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踏鹤辰州
秦二头一回体验到在这空中凭虚御风的感觉。
身旁的青衣客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似是闲庭闲步，只是身后还坠着一只咆哮张狂的恶兽，这副场景方才算是一点不美。
青衣人意趣淡淡一般，在云端弯下腰来。
“此处，便是踏鹤丘了吗？”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还浑噩的秦二，随后淡淡地说道：“还是叫做九首原较为应景罢？”
少女却如梦初醒一般地望着草场与下首的城池，只见得那摩天接踵的怪物，仗着一身蛮力猛地撞穿了城壁，向天咆哮，似是对他们二人不死不休一般。
期间穿过的民宅与被破坏的宅邸，随处可见，顿时城中亦是响起了孩童的哭嚎与人们的悲痛之声，这一夜过去不知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失去至亲。
青衣客蹲在云间，挠了挠头说道：“世间种种皆有定数，吉州也好，这百首童鬼之灾也罢，本就是宿命之说，任你如何回溯时光，费劲心力，这些人该要死去还是会死去的。
也唯有你，方才能跳出这般循环之中，只不过，这般在世间的法则之内，跳跃来去，本就是有数的事情，你可知道？”
青衣客一边说着，一边在手中织罗了一张晶莹罗网，他随手一抛，那物件便迎风就长，顷刻之间，已是化作一朵乌云，将那怪物笼在其中。
无数雨丝激射而出，化作实体，一下子羁绊住了怪物的脚步。
秦二却黯然无语，她知道这等惊世骇俗的能力，本就不是她一介凡人可以随意动用的，只是到了如今，听闻这个消息，她还是有些胆战心惊，但她却不曾后悔。
她第一回，扭转时间，为了苟全性命，不草草堕了轮回；
她第二回，追寻过去，却与他携手人间，过了这一生最快乐的时间；
她第三回，改变命运，拯救了朋友，却无法救下那些苍生咏叹下的黎民百姓。
是不是所有感情，没有经历死亡，与绝望就不能纯粹。
她不禁要问起自己来，只是一声震天的咆哮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得青衣客手中操纵的丝弦，正根根断裂。
山水郎君不由德“啧”了一声，仿佛正在感慨这怪物何等棘手一般。
“莫不是千年老魅，难怪这么多小鬼都拿他没辙，也不知是这些小鬼引来了这等怪物，还是这怪物本就长住此处，捡了个便宜了。”
青衣人自言自语了一番，却从怀中取了一张折子，少女向着折子望去，只见得折子上鎏金异彩，似是庙堂之上，递交的奏折。
青衣人也注意到她正在瞧他，便笑着说道：“咱们仙人，乘四气而御六龙，但这法术自有专攻，若是要对付这等天生天养的怪物，便要请动天象，这东西，便是御令。
乃是做天地感应之用的物件咧。”
说罢，他一松手，那一张奏折，便轻飘飘地往天边飘去。不多时，天空之中，似是有雷声传来。
少女望着面前正凌风而立的神子，意气风发的模样，似是那么相熟，只是脑海之中，那些破碎的记忆，一时之间，已是洋溢在了幻梦之中。
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个人站在此处，听洞箫与丝竹乱耳，看星辰渐落，日月消长，只是这份记忆却并不分明。
她只记得那个巨大的□□，上面用不可识别的字句，篆刻着每一横刻度，当她要依次念完这些年轮的时候，却发现周而复始，并没有相似的痕迹。
一声惊雷之下，燎原的烈火已是点燃，野兽的咆哮，与人群的惊呼，秦二不知如何呼应，只得在云端遮起了容颜，不去看，这凶悍惨烈的场面。
而秦府之中，原本被破坏了去的高墙，已是被杂物堵住，好事的人群也被驱赶了开去，方管家焦急地在庭院之内，来回踱步。
正当此时，却见得一个少女款步而来，只见得她剪了一袭齐耳短发，身上着一件罗衣，云淡风轻。
那方管家一见此人到来，却是忙不迭地赶到少女跟前，恭恭敬敬地问道：“春心小姐，不知大公子何时归来，此处……”
那少女声音却是好听，只不过丝丝扣扣都露着一缕冷酷：“方管家此事我早已知会与你，大公子如今有事在外，此间事物，早已托手于我，你如此言语，却是觉得小女子为事不公。
还是在质疑大公子的判断？”
那中年文士一时语塞，春心童子却轻轻扯了一把脑后的绳结，只见得那一层层的纱布，缓缓自眼前落下，正露出一张异域风情的面孔来。
一双海色的眼眸，更是有着夺魄勾魂般的魅力。
方管家一时不察，脱口而出：“二小姐……”那春心童子魅惑一笑，抚了一把自己的面容，面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方管家也知道自己语失，慌忙低下头不敢多嘴。
春心童子说道：“此处之事，我已经修书与大公子，你传大公子命令下去，开秦府之仓，赈济此次受灾的城民，至于秦府的修缮，请十三家的班子来府上。
