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董怜闻言道:

  “我跟你一起去!”

  “阿玖——”

  “小哥哥,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再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有多少白骨已经成灰,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天晚上,两人撇下燕伶,从族长那里要来一段长绳,绑在崖边一块巨石上,顺着下到了谷底,因为出口被封,多年的沉积落叶已经掩盖了一切,新生的树木野草遍地都是,但还是零星能看到一截截枯骨,两个人搜寻着往前行进了一小段,忽见前面银色月光下,有人站在那里,两人对望了一眼,只见那人头也不回道:

  “你们终于来了!可真够慢的!”

  那人说着转回头,董怜惊喜道:

  “范天师,怎么是你!”

  这人却是范贲,扬起拂尘道:

  “郡主,别来无恙,贫道稽首了!”

  董怜还了一礼,拉着冉闵上前道:

  “您怎么会在这里?”

  范贲微微一笑,看着冉闵颔首道:

  “坊间传闻,冉将军乃是天下第一勇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敢!我与天师神交久矣,心中甚是佩服,今日有缘得见真颜,实乃奴之幸甚!”

  范贲微微一笑,董怜道:

  “这一切都是天师安排的?”

  范贲长叹一声,回身道:

  “你们看!”

  两人上前,只见石勒安详的躺在那里,四周围满是不知名的植物,丝丝散发着淡淡药香。如此炎热的季节,石勒的尸体却并没有变得面目全非,腐败变质,看来应该都是这些草药的功劳!

  范贲道:

  “贫道已经在这里守了六天,要不然,就算你们能找到这里,恐怕也分辨不出来了!”

  董怜道:

  “怪不得小哥哥说,那狼死的奇怪,村民也出现得太过巧合,这些都是天师算计好的吧!”

  范贲不语,冉闵道:

  “天师,这一切可有什么用意?如果石虎想要石勒死无葬身之地,随便找个地方处理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天理昭昭,因果循环!这个下场也是石勒自找的!”

  董怜不明白,冉闵也不懂,范贲长叹一声道:

  “石勒生前杀孽太重,手中血债累累,单是这里就上万冤魂不散,日夜哀嚎不修!”

  董怜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靠向冉闵,冉闵护住妻子道:

  “这里是石勒最不愿意提起的地方,但也是他发迹的地方,尸体丢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范贲点头道:

  “但凡人世间有大是非的人,都有一定的功果来历。这里就相当于石勒的龙兴之地!”

  这意思董怜懂,就是龙脉的意思!但心中却更不解道:

  “那石虎是什么意思?把石勒丢在这里应该不是为了保护这里吧!不是保护那就是破坏,破了自己家的祖宗风水,他疯了吗?”

  范贲摇头道:

  “一个王朝若繁荣昌盛,就会百姓安居乐业,万民敬仰,对于龙兴之地来说,信念的力量是很重要的,会让这里更加福气旺盛,江山稳固,子孙绵延不绝。可石氏皇族造的孽太多,龙兴之地全被冤魂阴气笼罩,如此一来,定会国祚不长!”

  “那把石勒丢在这里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他一个人就能平息天下枉死之人的冤屈,就能让石赵子子孙孙的传下去!”

  “历来有大造化之人,确实得天地庇佑,石勒自然也不例外。他被弃尸在这里,一方面确实能镇住一部分,另一方面,这等于将整个石勒一脉的福运压在这里,怨气越重,他的子孙后代越难翻身,甚至从此断绝!如果继起之君再修仁政,善待百姓,这里就会慢慢得到改善,假以时日,真的会国祚绵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冉闵思索道:

  “石勒死后,还有大批和尚超度,难道这血债就这么被抹平了?”

  “不!如果业力能依靠法事就能减轻和消除的话,就不需要修行了!亡人的法事是为现世的众生看的。如果因为这样的事能让人开启自性光明,懂得断恶修善,那这样的事就变成了善举,这样才能减轻业力,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董怜听着就有些疑惑的皱眉,这怎么这么像那个大和尚的言论呢?

