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狼山
此时已是半夜。空中明月高悬，如同一轮弯刀。霜刃未试，却已有星点寒芒，夺魄而出。
秦二跌坐在长庚怀中不曾动弹，身后的洞穴仍旧发散着硫磺消失的气息，已经昆虫灼烧时候，发出的烧焦气味。
夜风之中，零星传来振翅之声，只是这声响却已是由近远去，恐怕这些无脑的嗜血生物，也知道此处不可轻易进犯，便远远躲了起来。
梁飞站在那处，远远望着那处漆黑的山落，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从怀中取出那张地图，对着那处比划了两下。
而早有猎人将此处清理出一条可容人通过的小路，此处为山木与荆棘覆盖，虽是以至隆冬，但这些不知名的植被，还是顽强地生长着。
“此处再往北行出二里，便是狼山所在，咱们到时候顺着山脊上去，便可到达狼群聚集之地，再顺藤摸瓜，这胡人宝藏到得如今，也算是有一半，入了咱们的口袋了。”
蒋梁龙凑到梁飞身旁借着火把，瞧了眼那张地图，不由得大喜，兴冲冲地诸人说道。
梁飞却是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二里路，恐怕没有这般简单，以狼族之狡黠，此处既然是他们生长繁衍之所在，必然机关重重，恐怕一个不慎，便要惊得这些禽兽先行回巢。到时候，咱们这里几十号人手，恐怕都要折在此处。”
只是他自己说罢，也摇了摇头，此时，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明知这段山路不好走，但他们也得咬牙前行。
他想了想，还是走到长庚面前，少年方士正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怀中抱着女郎，四下打量着风景。
倒不似是个诡谲异常的吉州术士，反倒是像个游历人间的公子哥，不谙人事，却又贪玩好色。
“长庚道友。”少年唤过一声。
孤竹方才悠悠然地转过头来，只见得人面上似是覆了一层阴翳，梁姓少年揉了揉眼睛，却见得一张骷髅鬼面，正呈在他面前。
只见得那张鬼面，覆了少年上半张脸庞，又露出两只长长的獠牙，上头似是渗着鲜血。
梁飞不自禁地退回了一步，从腰间掏出短刀，只见得寒光一闪，他却觉得手臂正被人抓住，面前的少年人一声朗笑，右手取过面具，正露出一张清减的面庞来。
“这鬼面倒是有趣，何曾想，吓到了梁兄弟，倒是失策。”孤竹那一副戏谑的笑容，这一番话，顿时便像是玩笑一般，梁飞心头火起。
但毕竟还是有求于他，终究还是将手中短刀藏回身后说道：“长庚道友，此番前路，恐怕多有机关陷阱，这些狼兽与人征伐多年，其中有些披毛老狼恐怕智力已是通神。
若是一着不慎，恐怕咱们这些人都落得个有去无回的局，你乃是术士，这等咒杀扶乩之术，向来都是你等专长，你能否到时候帮衬一把，救咱们这些山野民夫一条贱命。”
那长庚将鬼面挂在颈项之上，他瞧了少年一眼说道：“孤等逐利而来，有舍而有得，若是舍得此间宝物，这一身血肉又如何落入险地，诸位，此话是与不是？”
长庚此话一处，就连林子外围开辟路径的猎户都应了一声。
“若是入了宝山，总无空手而归之理，是否？”少年突然说道。
这话一出，其余人都应和了起来，长庚笑了笑，看着这些贪婪的面孔，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只是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梁姓少年时候，却听得他说道：“若是为了钱财，而舍得性命，我梁飞可是不愿！”
只听得长庚“啧”了一声，说道：“若是，要受的□□之辱，方才保全性命于乱世，你又意欲何为？”
那梁飞虽是心中奇怪此人问话，但还是一五一十作答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此等疥癞之事，日后再来报复便可。”
“得君此言，已是侥幸。尔等便往前去吧，当是一番坦途，只是切莫忘了刚才之语。”长庚抱着秦二站起身来。
那少女似是柔软无骨，一身娇俏腰身，便懒懒地倚靠在长庚身旁。温香软玉在怀，少年却是不曾多看一眼，他循着那林子的窄道大摇大摆地行去。
其余人见得这般情状，也不由得跟了上去。
山洞出口到得狼山，只不过隔了一片平原，只是到了冬日，此处略有下凹的平原，仍是一片绿意。
诸人都散在草丛之中，只有那少年方士抱着少女也无顾忌一般，径直行在山路之上。
这山路并不算长，只是四处静寂，冬日寒意，曾经惊鸣的飞虫也早早冻死在了草间，余下仍有余力的同类也都早早蹲伏于尚且不算极寒的洞窟，或者冻土之内。
待得明年万物复苏，方才苏醒。
故而在此万物俱寂的山道之上，只余下诸人刻意放轻的脚步，以及女孩儿身上环佩叮咚的声响，这等空灵的声音，在后续之人耳里，不停地撞击着他们的心房。
好不容易熬到这山脚之下，诸人方才能窥得这狼山一貌。
只见得这狼山并非独立的一座山峰，而是两座双子山峦，沿着山脊上去，似是一处山谷，若隐若现，其中似是藏了些许奇异之物，显得并非是自然生成一般。
