多干净，就有多肮脏。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种理想。
但是，善恶有报也是公道。
从警两年，跟过几个案子，林岳已经认识到了：正义不会不来，但往往会迟到。
看过几个性-侵案的女性受害者，那种畏惧、痛苦、悲伤的眼神，让她们像被摧残的花朵般憔悴，甚至有放弃自己生命的。
即使将罪犯绳之以法，可带来的伤害仍然无法消弥。
林岳知道韩奕的计划并不过分。
可是，林岳怕的是，韩奕在仇恨的驱使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方雪欣是侯晓萍的女儿！如果，让韩奕查出侯晓萍就是韩奕父母被杀案的幕后人，林岳不知道韩奕会做出什么。
韩奕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几乎精神崩溃的高中学生。
如今的他，坐拥韩氏集团，身边有可以引导舆论的媒体人沐妍，有八面玲珑的蒋建辉，有从国外学成归来的林萌；也有——自己。
恶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恶人会在潜移默化中将你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让你的内心充满偏激、仇恨，让世界上又多了一个恶人。
林岳害怕在他们自以为是寻求真相的道路上，走向无理智复仇。
当年血案历历在目，他们一起经历了罪恶带来的巨大冲击，也因此拧成了一股力量。如果他们不能很好的利用这股力量，那么带了的破坏可能更大。
但是，无论是韩奕、蒋建辉还是林萌都告诉他，他们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坚持，有所不坚持。
林岳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点，善良、仁慈、宽容面对罪恶的时候，往往会一败涂地。
林岳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和亲人。
可是又害怕成为纵容他们的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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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奕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因为今天要实施计划，所以，他让乐阳派人去送沐妍回家。
以前，他加班，或者出差都会安排人去接送沐妍。
沐妍虽然总笑他小题大做，但从来没有拒绝过。
是因为发现他有多害怕失去她吗？
父母被害的那段日子，韩奕过得浑浑噩噩，随时都要精神崩溃，如果不是沐妍、滕睿还有林岳他们，他也许就撑不下来了。
等他好容易有了起色，又遇到了侯健。
韩奕总想，当时抱着侯健掉下桥的怎么不是自己呢？
如果掉下桥的是自己，是不是自己就和父母团聚了呢？
林萌说，会游泳的侯健都淹死了，何况不会游泳的滕睿！
初冬的河水那么冷，还有的地方已经结冰，侯健的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都快成了冰雕。
他们是一起掉下桥的，为什么就找不到滕睿呢？
韩奕不知道，一直找不到滕睿，是命运对他们的残忍还是仁慈。
如果找到了，能让所有牵挂着他的人，安心或死心；
如果一直一直都找不到，是不是，就永远都能怀有希望？
今天林岳的爆发对他们来说是个惊醒，提醒着他们，不能因为世界存在黑暗，就把自己融入黑暗中。
客厅里，电视上的男女主角还在深情对望。
沙发上沐妍已经搂着抱枕睡着了。
电视里，传来男主的表白：爱情是发自内心，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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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岳的英雄救美，似乎是点燃了方雪欣的浪漫情怀。
她下班的时候堵在警局门口约林岳出去。
林岳心情复杂地看着方雪欣。
女孩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穿着浅色的连衣裙，巧笑倩兮，出色的眉眼让经过的警察都不禁多看了几眼。
贺萧用肩膀撞了撞林岳，笑得贱兮兮。
林岳没好气地一巴掌呼开他。
走向方雪欣。
方雪欣表现得落落大方，但是白净的脸上，还是带出一点点微红：“林警官，昨天的事谢谢你，我能请你吃点东西吗？”
林岳想避免注视，赶快离开，所以点头点的很是迅速。
贺萧在林岳身后吹了口哨，收获林警官白眼一枚。
很快，林岳就开着车载着方雪欣绝尘而去。
等车消失在警局外，贺萧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喂，方雪欣约林岳吃饭，林岳载着她走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贺萧回答：“嗯，已经装到林岳手机里了，随时可以打开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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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雪欣在车里询问林岳想吃什么，法国菜、泰国菜，韩国菜或者日式料理都可以。
林岳想了想道：“什么都可以，辣的就行。”
林岳的直接，把方雪欣逗笑了，结果，两个人去吃了水煮鱼，要的最辣的。
林岳吃得挺high，辣得直冒汗。
方雪欣却吃的很少。
林岳发现了，就问：“你不喜欢吃辣啊？”
方雪欣说：“不是的，我也很喜欢吃辣，但是我在拍戏，虽然是个小角色，但是我怕吃太多的辣，起痘痘，上镜不好看。”
说完有点不好意思。
林岳惋惜：“这家水煮鱼的味道很不错啊，你不能放开了吃，太可惜了，等你不拍戏了，我们可以再来吃啊。”
方雪欣笑了：“好啊，那等我不拍戏了，再约林警官!”
