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众生相

　　宋姨娘带着苏白珍一路风光地回了菡萏院，因为宋姨娘受宠，苏白珍又是庶女而非庶子，当年在宋姨娘的再三央求下，苏老爷将苏白珍的抚养直接交给了宋姨娘，这也是苏明翰为数不多干涉后院的事情。故而虽然苏白珍年岁已经够再开院子，但是还被宋姨娘一直护在菡萏院中。

　　苏白珍年轻气盛，“娘，今日一场戏真是叫人通体顺畅，这许多年来我们都没见到大太太这般落魄了。”仆从们对三小姐唤姨娘为“娘”并不在意，可见平日里两人就没有庶女与姨娘的规矩。

　　宋姨娘沉得住气，只是眉梢间还是带了喜意，“你这丫头，一点都藏不住心思。她被幽闭又有什么可值得开心的，还不是照样处置了翠儿！”

　　苏白珍冲着宋姨娘噘起了嘴，有些不开心，“不过一个奴婢而已，她弄死也就弄死了，如今她的手伸得再长也没法磕绊娘了，娘你又何必要这么紧张她！”

　　宋姨娘想想觉得也是如此，翠儿的事大太太敢这么雷厉风行地做了，未必没有老爷的授意，老爷向来最是宠爱自己，如今的大太太，至少三月内是无法与自己抗衡的，区区一个吴姨娘，从前在府里说话都不敢大声，还不是任自己拿捏。

　　“娘，您瞧我说的是吧！您不要想那么多，只要好好地生下这个我的这个弟弟，再细心教导，不要叫他变成第二个致清哥哥，我们母女二人还愁什么将来！”苏白珍说这些话时丝毫没有闺阁中女儿的娇羞，仿佛司空见惯。

　　“可惜我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这三个月里后院里还不知会有多少妖魔鬼怪等着冒头呢！”宋姨娘摸着肚子颇有些抑郁。

　　“再多的女人都比不过娘你在爹爹心中的地位！”苏白珍笑得眉眼弯弯，宽慰着宋姨娘忐忑不安的心。

　　“就你嘴甜。”宋姨娘被逗得笑了起来。

　　因为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本来苏白卿认为今日秦嬷嬷来带她去公主府势必要遭到慢待，所以遣了珠儿在府外候着，看见秦嬷嬷就请她来明珠苑。谁知道珠儿回来时却说吴姨娘早就让管家去门外候着了，管家看见她就让她先行回来，还说什么小姐院内的奴婢不值当做这些事。

　　“倒是个聪明的。”苏白卿有些惊讶，前世许是大太太一直顺风顺水，所以她一直觉得苏府大房后院内无人可用，此番回京也想着只靠自己颇为艰难，谁知道吴姨娘竟藏了这么久，若不是她多心让珠儿出去，还瞧不见这件事呢！

　　不多时吴姨娘就来到了明珠苑，苏白卿让绿竹请她去偏厅等候，说自己正在梳洗，吴姨娘也并没有因为如今掌家就拿乔不耐烦，静静地在偏厅等着，连折腾丫头都没有，面上一片谦恭。

　　苏白卿刚刚抬脚进屋吴姨娘就给她行礼，她也没有立即扶起吴姨娘，而是直直地走到主座上坐下后才说道：“姨娘起来吧，姨娘如今掌家事忙，怎么有时间来我这明珠苑闲坐？”

