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万事俱备

　　柳妈妈又一次端起油灯向屋内走去，伸手微扶藏在发间的金步摇，开口就笑：“夫人又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的吗？”

　　严氏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死死地护住隆起的腹部，突出的双目紧盯柳妈妈，干涩的声音又一次从她口中传来。

　　“柳妈妈，是时间了，快给我！”

　　柳妈妈将油灯摆到严氏身前，疑惑地问道：“夫人想要什么，奴婢不明白，不知夫人可否明说呢？”

　　严氏气得身子发颤，险些在椅子上都要坐不稳。

　　“我已经照你说的把远儿糊弄过去了，你还想要什么？我的首饰、财物放在哪里，我也都告诉你了！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你要你的孩子活，那我的孩子就不能活吗？”柳妈妈的脸骤然变得狰狞，双手直接掐住严氏的脖子。“魏紫她是个多么乖巧听话的孩子啊！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魏紫要是你的孩子，你会放任她这么死吗？”

　　严氏突然被制住命脉，瘦骨嶙峋的手立即抓住柳妈妈的手，可是无论她怎样抓扯，柳妈妈的手都是纹丝不动，甚至逼得越来越紧。大口大口地吸气却不能进到身体里，后来就连呼气都变得困难，只觉五脏六腑被人揉搓到一起挤捏压碎，眼前的世界慢慢变得一片白一片黑，双手能够使上的力气变得越来越小，没想到，自己居然要这么死去了……

　　就在严氏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柳妈妈松开了手，严氏控制不住地从木椅上跌落，捂着脖子断断续续地咳嗽。

　　柳妈妈居高临下望着跌在地上的严氏，“大夫人，死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可是柳妈妈心头也有些后怕，要不是刚刚借着油灯恰好看见严氏眼睛往上翻，恐怕她就真的要把严氏掐死了。

　　严氏咳嗽半天才缓过来，第一个反应是去摸自己的肚子，发现胎儿并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后，整个人又陷入低靡。方才若是死了，其实也好过现在这么活着。柳妈妈简直是发了疯，既不杀她也不让她过人该过的日子，不要钱财不要权势，她究竟要什么？

　　“柳妈妈，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替你完成，你是知道的，哪怕我不能做到，远儿总有办法的，只要你告诉我……”

　　“我要我的魏紫活过来。”柳妈妈享受着严氏那一瞬间希望破灭的表情，“大夫人，您和大少爷能做到吗？”

　　严氏猛然抬头，瞪着柳妈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做不到，远儿做不到，这世上根本没人能做得到！我看你是发了疯，居然想要让死人活过来，简直是在白日做梦！魏紫是被老爷吩咐拖出去弄死的，这件事谁不清楚？你女儿已经死了，我看你还是早点认清现实比较好，你这么控制着我也控制不了多久，等到远儿察觉，你就只有死路一条！只要你现在把控制我的那东西解决了，我会既往不咎，放你一条活路，放你回老家生活……”

　　面对严氏的这一番威逼利诱，柳妈妈岿然不动。

　　“大夫人，你我相识何止十载，说这些假话出来，或许旁人会信，可我是绝不会信的！”

　　眼看着诱惑不了柳妈妈，严氏暗暗咬牙，却也在意料之中。可是下一刻柳妈妈却给她抛下了一个巨型炸弹，炸得她整个人头脑发懵。

　　柳妈妈神情温柔地说：“大小姐救了我的宝贝女儿，她还活着，她还张口喊我娘亲，她是真的，不是每夜每夜在我梦里喊着‘娘亲救我’满身鲜血的魏紫，而是活生生的我的女儿啊！”

　　魏紫居然还活着？！

　　不可能的，这是老爷下令要杀的，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是魏紫的尸体始终没能找到，否则柳妈妈早就把魏紫下葬了，难不成，魏紫真的、活了？

　　一瞬间严氏的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最后汇成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苏白卿不知道做了什么，让魏紫活过来了！

