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人重逢

　　轩辕昭和小梁王对面而立，相对无语。

　　辕轩昭在死死盯着对方观察的同时，小梁王也在目不转睛的端详着他，两人看似没有说一句话，实际上已经用眼神交流无数次了。

　　郭嵩见他俩彼此大眼瞪小眼，这种场面既尴尬又颇为失礼，于是赶紧干咳了两声，正准备互相介绍一下，不料轩辕昭突然开口说道：“贺正使阁下，在下复姓辕轩单字名昭字元朗。辕轩元朗这个名字，应该是纥石烈子武告诉你的吧。”

　　一年前轩辕昭孤身闯入河南统军府的时候，当时报出的名号就是轩辕元朗，如今小梁王一见面就直呼其名，想必早就知道了在河南统军府发生的陈年旧事。

　　谷截天昊忽然哈哈一笑，扭头对身边一名侍卫说道：“快去请纥石烈将军，就说他的老熟人辕轩元朗到了！”

　　这是一句纯正的汉话，里面没有掺杂一丝胡音。

　　辕轩昭不禁眉毛一抖，更加坚定了自已的判断，只要那个人一经现身，两人当面鼓对面锣站在一起一比较，自然立见分晓。

　　他心里想的那个人，当然不是夷族纯种人纥石烈子武了，而是他的表妹慕阳公主。

　　北朝贺正使团的名单，很早就通报给辕轩昭了，其中有一个名叫萧天娇的女宾，据说是金源皇帝的私生女，辕轩昭当时就想到很有可能是慕阳公主，如今见到这位小梁王的五官，竟好像与慕阳公主有六七分相似之处，这让辕轩昭又惊又喜，如果真是慕阳公主的孪生兄弟，那将来可就有得玩了。

　　此刻辕轩昭最想见到的人是萧天娇，可惜他左顾右盼了半天，并没有看到这个疑似表妹的女子，却发现一个牛高马大的彪形大汉急冲冲地从队伍后边跑了过来。

　　辕轩昭只扫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虏人的河南统军使纥石烈子武。

　　尽管明知对方是贺正使团的副使，辕轩昭却抱臂而立，无动于衷，似乎没有要与之见礼的意思。

　　郭嵩见此情景，赶紧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辕轩昭，悄声提醒道：“元朗，纥石烈子武过来了！此前你们可能发生过不愉快，不过今非昔比，人家是贺正副使，多少给他点面子。”

　　辕轩昭听了只是微微点了一头，并没回答。

　　说话间纥石烈子武已经来到近前，小梁王用手一指辕轩昭道：“纥石烈将军，还认得这位辕轩大人吧？”

　　纥石烈子武喘着粗气，先是迅速扫视了一眼辕轩昭，紧接着右手捂在心窝上，冲着小梁王一躬身，然后毕恭毕敬道：“回殿下的话，奴才自然认得。辕轩大人曾在河南统军府作过客，虽然只有一面之识，却给奴才留下颇为深刻的印象，是以一眼便能认出他来。”

　　辕轩昭听了忽然眉毛一挑，印象深刻？恐怕是对那一记窝心脚记忆犹新吧。

　　那天在河南统军府激战之时，纥石烈子武准备在背后偷袭辕轩昭，墨云奎发现之后果断挺身而出，替辕轩昭挡了一弩丢掉性命，辕轩昭当时勃然大怒，如疯魔一般冲过去，准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不料慕阳公主突然挡住他的去路。

　　辕轩昭最终没能如愿以偿，只是在抱住慕阳公主倒地的一瞬间，偷空踹了纥石烈子武一记窝心脚，那一脚虽然只用了两三成功力，饶是如此，纥石烈子武也差点当场哏屁。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如果印象不深刻，那才是奇了怪了。

　　纥石烈子武回答完小梁王的话，这才转向轩辕昭尴尬一笑道：“轩辕公子，自从统军府一别，甚是挂怀，早就盼着与君重逢了。”

　　轩辕昭微微一笑道：“贵使阁下不远万里驾临我朝，在下身为馆伴副使，自当绵尽地主之谊。但愿金宋两国世代相安，永缔睦好。”

　　两人说的都是客套话，所不同的是，纥石烈子武的出发点是私人角度，轩辕昭则就事论事，不讲私交，只谈公事。

　　由此可以看出，轩辕昭是在刻意回避有关那次北国之行的敏感话题，毕竟那是一次有预谋的侦谍行动，一旦不小心说漏了嘴，再把盗取对方军事布防图的真相，甚至是潜伏在纥石烈子武身边的吕姑母抖露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轩辕昭的话音刚落，小梁王便突然抚掌高声赞道：“世代相安，永缔睦好！好，轩辕大人说的真是太好了！”

　　此言一出，轩辕昭立马眉毛抖动了一下。

　　从小梁王说话的神色，语气甚至动作，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是发自肺腑的赞叹，并无丝毫矫揉造作之态。

　　小梁王不经意之间的真情流露，从侧面暴露了虏人是打心眼里渴望与南朝和睦共处的，这次遣派贺正使团南下，估计也是这个目的。

　　如此一来，如果从反向角度进行分析的话，不正说明北朝内部空虚的事实吗

　　辕轩昭正在暗自思忖，郭嵩忽然顺着小梁王的话说道：“梁王殿下，从淮河到京城这一路之上，您是亲眼目睹的，可曾有过传言之中的厉兵秣马之事？”

