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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质子


  “秦地有伯俊,窈窕姿无双,年故方总角,便可多言才。”

  在辽西郡,若是说起男儿心头的明珠,放诸虎狼骑,下至乡野佃户,无不以秦家二小姐而癫狂。

  而若是在燕云十六州,问起天下如此纵横来去的青年才俊,秦家大公子却不见得是诸人的首选了。哪怕,当时京都神相袁征旭见过这个体弱多病,却俊秀不凡的少年郎。

  连连赞赏,甚至赐下二十字的金口玉言,但这个少年郎,却不及北国的陶然公,已然是天下第一猛将,西国无双,纵横睥睨,天底下,无一合之将。

  也不如坐镇京都,已经权倾朝野的小宁王,丰神俊秀,如今已是文武百宫之统帅,弱冠之年,位极人臣。

  甚至,还不如南海郡的羽蚨生,章海念,自经手南海的生意,于十年前发迹至今,已是富可敌国,可谓是天底下,最是富有的少年人。

  而秦家大公子,却是在通州城那一番与天潢贵胄以及天下第一相师的会面之后,恍若泯然众人,其名若是不身在其中,便无从得知。

  而这纵横天下,以山河为骨,川陆作皮的局里,秦二原也非之内人手,直到那一夜,几个嘴快的伙计,将这野心之息满溢的事故,玩笑一般的说来,她才发现,那个原本笑如春风。

  在府中即便见了奴仆都不由得一副浑噩模样,却不失礼数的少年人,如今已是这天底下,逐鹿的那一个人。

  秦二从前见到他,总是唤他一声大哥,他却不怎么爱笑,只是露出一副莫测的表情来,她那时便觉得她的这位哥哥,与府中有一种微妙的不协调。

  若是换得人多之处,他又笑得和煦,仿佛,两人独处之时,所见所闻,尽皆幻象。

  久而久之,哪怕,他是她同母同父的亲兄长,她也一贯敬而远之。

  而如今,那男儿却笑意盈盈,在漫天风沙的映照之中,颇有几分自在写意。

  这笑容,却是秦二从不曾见过的模样,好似春风,又好似狂沙漫卷,他就坐镇此处,身后的风沙里,偶尔露出些许光明。

  秦二不知为何更为紧张,只见得少年沏了一壶茶,却不抬首,秦二抚了抚胸口,这场内,只余下那茶水滴落在茶盏之中,轻微的响动。

  她见得那人并不言语,“他是我亲哥,总不至于,害我吧?”她想到此处,也无了底气,但还是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与他分主客落座,他将茶水递到她面前,自己举杯啄了一口,颇为自得。

  她又轻轻唤了声:“哥……”她本以为,因着自己逃跑,坏了他大计,他便会如同那些书里的恶人一般,勃然大怒,而如今,却如温玉并无动向。

  良久,他将茶杯放下,轻声说道:“二妹,几日不见,却是添了几缕风尘气。”

  听得这话,秦二方才放下心来。

  他眼眉低垂,沏着茶水,继而说道:“父亲时常叨念到你,离家多日,这红尘间的种种,想必小妹也瞧得通透,往日此时,家中家宴,都要开了呢。”

  少女喉间动了动,说道:“大哥,我不想回家了,我要去洛阳。”

  “哦?”长发男子应了一声,将茶壶归于远处,手指轻轻叩打着桌面说道:“那与为兄所想,倒是不差,去洛城,总归是要去的,只是不急于一时罢?”

  他的语音抑扬顿挫,似是有一种玄奥的魔力,若是常人在此,恐怕已是镇静下来,只是秦二一向性情便是暴烈如火,你若让她一尺,她定要回首打你七寸。

  端得是得理不饶人的难缠角色,听得兄长言语,她说道:“既然如此,小妹这就告辞了,与你相识十六载,这茶水确实好喝。”

  她趾高气昂的站起身来,却见得面前的男人纹丝不动,她迟疑地转过身去,却听身后那男声悠悠地说道:“《紫府云集》有云:‘翼州又西三百里,曰琅琊之丘,是实惟天纬九部之都,其间生百草,有木焉,其色如墨,粗若儿臂,名曰漆木,

  又有沉沙,黄华银质,名曰星钢,可铸剑,刺木而凋,啄死人而亡。’”

  她隐隐觉察到那么一丝不对,原本轻快的步伐,放缓了下来。那恼人的敲击桌板声响,又渐次传来,扰的她心中杂乱,如玉珠落盘,不绝如缕。

  “前朝有一无名道人,取漆木,星钢于九嶷山铸剑,共铸成三十二口长剑,分发至门下弟子,以诛杀天地间违和之物,一为死而不亡者,二为落而不凋者,三为失而不归者。

  这三十二口长剑,名为‘正坤’,历年为天下正义之士所得,如今余下三十一口已经尽数毁去,唯有一柄尚在我秦府之内。”

  少女转过身去,只见得男人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二妹,我知你情郎乃是一不生不灭之物,人异殊途,也不知你为何动了这般心思,只是你大婚在即,这等祸事,万万不可再有。

  于是我便令魏武将此剑交予神霄派了,也好断了你的念想,你若要去洛城,不日,便可动身,宁王爷已是为你恭候多时了。”

  秦家大公子平静地说出了这番话,似是如同掸去自己衣衫上的尘埃一般,轻松而写意。

  “哥……你不能这样。”少女忽然想起那黑衣道人手中的那柄长剑,似是一下子便明白了其中原委。

  “我是秦家下一任当家,父亲赴京之时,已将此处事务,全权交由我处理,我怎么不能如此?”