　　柳妈妈搀扶着严氏坐到椅子上，一边念叨着：“夫人你也不相信是不是？魏紫怎么突然就死了，突然又活了呢？我也这么问她，她哭着跟我说是大小姐救了她，她这条命已经是大小姐的了，还要我也帮她。那是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被救了，我的孩子在求我啊！大夫人，如果是你，你也会做跟我一样的选择的对不对？”说罢柳妈妈充满期待地等着严氏的回应。

　　看着几近癫狂的柳妈妈，严氏斟酌着说道：“柳妈妈，人死不能复生，我不知道苏白卿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你觉得魏紫还活着，可魏紫是不会投靠苏白卿的，更不会要你也替苏白卿做事，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柳妈妈松开抓着严氏的手，冷漠地看着她，“我就知道，你肯定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让自己逃出这里，你还要骗我魏紫已经死了。可是我没有瞎，那就是我的孩子，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就像你不可能认错大少爷一样，我也不会认错我的魏紫……”

　　这么说着，柳妈妈又突然闭上嘴巴，摇了摇头。

　　“奴婢是您心目中的下人，怎么能和您这样的主子相提并论呢？是奴婢越界了。不过既然夫人想法如此坚定，那不如今日借此良机，夫人将这东西戒了吧！”

　　柳妈妈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原本镇定的严氏在看到这包东西后整个人都骚动起来，听闻柳妈妈要她戒掉这东西，上一次浑身的麻痒无力痛苦不得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打从心底里地不住发寒。

　　“柳妈妈，别这样，咱们相伴这么多年，总有别的法子能够解决这些事情，只要咱们好好谈一次……”

　　“夫人，咱们刚刚不就谈过了么？”柳妈妈将纸包撕开，白色的粉末漏出一些洒在地上，严氏的眼神也跟着这些粉末飘到地上。

　　柳妈妈不屑地笑了一声，“苏府的大夫人啊！掌管一辈子后院的权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这么一路杀伐果断地走到了今天，最后却栽在了肚子里的这块肉上！”

　　下意识地，严氏又将手放在肚子上，这个孩子是苏白卿和柳妈妈找到的破绽，她明知如此，却怎么都躲不掉。

　　“大夫人，这东西名叫‘五石散’，是西域传过来的东西，寻常人只要染上就戒不掉的，劝您还是不要再费心思了，您已经离不开五石散了！而且，除了奴婢和大小姐，您在京城根本没有拿到五石散的渠道，就算大少爷察觉到不对劲将您救出去，一切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柳妈妈将纸包放到桌子上。

　　严氏克制着不去看那纸包，“这世上怎么会有戒不掉的东西？肯定是苏白卿危言耸听，只要能忍住……”

　　“夫人，有人为了戒掉它，在痛苦之中失去意识将自己的舌头咬断把自己噎死了，您说好笑不好笑？”问的是好不好笑，说话和听的人却都一点没有玩笑的意思。

　　“柳絮儿，算我求你了，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还要替致远和白翎铺路，这肚子里的孩子我不要了！柳絮儿，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份上，你饶了我吧！不是说魏紫没死吗？那你去接你的魏紫，我将她嫁给做官的人家做妻子好不好？”严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拽着柳妈妈的袖子就开始哭诉，指望着苦肉计能够起到一点效果。

　　柳妈妈有一瞬间的动摇，严氏看出这一点再接再厉地说道：“柳絮儿，你也不想这么做的对不对？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咱们在府里压制着宋姨娘，魏紫就是半个主子，原来多好啊！可是苏白卿回京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变了，魏紫被杀，我被幽禁，你也慢慢地失去往日的风光，想来想去，这些都是苏白卿的错啊！咱们应该一起想办法对付她才对！”

　　“这东西叫‘五石散’？那好，咱们把这东西反过来下给她，她也中招了就肯定会把脱离五石散的方法拿出来的，咱们只要等她开始用的时候偷偷跟着……”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严氏的眼睛越来越亮，看着五石散的眼神也不再是晦暗无力，而是变得闪闪发光。