我当面与他谈个清楚，至于，二小姐，你姑且将这事儿封锁下去，现在，在府中掌事的是二小姐，你可知道？”
方管家连连点头，领着下首的仆人领命而去。
春心童子唤过左右侍女往南柯子去，只见得修了一半的楼房，在那恶鬼来袭的时候，已是被夷为了平地。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地基留在远处。
少女不知在想些什么，就静静站在一旁，两侧的侍女本想劝一下这个身世神秘，又长相酷似二小姐的女主人，当心此处的物件旋落。
但看着她一副坦然的模样，却一时摸不着头脑来了。
“秋华，你说平地起高楼，要花上多少时光。”春心童子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般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不待侍女回答，少女已是往一旁的紫烟沉走去。
只见得这栋楼，已是垮了下来，原本作为秦二的闺房，乃是全府上下数一数二牢靠的居所，如今已是歪歪斜斜，随时都要倾倒下来。
周围的仆人正驱赶着人群，见得春心前来，连忙下拜说道：“拜见二小姐，二小姐身体无恙？”
春心点了点头，略一挥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随口问道：“紫烟沉如此，是否便无可用了？”
那为首的工头出列说道：“回二小姐话，确实如此，此处屋舍已是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春心若有所思地望着屋舍，忽然似是看到了什么，附在秋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侍女似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往一旁走去。
不多时，便带了一个人回来，只见得此人是个丫鬟，正紧张不安地不住打量春心童子。
那丫鬟被带到少女跟前，刚要说话，只见得春心童子略一摆手说道：“有话等会儿再说，翠玉。”
随后对着仆人吩咐了一番，言谈得体，举措也是大方。众人口头连连应声。
“今日，我便居在大公子的阁内，他往日宴请亲朋，多有空房，若是有事要告，便寻秋华通禀便可。”
说完这句，春心童子已是款步离去，只余下一个袅袅生烟的背景。
不由得让一群男丁心神摇曳。
“你，你，你不是我家小姐！”翠玉望着正坐在上首喝茶的少女，半天方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而春心童子却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自然不是秦二小姐，只是如今真的秦二小姐已是不知所踪，府内又无人总领事物，我身为大公子心腹，自是要担起这个重责来。”
翠玉一时语塞，看着昏黄的灯光，也不知面前的女子打的什么主意。
“你且好好在此休息，待到二小姐归来，你便跟着她去就好，到时候，大公子也该给她安排嫁去洛城了。仆随主贵，到时候，你便是宁王王妃面前的红人，总比在此多嘴多舌，来得好得多。”
“我们此去辰州落脚，便是入了古国范围了。”青衣客看着身边正神思不属的少女，悠悠地说道。
“你这么大本事，就不能直取上洛，还得在这人间七弯八绕，这般麻烦。”秦二没好气地说道。
那具恶鬼之躯，最后被雷火在踏鹤丘彻底烧成了灰烬，那囚禁于恶鬼体内的生魂与孩童一个个飞出，山水郎君唤来当地土地神，将这些可怜人一一引入地府幽冥。
无罪者早入轮回，还需偿债者则入地狱洗刷自身罪业。
至于踏鹤丘终究被烧去了一大块，燎原之火，烧起冬日枯草来，当真不留丝毫情面，只是来年开春，这烧不尽的草原之上，便会治愈这一块伤痕罢。
“姑奶奶，你自己要看着孤竹之国发迹之途，如今又嫌起麻烦来，要知道这踏鹤辰州，正是他孤竹诞生之地，‘昔人踏鹤，裂竹而生’，便是说的孤竹君。”
青衣客打了个哈欠，不由得说道：“我倒是不曾想到，你这般个榆木脑袋，怎的就会喜欢上一株空心竹？”
“去你的榆木脑袋，我说你这个神仙怎么一点都没有神仙样子？”少女抓过云端的一缕云气，也不顾这东西能否砸疼人，便一股脑地往青衣客身上丢去。
“神仙神仙，自是过的自在逍遥，哪像凡人这般，又要忙名，又要愁利，长生不死，除了修炼，便是司职，多是无趣，自然多的是如我这般入世的仙人了。
硬要说，这般还不算太赖。”他按下云头，提起少女，恍如提起一只猫咪。
随手一丢，两人已是踏上了陆地。
“大梦初醒，人间浮沉呐。”青衣客，伸手敲了敲背脊，大步往城中前去。
少女望向天边，正是夕阳渐起，草场轻微，一派好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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