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檀香舍内

　　也不怪这些彪形大汉面露疑色。这燕云之地，狼族横生，虎罴豺狼尽皆走兽，这百年一遇的吊睛白虎俨然已是珍兽一具，如若现世，定要作为祥瑞，写了折子上奏朝廷。

　　而熊罴又是极为悍不畏死，若是狭路相逢，定要战至死地。这等畜生最是凶悍，难以生擒。

　　倒是域外便有夷人训了战熊以作坐骑，当年亦是让中原兵士吃尽了苦头。

　　而狼族，虽是排于末席，但却是其中繁衍生息得最是良好的族群。

　　秦家太守狩狼之前，这狼群之数，恐怕有千余。如今虽是十不存一，但也有几百不等。

　　如今这蒋方忠竟然要将这游荡于草原上的狼兽屠戮殆尽，先不说这屠狼之计是否奏效，若是走漏了风声，恐怕在座的所有人都免不了要受到这些独狼的报复。

　　故而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佣兵都不由得变了颜色，惊异不定地望着一脸肃穆的蒋方忠。

　　“君上，你说这蒋方忠是否在说大话？”秦二这时凑到少年身旁，悄悄地问道。

　　却被那少年一把拥在怀中，只见得少年饮了一口清酒，笑着说道：“你且听他往下说便是。料来此场大戏，不会轻易收场。”

　　只是少女浑然听不进少年的话语，她只觉得一阵羞意，正从心头烧到耳根。

　　只是身侧的少年郎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让她又无端生出些许气恼来。

　　“他，他毕竟是一代君王，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剑，恐怕只是寻常。”想到此处，少女的目光不由得暗淡了下来。

　　只是身后的少年人却是不知此事，只是自顾自地湛了一杯酒。

　　“我们三兄弟本在通州当差，早知边塞凶险，如今蒋先生出了佣金，按理说，即便蒋先生要我等饮火踏刀，我等也是在所不辞。但我等三人一身武艺俱在，卖与有财之家，做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意，可也不是不知明哲保身，不识时务之人。群狼之威，岂是我等轻易可捋？这赏金不要也罢，蒋相公，我们三人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那三个佣兵已是提起手中兵刃，各自往外走去。

　　“宋家三友请留步！小老儿还有一话要说！”众人又将目光投于蒋相公。

　　只有少女尚在多愁善感，躺在少年怀中一时动弹不得。

　　“诸位可知，秦太守扫荡狼群之时，曾得过一册羊皮地图，上头记载了一处密地之事？”说罢，这人将藏在身后的左手伸了出来。

　　这左手之中，正握了一张泛黄的羊皮卷，蒋方忠也不含糊，一下子将经卷打了开来。

　　只见得正是一副地图，上头有山川河洛，其中部分，还标了尺寸，只是砂纸脆弱，似是一不小心，便会碎成粉末。

　　“我张鲁发曾在秦家府当过差！怎得没听过这般事情！”一个绿林汉子举着酒碗一下子站了起来。

　　“张兄弟有所不知，此事恐怕只有秦家当主与内部血亲方才知晓，我也是偶尔从那不成事的秦家三公子手中取得此图，据他所说，这地图上头便是藏了一处胡人的密藏。只是此地如今为群狼盘踞，秦家又忙于大业，何况对于秦家这等庞然大物而言，如何看得起这胡人宝藏，故而这图便以三千两黄金，到了在下手中。”

　　说罢，这商贾似是奸计得逞一般，捻了一把自己的小胡子。

　　少女听得却是直皱眉头，躺在孤竹怀中，小声说道：“三弟虽是顽劣，也不至于如此乱来，这事儿我却连听都不曾听过了，恐怕另有蹊跷。”

　　孤竹笑了笑，伸手抚了一把她的手背，说道：“这图中确实有宝藏，只是此宝非彼宝。”

　　“说来少君是名为长庚吗？倒是好听。”少女抬起头来，看着这君王容颜。

　　那少年却不曾搭话，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望着少女，眼底似是有无限柔情。

　　而前头那几桌人已是被蒋方忠说动了心思。

　　“到时，事成之后，便将宝藏瓜分了，到时候，虽是不可说，富甲一方，亦是小康之家，不用再做鸡鸣狗盗之事了。”

　　一听得真金白银，这些下九流的徒属，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正当此时，却听得角落一声清亮的声音说道：“不知蒋先生是否与孤等同行？”

　　那少年搂着女郎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地瞧着蒋相公，那蒋相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尴尬地一笑说道：“我老蒋年老体弱，到时候会有胞弟带诸位前去寻宝。

　　到时候，诸位切莫忘了老蒋我那一份宝物。”

　　诸人大笑着说道：“蒋相公如此仗义，我等又怎会辜负你的厚望呢。咱们何时出发！”

　　“此处处于狼穴之内，正是武山九首东夷三大草原狼族祖传灵地，夜间群狼倾巢而出，山中最为空虚，到时候，便由胞弟带领诸位前往此处，取得此处财宝之后。切莫忘了斩草除根，将那些巢中的狼崽子一一杀尽，再设下火石□□，待得天明，就将回巢的群狼一网打尽。”