林岳正要说好，方雪欣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岳扫了一眼，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爸爸”。
那就是侯晓萍的前夫方俊喽。
方雪欣朝林岳歉意地笑笑，接起了电话。
那边的方俊应该是知道方雪欣昨晚的遭遇来询问加安慰的。
但是方雪欣的语气很不善：“我没事……不要你管……我和朋友在吃饭，挂了。”
林岳默算了一下时间，方雪欣和方俊的通话不超过一分钟。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爸爸？”
方雪欣点头：“嗯！因为昨晚的事情在训我。”
林岳安慰加好奇：“你爸爸也是担心你，别和长辈置气。不过，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今天才来训你？”
方雪欣黯然地道：“我爸爸妈妈五年前就离婚了，我昨晚回去的时候，跟我妈妈说了，可能我妈妈今天告诉的我爸爸吧，他才打电话来训人。”
林岳早就知道侯晓萍与方俊离婚，但还是表示了一下安慰。
方雪欣看着林岳问道：“你爸爸妈妈感情好吗？”
林岳想了想道：“说不上，你看我做警察吧，我爸也是警察，年轻的时候为了跟案子很少回家，我妈偶尔也抱怨，他们现在也会吵架。现在年纪大了反而比较关心彼此，也许像俗话说的那样吧，少年夫妻老来伴？！”
方雪欣道：“那样已经很好了，我爸是心理学教授，我妈是心理医生，他们都很忙，回家的时候也带着实验数据或者病例回来，有时候他们会讨论，听他们说话都像同事在讨论问题，根本不像夫妻。”
林岳问：“他们是因为这样才离婚吗？”
方雪欣摇头：“不是的，我爸爸喜欢上了他的一个女病人。”
“呃——”
林岳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心里猜测，侯晓萍不会是因为老公因为一个有心理疾病的病人跟自己离婚，才乱用心理学手段犯罪吧？
“那你妈妈一定很伤心。”林岳说。
“是啊，我看到她在哭，我去安慰她，她说哭过就好了。那时候，我就想，心理学到底是什么，你可能不知道，我爸爸在国际心理学界都很有名气，他还出过很多书。那时候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神经病。“
“神经病？”林岳惊讶。
“嗯，我管我爸妈的病人都叫神经病。”方雪欣说着，语气里带着很深的厌恶。
林岳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方雪欣继续说：“我爸妈离婚前，我偷偷跑去见我爸的那个神经病情人。你知道吗，她很美很美。”
方雪欣指着自己问林岳：“你觉得我美吗？”
林岳点头：方雪欣绝对是那种站在人堆里，也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很漂亮的女生。有这样的颜值难怪想做演员了。
方雪欣认真地说：“那个神经病，比我要美得多，她美到，让我看到她都生不起气来。我本来是想去骂她的。她美到，我妈妈见到她之后，就很痛快地签了离婚协议。”
林岳有点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突然想到：“你不是说她是神经病吗？”
“是啊，她就是神经病。她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在我爸爸的诊疗中心住了三年。”
“她要是有你说的那么漂亮，那还不是天之骄女，众星捧月做人生赢家啊，怎么会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呢？”
“因为，她太美了，所以她十六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高年级的富二代，那个富二代疯狂地追求她，她不同意啊，一是因为年纪小，二是因为那个富二代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但是那个富二代家里很有钱的样子，她的同学就劝她尝试和那个富二代交往，可能她也是被缠的很烦，就同意了，可是没多久，她就受不了那个富二代的脾气，跟他分手了。那个富二代还是缠着她求复合，她都不同意，那个富二代拿着斧子把她的爸爸、妈妈和弟弟全砍死了，还在她亲人的尸体边强/.暴了她。所以，她就疯了。”
林岳听得心惊：“这么恶性的案件？我怎么没在警局里听过？”
方雪欣说：“是不是因为发生在邻省啊，所以你才不知道。”
林岳想了想，如果是发生在邻省的话自己不知道就合理了。
“那后来呢，那个富二代被抓了吗？”林岳问。
“三条人命加强/.暴，当然被抓了，但是，我也说过他是富二代，家里很有钱，他家请了律师，跟法庭申请赔偿了商浅夏五百万，还承诺负责商浅夏的治疗和康复费用和抚养费用。商浅夏那时候才16岁，本身就是未成年人，还疯了，她的监护人就是她姑姑，就答应了。因为经济赔偿做得到位，富二代家又请了很有名的心理学专家和精神科医生，证明富二代有严重心理疾病和严重的的神经性疾病，作案的时候属于病发状态，所以，那个富二代也只是免于刑事责任，家属监管和强制医疗。”
林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处于社会弱势群体的精神病人在司法实践中考量精神病人犯罪的社会危害程度，在审理和判决中会不仅局限于考虑罪的客观方面，还会结合其犯罪的主观方面的特征，进行综合性评价。
尤其是当精神病人家属能对被害人或其家属做出经济赔偿的时候，更容易从轻发落。