　　“大小姐是苏府内最尊贵的人，无论谁有怎样的忙碌，来到这里都是服气，哪里有什么耽误功夫的呢！”吴姨娘话语中极尽推崇苏白卿。

　　“无事不登三宝殿，吴姨娘是聪明人，我的时间不多，你要一直跟我说废话么？”苏白卿对这些赞美之词毫无反应，吴姨娘感叹这位大小姐的理智。

　　“若真要说，也只有一件事了，想必大小姐也已经知晓。东苑那个丫头……”吴姨娘是第一次掌家，对于明面上的人命怎样处理才稳妥并不清楚。

　　“姨娘问我做什么？我不过是养在乡下初进京的一个深闺小姐，哪里能知道这样的事。”这是不想帮忙了。

　　“深闺小姐可不能如大小姐这般一日间将府内人物看透了。”吴姨娘意有所指。

　　“是你的人？”苏白卿眼神骤然锋利起来。

　　“妾室没有这样的能力，是妾室的主子。”吴姨娘不卑不亢。

　　“你的主子，不就是我爹么？”苏白卿出言试探。

　　“妾室是苏老爷的妾，也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吴姨娘表明身份。

　　“你就这样全告诉了我，不怕我将你卖了，害你个尸骨无存？”苏白卿甚是好奇。

　　“主子说，您不但不会，而且还会提携妾室。”吴姨娘神情笃定，好像她的主子绝不会出错。

　　“你的主子倒是精明。”苏白卿问了半天总算松了口。

　　吴姨娘轻轻吐了口气，可见方才苏白卿给了她不小的压力，苏白卿瞧见了她的小动作，也不点破。只是她的主子到底是谁？吴姨娘在府中也有五年了，否则大太太失势也不会轮到她管家，这样一个隐忍的人，她的主子竟舍得就让她在小小的苏府里不见天日？若不是今日大太太被幽闭，恐怕这个吴姨娘永无出头之日，那她的主子究竟想靠她得到什么？

　　她只是一个姨娘，还不受宠，靠她笼络苏老爷是不可能，前世也未见……

　　等等，苏白卿敲打着桌子的手指突然停下来，前世，她可不记得苏家大房里有什么吴姨娘！

　　如今怎么会有？是她重生引起的蝴蝶振臂吗？可她重生后所做的事没有一件涉及京城，又怎么会影响到小小的苏府内院？！

　　绿竹见苏白卿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想法中，而吴姨娘则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立着不说话，不禁轻唤了两声“小姐”，将苏白卿的神思拉回。

　　苏白卿看着一直站着等她说话的吴姨娘，神色晦暗。

　　“姨娘又何必忧心？凭你的本事，处理这样一件小事又有何难？”苏白卿还是不想参与到此事中。

　　“大小姐误会了，主子与妾室之间并无龃龉，主子只是想知道苏府中发生的事，妾室恰好在府中且欠了主子一份救护弟弟的恩情而已，府中的大事妾室也无能力打听，所以也不算背叛老爷，妾室是如此想的。”

　　吴姨娘自认为回答得天衣无缝，若不是苏白卿乃是重生，知晓府内根本不该有吴姨娘这个人，肯定也会信了她的话。

　　苏白卿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半信半疑，免得惊动了她背后的“主子”。

　　吴姨娘时刻偷瞧苏白卿的神情，见这样说她还是不肯信任，捏紧手指又说道：“妾室出身清寒，虽然父亲是秀才，但是苦于无钱上京赶考，是老爷不嫌弃妾室收了妾室，这才让妾室的父亲弟弟都有入仕的可能，妾室绝不可能背叛老爷！此次妾室得老爷垂怜能够掌家三月，心想总算有报答老爷的机会，谁知道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妾室未曾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先前老爷处理魏紫时依然牵连了府中仆从，若是此事彻查，府中必然鸡犬不宁；可若是不查，又怕寒了众人的心，往后三月，还不知道有多少绊子在等着妾室呢！求大小姐支招！”

　　确实，吴姨娘胜在乖巧懂事，不争不夺，关她进屋以来一言一行，也无武功，没有自保之力。她生于清寒之家，想必识文断字，至少看账本应该不在话下，所以苏明翰才将掌家权交给她。而翠儿之事事发突然，她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处理也是应该的。

　　所有的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苏白卿觉得自己如置网中，无法挣脱。这种感觉不舒服，所以她开口：“真想见见你的主子，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吴姨娘自入屋以来第一次失态，她冒失地抬头看向苏白卿的脸，细细在她神情中寻找蛛丝马迹，然后一笑而道：“主子若是知道小姐这句话，怕是要欢喜死了。”

　　这回换作苏白卿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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