　　那蒋先生做了个斩首的姿势，面色阴沉，只是所有人都似是陷入了狂热之中，都没有瞧见他眼底的一丝阴损。

　　而站在远处的少女与孤竹却是将一切看在眼里。

　　“说来此人倒是心狠手辣，但却无大智，若是在孤竹，恐怕早就被杀了无数次了。才不御心当真可叹，只是人心贪婪，总是要蒙蔽了双眸。”少年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

　　“君上，你说这蒋老汉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少女在孤竹怀中，既不敢挣扎，又不敢扭动，生怕恼了少年，只是这般挂靠在他身上，她也觉着变扭。一时尚好，久了，这脖子腰身都酸胀无比。

　　这时少年方才放开她，说道：“你可记得草原之上，那两个商贾所说的话。”

　　少女未料到长庚突然松手，差点一下子跌倒地面上，猛地撑了一手桌椅，方才稳住身子。

　　“只记得他们说自己乃是做丝绸水粉买卖的，遭了狼灾……”少女声音渐小，似是没了头绪。

　　“我却记得有一句，他们本有六人，遭了灾后，折了一半……”少年说道此处，拿眼往前瞧去，那蒋方忠已是往后厨走去，余下一个稀疏的背影下来。

　　那少女小小地“呀”了一声，似是明白了什么。但又皱起了眉头：“君上，但也不能肯定此人便是剩下的那个活口呀。”

　　少年人笑着说道：“如今是与不是，已经不怎么重要了，且看晚上这场狩猎，到底是人猎兽，还是这荒原之狼，围猎这帮贪婪之徒罢。”

　　这蒋先生安排得倒是妥当，几乎人人都安排了一间客房，只是轮到长庚与荧惑这二人之时，却是犯了难。

　　“二位，不知为何，我胞弟忘了给你们安排客房了，好在此处胡掌柜与小老儿乃是旧识，请问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

　　这蒋先生领着诸位入住客房之时，倒是特意跑来与二人说话。

　　秦二有些尴尬地看着面不改色的少年郎，那少年若无其事地环住了她的腰肢说道：“孤怎好教蒋先生破费，便定一间即可了。”

　　蒋方忠眼珠一转，点头称是，便离开了此处。

　　少年却将手挪了开来，远远望着那小老头消失在楼道尽头,“进去罢。”

　　此处内设倒是周全，两人总算能够对付着休息上一阵。少女一夜不曾合眼，又兴奋的闹了一日，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她一下扑到床上，上下眼皮便打起架来，连长庚说了些什么，都不曾听到了。

　　待得她醒来之际，屋内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那少年人也不知在何处。

　　她猛地坐起身来，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倒是整齐，只是屋内一阵寒意，她不由得想责怪那少年人不够暖心。

　　正当此时，只听得木门清响，便走了个少年人进来，只见得孤竹换下了一身大氅，只穿了一身素色长衫，长发已是取了一条玉带随意地束了起来。

　　露出粉雕玉琢的耳廓来，他双手托了一只餐盘，上头放了一盅酒与两盆热菜，还有一小桶米饭。

　　见得她醒了过来，说道：“既然醒了，还不赶快过来收拾一下，吃了晚餐便好上路了。”这语气倒是冰冷，但在少女听来，却有些暖暖的。

　　她应了一声，赶忙下了床来，将桌椅拉开，点了一旁的蜡烛，光晕昏黄，衬得少年的容颜也暧昧了起来。

　　她取了酒壶，却烫的自己一缩手，连忙去摸自己的耳垂。

　　秦二咬了咬下唇，裹过一旁的衣袖，握着酒壶给长庚添上一杯温酒，便放下酒壶，怯生生地瞧着他。

　　长庚却是不为所动，只是一伸手，示意她坐在对面，递过一双筷子，自顾自地饮起酒来。

　　“你也喝上一些，入夜风寒，更别提山间。”

　　秦二表情却是木然，但还是拿过酒盅，不顾滚烫，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似是赌气一般，一饮而尽。

　　却不知这酒生的浓烈，只呛得她咳嗽连连。赶忙钳了一筷子菜叶，吃了下去。

　　“若是我所料不差，晚间必有一场恶斗，我刚才出去，已是布置了一番，虽是不比天公，但终究可以让某些人知晓，何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处地图所说，确实是此处狼穴所在，孤自上洛来此，曾途经此地，此地深入大山，不好前往，恐怕这地图有假，但路线是真，想必这蒋老头正是找到了通往狼山的捷径。故而方才召集人手，深夜屠狼。”

　　那少年人喝了一口酒，却不曾动筷，似是他饮酒便可满了腹肚。

　　“只是详细之数，我并不清楚，夜里你且跟进了孤，不然出上些个什么事端，孤王恐护不住你周全。”

　　少女点了点头，似是兴致不高的模样。少年也不多言，百无聊赖般地往窗外看去。

　　灯火摇曳，窗外只余下一株枯木，似是被那冬风吹得像要随时折断一般。

　　“时候也是差不多了。”少年说完，只听得门外一声锣响。

　　两人却听得推门声，脚步声从周围的走廊里纷纷传来。

　　似是宣告着，白昼消亡，而黑夜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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