  范贲迎着她的目光道:

  “郡主不必疑惑,天地大道,本为一家!”

  董怜有些不耐烦道:

  “天师,你这些玄得又玄的东西我听不懂,也不想了解!”

  冉闵道:

  “阿玖,不可造次!就算你不懂,天道的力量,你也要尊重!”

  董怜看着他,竟有种十分荒谬的感觉:天道?合着穿越不算,还要来玄幻吗?最重要的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冉闵还相信这些!

  范贲道:

  “郡主可以想想,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是不是都是这样,君主仁政,朝廷清明之时,龙兴之地正气旺盛,国家一定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即便偶有皇权更迭,也是关起门来宗室自己的问题;反之君主若昏庸无能,朝政混乱,百姓民不聊生,国家就会动荡不安,龙兴之地福气散尽,最终就是改朝换代的结果!”

  董怜张张嘴,竟找不出语言来反驳,好嘛,这本来就是历史的规律,日子过得好好的,谁想造反打仗,但要是过不下去了,为了活命,不造反也不成啊!

  可是这一切拉上宗教的神授理论,竟然完丝合缝,全都合情合理!

  冉闵见小女人也没话说了,对范贲更是敬服,弯起唇角道:

  “那依照天师来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那就看少将军心中是怎么想的了?”

  “此言怎讲?”

  “断了石虎这个念头,石氏皇族会更快的衰败下去!若合理处置,则国运难料!”

  冉闵听懂了,转头看向董怜,董怜心中对这套理论并不以为然,傲然道:

  “合理处置!这天下不需要由一个死人来决定!若此后羯胡石氏施仁政,爱护家国百姓,就算有人摇旗呐喊,也不会有多少人跟从,动摇不了这个国家的根基;若他们依然故我,甚至变本加厉,就是一万个老头的尸体,也会被彻底颠覆!”

  “阿玖——”

  “小哥哥,我们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成就什么皇图霸业,我们只想天下太平,只想你跟我、还有我们的兄弟姐妹可以安居乐业,逍遥一世,让炎黄的子子孙孙可以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一代代繁衍生息。如此,谁当皇帝都不重要,只要他是一个好皇帝!反之,就算没有你我,这天下还有无数和你我一样的好儿女,这个民族不会永远都任他们这样欺侮,属于我们民族的血性无处不在!我们想安定,不愿意征战,不是我们害怕征战。‘宜县头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段话铿锵有力,冉闵心中凛然,心中豪气油然而生,范贲淡然笑道:

  “大和尚,你都看到了,出来吧!”

  董怜回头,只见佛图澄宽幅广袖迎风而来,对于这个老和尚,董怜虽然敬重,但却一点拘束都没有,翻着白眼道:

  “我就知道,你这吃肉喝酒的大和尚一定掺了一脚!”

  佛图澄合十诵了一声佛号道:

  “小施主,老衲只年轻的时候吃过肉,酒却从来没喝过!”

  “喝了也没关系!你不是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

  “确实不曾喝过!”

  “那你还记得肉味吗?”

  “这个——还记得!”

  “那还穿什么肠过?”

  “我——”

  “我听说西域那边果子也可以酿酒,也称为素酒,大和尚从那里来,难道也没尝到过!”

  “这不一样!”

  “一样的!我告诉你,科学证明,主要成分都是乙醇!”

  “小施主,什么是科学!”

  “大和尚,你不要岔开话题,你又是吃肉又是喝酒,这家也出到头了吧!”

  佛图澄被她这一顿胡搅蛮缠弄得汗都要下来了,冉闵拉过她道:

  “阿玖,别胡闹!不许对大师无礼!”

  董怜撅起小嘴,佛图澄道:

  “无妨!小施主气可消了?”