　　小梁王瞪着眼睛道：“没有就好，本王可不希望看到贵国有什么异动之举。”

　　两人的对话，辕轩昭似听非听，他一直在想着找个机会见一下萧天娇，以便确认这位梁王殿下的真实身份。

　　还没等他提出想法，就见郭嵩满脸堆笑道：“十几年前金宋两国就已经缔结了和平盟约，我朝岂能随随便便单方面毁约？梁王殿下，等会到了艮山门，在下的使命就算履行完毕了，这次南下之行的所见所闻，还望殿下回朝之后多多美言才是啊！”

　　不料小梁王突然脸色一沉道：“无风不起浪！去岁贵国整整扩建了十五支地方新军，昼夜在各处招兵买马训练士卒，我朝听闻此事，满朝文武皆坐卧不宁，这些风言风语甚嚣尘上，本王如果不一一核实，如何回去向父皇缴旨？”

　　此言一出，郭嵩立刻被呛得面红耳赤，当即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本以为这一路陪王伴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谁知人家一点都不领情，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都不给面子。

　　辕轩昭看着郭嵩那副马屁拍到蹄子上的狼狈像，突然发了恻隐之心，正待说两句话帮他解围，不料他发现郭嵩的眼睛有点异样，于是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就在五丈开外的地方，有几个彩衣侍女簇拥着一位端正秀丽的小娘子，正款款往这边走来。

　　辕轩昭的眼睛非常敏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气质不俗的小娘子，他根本不认识！

　　这个发现让他突然大失所望，他一直以为，那位名叫萧天娇的北朝贺正女宾就是慕阳公主，谁知竟是个陌生女子。

　　那位小娘子来到众人面前，先向小梁王蹲了个万福，然后却直接冲着郭嵩问道：“听说前面就到京城了，怎么不走了呢？”

　　连称呼都没带，语气自然随和，好像她和郭嵩的关系比跟小梁王更加亲密。

　　辕轩昭听了就是一愣，心说难道这人不是萧天娇？

　　郭嵩的动作更加夸张，他居然径直过来挽起小娘子的玉手，温言相劝道：“夫人，时辰还早，不要着急，咱们一路鞍马劳顿，稍微歇息片刻再上路也不迟嘛。”

　　辕轩昭立刻瞪大了眼睛，郭嵩向来手不释卷，熟读四书五经，圣人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不会不知道啊，怎么敢当着小梁王的面牵女宾的手？这也太疯狂了吧！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后脑勺有一阵风，应该是有人在背后袭击他！

　　辕轩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到对方的手快到之时，他立刻反手将对方双手捉住！

　　结果一出手才知道，这纯粹就是个误会，对方伸过来的是一双纤纤玉手，压根没有袭击他的意思，分明是想偷偷从背后蒙他的眼睛。

　　“哎呀，疼死我了！辕轩大哥，是我，快放手呀！”

　　辕轩昭慌忙将手松开，他不用回头，只听声音便已经知道，这才是真的慕阳公主。

　　小梁王走过来一把将慕阳公主拉到身边，随即大笑道：“哈哈哈，我说天娇啊，谁让你非要给他惊喜的？你这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了！”

　　慕阳公主揉着发红的纤手娇嗔道：“辕轩大哥，这么久不见，你就是这样对我吗？哼，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千里迢迢专程来看你了！”

　　这种十分露骨的情话一出口，多少让辕轩昭感到有点尴尬。为了吕姑母的安全起见，辕轩昭一直都没有告诉慕阳公主，他其实是她的亲表兄！

　　辕轩昭在尴尬之余，迅速扫视了并肩而立的小梁王和慕阳公主，只看一眼就全明白了，他们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梁王应该就是慕阳公主的孪生哥哥！

　　辕轩昭猜想的一点都不错，小梁王谷截天昊的确是慕阳公主的亲哥哥，他们的母亲就是辕轩昭的姨母萧芸娘。谷截天昊原来的名字叫做萧天昊，和慕阳公主萧天娇一样，都随母亲的姓，后来金源当朝皇帝力排众议，将萧天昊正式纳入皇室宝册之中，不仅封为亲王，而且准备让他将来继承大宝。

　　相比之下，因为是个女子，萧天娇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虽然人人都知道她有皇族血脉，而且也都尊称她为慕阳公主，但就是入不了皇家宝册，只能算作庶出的公主。

　　如今慕阳公主就站在面前，刚才那个小娘子又是谁呢？辕轩昭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郭嵩，突然如梦方醒，郭嵩的夫人？郭嵩一张嘴不就称呼她为夫人吗？郭嵩作为接伴使陪护小梁王，他的夫人陪护慕阳公主，这样一想就全都解释通了。

　　车驾稍事歇息了一柱香的功夫，紧接着便又开拔启程了。五十名前来迎驾的仪卫亲兵扛着大旗在前面带路，后边是浩浩荡荡的人马车驾。

　　刚才辕轩昭和郭嵩一直没有机会单独交谈，如今得此空当，他们一边缓缓并辔而行，一边叙旧畅聊，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大队人马远远的抛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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