　　“大夫人，你从头到尾，都只是想着自己是吗？”柳妈妈冷着脸打断她的话，“亏我居然还动摇了，你根本不想放过我，等到你找到办法，第一个要做的事就是把我杀了吧！”

　　“柳絮儿，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做那种事？”严氏心中暗暗叫糟，因为刚想出这个办法，居然一不小心得意忘形忘记安抚她的情绪了，不过算了，反正有这个办法在手，下一次远儿再来的时候直接让他抓住这胆敢背叛的老东西就行了。

　　柳絮儿啊柳絮儿，你蠢就蠢在居然把这东西的用途和来源告诉了我！

　　“究竟有没有想，又有没有做，奴婢都不想知道了。大小姐说过，想要魏紫，就得拿您和这孩子去换，奴婢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柳妈妈恢复冷静，又拿起桌上的白粉末。

　　“不过在那之前，让您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的！今日这五石散，您还是别用了！”

　　严氏听到这话哪里还能坐的住，立即伸手就要抓那纸包，柳妈妈却早已料到她的动作，直接把纸包收到身后。

　　“大夫人，我劝您还是乖乖听话为好，不然明天，说不准还是没有五石散，不过这地上还有一点碎末，您要是实在忍不住，也可以在地上舔啊！”柳妈妈放肆地哈哈大笑，而严氏的脸色愈来愈黑。

　　这个老家伙！居然敢这么侮辱自己！

　　自寻死路！

　　——分界线——

　　“咔擦”一声，铜镜被主人狠狠摔在地板上，瞬间碎得四分五裂，一屋子伺候的丫鬟们全都跪了下来。

　　“小姐息怒。”

　　“我现在这幅样子，你们叫我怎么息怒！啊，你们倒是说啊！”

　　说话的小姐指着自己的脸质问跪着的丫鬟们，只见此人从脸颊到脖颈散落分布着一块又一块的黑斑，在精心护养的白皙皮肤作底的情况下，看起来更加可怖。

　　有个丫鬟避开小姐的脸小声说道：“大小姐，大夫说这是吃了不对的东西，只要您不再吃，这黑斑会慢慢消减下去的……”

　　“我能吃什么不对的东西？府里的吃食不可能有错，薛大将军府我又许久未去，唯一有可能的，不就是那一日的百味楼吗？！”原来现在脸上如此奇怪的人就是孙菲菲。

　　孙菲菲本就性子多疑，那一日从百味楼回来之后隔三差五就要让家中的大夫替自己诊脉，可是即便如此，发现的时候也太迟了！

　　居然是甘蕉，居然是自己最爱吃的甘蕉！她早该想到的，甘蕉与马铃薯不能同食，哪怕她每日请大夫诊脉，可等到毒性被查出来，她又已经吃了好几日的甘蕉，这黑斑、她是非得不可！

　　不过还好，这黑斑只是一时的，只要她近几日不再吃甘蕉，很快这黑斑就能消下去。

　　可是、可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就要到了，苏白卿这是铁了心不让自己去人前逼迫二皇子与薛寒月的亲事！顶着这么一张黑白分明的脸，她还真的不敢出门去丢那个人！

　　好，苏白卿，你够狠！

　　可是苏白卿你也太天真了，这件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难道还能护着她一辈子吗？等她把黑斑去掉，一定要让苏白卿也尝尝苦头，让她明白，自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在碎裂的铜镜中，孙菲菲扭曲的面容显得极其恐怖，丫鬟们全都跪在地上，瑟瑟不言。

　　苏白卿听完绿冰汇报的孙菲菲那边的阵仗，将手中的黑子落下，轻声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说完抬眸问珠儿，“珠儿，京城的春日可湿润么？”

　　珠儿不知大小姐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愣愣地回话：“回大小姐，京城的春日算不上湿润，总之是不如江南的。”

　　“嗯。”苏白卿又陷入沉默。

　　珠儿疑惑地望向绿冰，可绿冰也只能冲她摆摆手，她也不知道小姐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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