  董怜心中却是有点怨气,这破和尚没事找事,愣是折腾出这么一出。她还有许多事没办呢,都耽搁了!闻言也不尴尬,眨巴了一下眼睛道:

  “算了,谁叫我对大和尚如此敬重呢!”

  冉闵无奈摇头,佛图澄温和的道:

  “那就多谢小施主手下留情了!”

  范贲道:

  “其实我等修行之人,虽然方法不同,但大道本源,乃是同出一家。我们无意更改天道,郡主心思清明,以大天下为本!修什么因,自然会得什么果!”

  董怜看着躺在地上宛如睡着了一般的石勒道:

  “我想不到那么多。人死了就一了百了,拿人尸体做文章,实为不耻之举!”

  “好!那就按郡主的意思,让他入土为安吧!”

  董怜摇头道:

  “石勒信奉火祆教,烧了吧,就埋在这里!”

  “阿玖!”

  “小哥哥,人死之后会怎么样我不太清楚,我让他回到他的神的怀抱,可这一地的罪孽都是他造的,如果真的冤魂不散,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恕罪!如果没有,那埋在哪里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冉闵沉默了,转身将旁边清空,又找来一些干草,清冷的谷底,不一会闪出一片火光,四个人站在旁边,看着这个横空出世,曾经目空一切的枭雄,在火光中慢慢化为灰烬!

  天明时分,谷底微微耸起一个小土堆,

  董怜微微有些感伤道:

  “我们走吧!”

  冉闵看着那两人道:

  “国师,范天师,我和阿玖还要赶往北边!就此告辞了!”

  佛图澄没有作声,范贲摇头道:

  “若处理得当,北地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然彭谯之地恐怕会兴起变故!”

  “新皇形同虚设,石堪石宏等被软禁,其他的旧臣杀的杀,贬谪的贬谪,变乱在所难免。可这些都与我们无关,他们要咬就随便吧,我们还要去找孩子呢!”

  “恐怕此次你们不能置身事外!齐王石尊奉旨接管谯郡,同时协理彭城!”

  冉闵本来漠然的神情一顿,看范贲点了点头,显然有些事这人都知道!

  董怜道:

  “小哥哥,怎么了?”

  冉闵不动声色道:

  “先回去再说!”

  两人对着范贲和佛图澄行了一礼后,沿着原路返回!

  范贲看着没了踪影的两人道:

  “大和尚,你说得没错,这俩个人心中,装着真正的仁义!”

  “阿弥陀佛,可惜天道无情!”

  “天道无情,可我们两个出家人难道还不能多做一些事情?”

  范贲看着佛图澄正色道:

  “这以后会有多少责难,多少忠义两难,多少腥风血雨,人世间又会流传下多少事?恐怕有多么青史留名就会有多少争议和骂名!大和尚,佛曰普度众生!我们也以天下为公,众生为本!这样的黑锅顶着万千责难背了也就罢了,我们不能眼看着他们——”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佛图澄说着,飘然远走,范贲留在那里,看着四周犹如牢笼一般的悬崖峭壁,面色冷峻,半晌如大鸟般跃起,消失在了这片天地!

  董怜跟着冉闵回到韩千山家里,韩千山一夜未眠,看到他们安然回来,才回去休息!农家勤劳的小媳妇已经早早起来了,燕伶却还在赖床,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用了点粥饭,也回到房间休息!

  躺在冉闵怀里,董怜看他还睁着眼睛,面色冷然,疑惑道:

  “小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冉闵搂紧她,董怜也温顺的靠过去道:

  “是为了石尊的事吗?这件事我们确实需要理一理,毕竟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郑侧妃他们母子都帮了我们很多!”

  冉闵沉默了半晌道:

  “不止这些!当年我爹在战场上,临死前让我当着九叔的面发下毒誓,一定誓死帮扶他!就是岳父大人,最后也几乎是因为救他而殒命!”

  这些石尊都亲耳听见了,心中尤为感动,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在兄弟阋墙的中山王爷治下,他最信任的只有冉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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