诸人到得此处已是兴奋难当，半夜的跋涉，出师未捷，折了那么几个兄弟，这等不祥之兆，都纷纷被这群亡命之徒抛在脑后。
人群之中奔出一条大汉，顾不得周围的同伴，便往山上行去。正当他急不可耐的时候，却被一只臂膀拦住了去路。
“切莫轻举妄动。”那一丝略带寒意的警告，如三伏天里的兜头冰水，一下子便让这群杂牌军冷静了下来。
梁飞走出人群，望着山麓，目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此处易守难攻，若是我等贸然进入此地，若是被群狼包围，到时候恐怕等同于坐困围城，只能等死。”
那些个绿林大汉却是啐了一口说道：“梁飞，我们乃是要图谋大事之人，你这等瞻前顾后，就算有连城的财宝，恐怕都是水中捞月，一场空了！兄弟们，还等什么，咱们赶紧上山，取了财宝，埋了陷阱，还可以早早归家！”
这句话语一出，他身后的汉子们都低低地发了一声喊，跟着他便往山麓行去，梁飞一个拦不住，反倒是被撞了个趔趄，脸上顿时露出了忿忿的表情。
而他身后的猎户也早已蠢蠢欲动，见得梁飞模样，也不管不顾起来，顿时手提钢叉长弓，跟着这些个绿林好手，往山上去了。
顿时，原本挤挤的林地里，只余下长庚秦二以及不住出神的梁飞来。
“长庚道友，你为何不为所动？你不是为了这山上的财宝而来的吗？”梁飞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尚且悠闲的少年方士。
“孤自然贪财，只是这一桩富贵，也得有命取用，梁兄弟你说是还不是？”这少年人高深莫测的模样，让梁飞不由得退了一步。
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看了那少年术士一眼说道：“蒋梁龙呢？从刚才起，这人怎的就没了踪迹。”
“他与孤非亲非故，恐怕是混入了那一些汉子之内去了吧。”他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他们这般胡来，我也得跟上去瞧瞧，免得真出了纰漏，到时候当真死无葬身之地。”少年转过身，便往山间行去。
只是身后传来了那方士的话语：“不知梁兄弟是为何而去，当真是为了这些亡命之徒的周全吗？”
他顿了一下脚步，并未作答，那身后之声却又渐起：“望梁兄弟莫要忘了之前与孤所言之语。”
少年却已是奔入了夜色之中，不见了去向。
“君上？”秦二似是醒转过来，她躺在孤竹怀里，看了一路夜色，少年的体温隔着衣衫传来，添了几许暖意。
让少女也不由得像是只小猫咪一般，往她怀中又挤了挤。
“嗯？”孤竹望着山麓边上亮起了些微火光，饶有趣味的应了一声。
“这狼穴之内，恐怕便是死地吧，君上为何不明说，反倒是这般旁敲侧击？”少女皱了皱眉头。
孤竹却是伸手轻轻拂过她的眉眼，说道：“孤王对狼兽与人，均是一视同仁，他们要毁他族根基，那么便要做好横死的觉悟，可惜，有这等觉悟之辈，这一群之中唯有梁飞一人。
孤王现下，便要图谋这一方王土，如今洛阳神王不在，凡人又是这等猪狗之辈，正是我大展宏愿之时。”
说罢，这少年人放肆地笑了起来。
而怀中少女却是扯了扯他的衣角，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静静依偎在了少年怀中。
“孤王也去瞧瞧，这狼穴之中，自有珍宝，赏上一赏，也非恶事。”
说罢，少年迈开步子，往众人追逐而去。
梁飞赶上其余人之时，却发现蒋梁龙仍旧不在此处，周围的人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那为首的绿林汉子说道：“梁飞你这也是杞人忧天。这等腌臜，给他十个胆子，都不见得能做出些什么下三滥的事儿来。咱们还是赶紧入了山谷，将里头的财宝取了赶紧打道回府方是正道。”
少年听得这人言语，虽是觉得心口隐隐有所顾虑，但也只得随着人群，一股脑地涌入了山谷之中。
这处山谷颇为空旷，如今看来，当真是人力开凿而成，两侧山腹都镂空了些许，使得此处正如一只中空的葫芦，上小而下大，那阴影之中，似是有无数洞窟。
诸人趴伏在山谷外的草地之中，那绿林汉子小声对一旁的梁飞说道：“看来，那蒋老头所说之事，却是千真万确，此地当真是被胡人藏匿了宝物，不然这等地形当真闻之未闻。”
说罢，这大汉还搓了搓手，似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到了此时，梁飞也不由得信了之前蒋方忠那番话语，他摸了摸藏在后腰的那把利刃，抓过一旁的一把长刀。
又从一旁的猎户手中夺过烧刀子，猛地往喉咙里头，灌了两口，将罐子往地上一丢，站了出来。
头一个往山谷之中，大步踏去。
身后的乌合之众，也都跟着从草丛之中一跃而出。
往着唾手可得的富贵，发了疯似的，奔了出去。
这月下狂舞的诸人，却不知早有人在此，轻轻扣下丝弦，抽身而退，不留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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