这是法律的残酷与仁慈。
方雪欣接着说：“我本来是恨浅夏的，可是，我见过她，又知道她经历的一切之后，就怎么也恨不起来了。我想，我妈妈也是这样吧。”
人类之间产生感情的原因有很多，血缘、时间、距离、习惯、爱、恨、嫉妒、外貌或者怜悯。
比如林岳，他没有见过商浅夏，只是从方雪欣的叙述中，就对商浅夏给予了无限的同情与怜悯；本该憎恨商浅夏的方雪欣也对那个遭遇不幸的女孩给予了同情。
当然，在方雪欣的叙述中，侯晓萍似乎也没有怨恨商浅夏。
“你爸爸和商浅夏结婚了吗？”林岳问。
“嗯。”方雪欣点头。
“那有没有可能你爸爸因为别的原因与你妈妈离婚？比如经济原因？”林岳说得委婉，毕竟商浅夏获得五百万的赔偿，娶了她，就等于娶了五百万。
“不可能的。”方雪欣摇头否定，“我爸爸在动机心理学和情感心理学研究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在大学里，他每年做实验的费用都是国际心理学研究基金专项特批的，那都是几百万的，几百万的批，他自己还有一家心理研究诊疗中心，收入颇丰，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去做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所以，我爸爸根本不可能是因为商浅夏那点钱就跟我妈妈离婚，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妈妈都拿到了不只五百万。”
感觉说的有点多，还有点炫富的嫌疑，方雪欣不好意思了。
林岳想了下问：“那你爸爸是真的爱上了商浅夏？”
方雪欣说：“他说他因为商浅夏的遭遇同情她，又治疗了她三年，所以从情感心理学角度分析：同情和怜悯导致感情启动，因为治疗关系，成为定向关怀，引导激发了感情，又因为长期的治疗时间，使一时的感情保持和强化。”
林岳听迷糊了：“啥？”
方雪欣解释：“其实这是情感心理学的一个走向公式，就是每一种情感都是经过启动—定向—引导—激发—保持—强化的过程。他是从学术的角度分析，他为什么会爱上商浅夏。”
林岳有点无语，爱情也是有公式的？
看看方雪欣的神色，林岳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方雪欣笑的有点讽刺：“在我看来，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移情别恋，爱上年轻女孩，不负责任地抛妻弃女。”
林岳哑然，方俊的解释似乎是高大上，但撕下所谓学术的外衣，事实就是这么简单而丑陋。
脑子中一个念头闪过：商浅夏家发生命案的时间是16岁，在方俊的心理诊疗中心医治了三年，就是19岁，方俊爱上了19岁的商浅夏？！
方俊5年前和侯晓萍离婚，5年前19岁，那商浅夏到现在才24岁，只比方雪欣大了3岁。
林岳回忆起调查侯晓萍的基本信息，侯晓萍现年48岁，方俊，已经49了，他的年纪是商浅夏的2倍还多！
看林岳想明白了，方雪欣苦笑：“第一次约你吃饭，就说这样的家事，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林岳摇头：“怎么会！我们做刑警的，接触的大多是恶性案件，你父亲这样的移情别恋属于道德范畴，不属于法律范畴。所以我们可以鄙视他，但是没办法惩罚他。”
方雪欣被林岳的说法逗笑了。
林岳见她笑了，又尝试地问：“你爸爸这样跟你妈妈离婚，你妈妈家里的人没有阻止说服一下吗？”
方雪欣摇头：“他们离婚前，外公外婆就已经去世了，我外公外婆只有我妈妈一个女儿，所以，我爸爸要离婚的时候，只有我是站在妈妈一边的。”
林岳一听方雪欣这么说，就意识到，方雪欣并不知道侯晓萍还有个哥哥。
这时，方雪欣的手机又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妈”。
方雪欣连忙再次表示抱歉地接起电话。
林岳就听方雪欣跟侯晓萍说，她在外面和昨天救她的林警官在吃饭，吃完就回学校，明天片场没有她的戏份，学校有表演课，她明天要上课，今晚就不回家了。
侯晓萍显然在嘱咐她多注意安全，别又发生昨天的事儿。
方雪欣说没事的，林警官会送我的。
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林岳：“林警官会送我的哈！”
林岳说：“当然。”
方雪欣笑了，接着跟母亲保证，回到宿舍就给她打电话。
一边听方雪欣和侯晓萍的对话，一边招来侍者结账。
方雪欣一见，急急和侯晓萍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侍者已经将林岳的卡拿走了。
方雪欣嗔怪道：“说好了，昨天你救了我，我要谢谢你，今天是我请你吃饭，怎么能让你付账呢？”
“保护公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是我们警-务人员的职责，你因为这个请我吃饭，我当然不能让你付账了，如果你想请我吃饭，还是找别的理由吧！”
说着，侍者已经将卡和账单送回来了，林岳签了字，交给侍者，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时间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学校。”
“哦！”方雪欣应着，心里想，下次还能再约林警官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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