  男子的眼神一下子锐利了起来,他将杯盏落下,静静地望着少女与他相似的面容。

  “你此番出逃,府中明火执仗,于辽西郡搜查数日,秦府的脸面,都被你丢了个干净。如今,宁王府已是来府上要人,父亲又不在此处,你让为兄如何交代?”

  男人的语气仍是不温不火,口中的言语,却是越发触目惊心。

  秦二却将桌子一拍大声说道:“大哥,你别以为这秦府上下,没人知道你的勾当……”

  她话说了一半,那汉子却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一面说道:“魏司这厮,死的倒也是理所应当,这多嘴多舌的毛病,这下辈子就莫要带过去了。

  下个拔舌地狱,将那祸根去了,再行投胎就好。”

  少女听得他的话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话。却听那男子轻声说道:“我早知你已通晓其事。

  你若是不愿,那柄正坤剑,此时,应当在去的途中了,神霄派这帮油滑道士,我当真不愿与他们有多少来往。邪魔外道,尽非良善。”

  他望了一眼天外,风沙渐小,周围之人已是被一一摒退,如今也只剩下那藏在角落里的暗哨,这般小事,他心中一念,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也不算小事了罢?

  忽然,他听到跟前的少女发出声来:“哥,我若是回去,你能保着孤竹一行人,安然无事吗?”

  他抬起眉眼,只见得少女一张如同玉石一般,精雕细琢的面庞,已是挂满了泪痕,他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你若归了府上,安心待嫁,我可放他们一行离开,

  只是神霄派,我如今还有依仗他们之处,不好开罪与他,离去之后,死活不论。”

  少女咬着下唇,望着面前仍是云淡风轻一般的兄长,她失魂落魄地走到窗台前,望着漫天的风沙,原本人来人往的走道里,只剩下翻滚的沙海,其余一切,如同梦障。

  “哥,我答应你。”秦二不曾回头去看男子的面庞,只是静静地回答道。

  “此处有文房四宝,你且修书一封,陈明要害,我想,堂堂孤竹国君,岂非不识时务之人?应当便会归去罢。”他不知想到了何事,轻轻发笑,引得已是万念俱灰的少女,也皱了皱眉头。

  男子话音刚落,只见得刚才的艳丽妇人手捧宣纸物件,已是走到了桌前,他将手挥了挥,那妇人告了声醉,便退了下去。

  秦二走到案前,执起笔来,只是未有落墨,已是潇湘带雨,将个宣纸,来了个雨打芭蕉。

  匆匆写下几字,说了回家不再远行,城中事故,亦是泣不成声,只余下几字,也无心多言,将狼毫随手一丢,伏案大哭了起来。

  男子站起身来,从少女身下,将那张信笺抽了出来,细加通读。

  “春华,将二小姐扶下去休息。差高琳与秋枕进来。”那妇人慌忙扶起秦二,往外行去。

  秦二慌忙间,只看到一个身材壮硕的快脚子,与一个颇有文墨气概的书童,往楼上去了,却无法多想,便被驾着,下了楼。

  客栈大堂之内,孤竹笑着落下一子,随手取过酒客狐手边的酒葫芦,饮过一口,似是颇为畅快。

  反倒是对面的老狐狸眉头紧皱,似是毫无头绪。过了一阵,终是放弃,将棋子一抛,说道:“罢了罢了,这一来一往,倒是平局,似是冥冥中有天意?”

  “孤竹君,那丫头,去的是否久了些?”老头低头收拢棋子,低声念叨。

  门外传来了蹬蹬蹬地声响,外头风沙渐小,见得一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长腿汉子,已是站在了二人跟前。

  他恐怕是一路奔来,却是气息平稳,孤竹心下称了声奇,又转回头来,与酒客狐轻声说话。

  那汉子大声喊道:“哪位是孤竹公子?此处有你的信笺!”

  少年人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棋子旁落,他伸手招了招,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酒客狐还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他将棋子堆高,饶有兴致地望着那高脚汉子走到两人跟前。

  “你家主子何人?为何与我们送信?”酒客狐忽然出声道。

  那人将信笺交予少年手中,说道:“我们乃是辽西郡秦家门下,至于为何,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听上头的办事,该如何,便是如何。”

  少年人的眉头,更是紧凑起来。

  窗外日光倾泻而下,照的亭台分明,屋内的油灯,一吹之下,已是灭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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