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丰采楼席慕云会见神秘高人

　　不到卯时一刻，按照约定，席慕云便已早早来到丰采楼顶楼的巧香阁内等候，屋内一色金银器盛的各样果子小食早已备齐、摆好，随后茶酒也端了上来。

　　席慕云从怀里摸出一些散碎银两，付给了那茶酒郎，将其打发走了。

　　他深知约他来此的神秘人物定是不同凡响，能将入了贡院被锁宿的举人从里面带出来，定然有权有势，且竟动用了礼部尚书明谨大人亲自来办这件事。

　　起初，席慕云认为君子所为，决不能逾越规章制度，礼部明文规定锁宿期间不得外出，否则视为作弊，取消考试资格。

　　少傅陈汤大人不能明说事由，反复劝说，费尽口舌，席慕云无论如何都不愿出这贡院，少傅深感这席慕云果然是个不知不扣的书呆子。

　　无奈，少傅大人只好把礼部尚书请了过来，席慕云这才勉强同意外出。

　　就这样，席慕云被礼部尚书和太子少傅两名高官从贡院秘密带出。

　　席慕云虽然迂腐，但并不愚钝，他明白神秘人物找自己过来，一定有重大事情。但是想来想去，他想不出能有什么大事情跟自己有关，便越想越觉得蹊跷，也越觉得忐忑不安。

　　正在思忖之间，门开了，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个清秀柔美、略带女儿气的富家公子，公子戴着锦帽，穿着纯白色名贵高领鹤氅，腰间系着金丝绸带。

　　公子身后年长者穿着交领褐色纹绸棉衣，另一位穿着束身圆领直身武炮，腰束貂皮带，配有宝剑。这三人穿着打扮高端名贵，器宇轩昂，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那位公子似乎在哪里见到过，竟有些面熟？席慕云一时想不起来。

　　席慕云拱手作揖道：“在下席慕云，不知三位……”

　　公子并不回答，兀自坐到了主位，命年长的那个随从叫店家端上好酒好菜，完毕，才看着席慕云，呵呵一笑：“果然是贵人多忘事，慕云公子竟不记得我了。”

　　席慕云冥思苦想，实在想不起来，便赔礼道：“慕云愚钝，请公子指点。”

　　公子摆手道：“你总记得，四年前你跟随你叔父到过京城吧？”

　　“自然记得。”

　　“那你是否还记得有一日在一家酒楼，你救了一个人？”

　　席慕云如梦初醒，瞪圆眼睛，仔细看了看公子，笑道：“我想起来了，公子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少爷？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席慕云这才想起四年前那件怪事。

　　当时，席慕云和欧阳北风早在韶州结识，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两人能在京城相见，更是难得，便常常一同读书写字，吟诗作赋，吃茶饮酒。

　　四年前的腊月，席慕云跟随赴京就任的叔父，到京城游历赏玩，便下榻在这丰采楼。

　　某日，与欧阳北风相约酉时去宣德门外观看两年一次的女子相扑对决，据传场面火爆、香艳，皇家贵族都将站在宣德门楼上观看。

　　席慕云因读书入迷，忘了时间，欧阳北风等得着急，便骑马赶到酒店催他快去。

　　两人便一路小跑下楼到了门口。席慕云哪里有欧阳北风灵巧，笨手笨脚的一不小心跟一个十四五岁的翩翩少年撞了个满怀。

　　席慕云身高不过六尺有余，瘦骨嶙峋，弱不禁风，一下子就被撞倒在地，少年却稳如泰山。

　　少年愣了一下，慌忙上前伸手拉他起来。

　　席慕云便将手递过去，两人刚一握手，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头昏脑涨，眉心那颗红痣开始颤动，疼痛。

　　恍惚中，席慕云看到了关于少年的一些场景，无比真实，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待席慕云回过神来，才发现，少年不用吹灰之力就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少年拱手示意致歉，席慕云拱手拜谢，两人便各侧身到一边，各奔东西。

　　走出了丰采楼，席慕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把方才梦中看到的告诉少年，于是转身快步跟上少年，喊道：“公子，请留步。”

　　少年回头，看到是席慕云，笑道：“哦，是你。公子有何指教？”

　　“方才公子拉我起来的一刹那，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场景真真切切，也十分恐怖，都与公子有关，公子可愿听我啰嗦两句？”席慕云说得神秘莫测。

　　那少年狐疑地看着席慕云，却又充满了好奇。

　　他身后那位武士十分警惕，手里的宝剑已经出鞘了，杀气腾腾，只等少年一个眼神，眨眼之间便可叫他人头落地。

　　少年示意武士收回宝剑，将席慕云拉到一旁，道：“说来听听。”

　　席慕云便直言道：“我看见，公子和那武士进了东边那间厢房，不久就有小二上茶上酒……”

　　“进去吃酒，当然要有小二来侍奉，你这都是废话！”武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公子使个眼神，叫武士住口。

　　席慕云继续说道：“不久，有四个歌妓进到里面弹曲歌唱，歌妓轮番给公子倒酒，公子有戒备之心，饮食之前都由那位武士先尝试，确保无毒后公子才饮用，所以，厢房内的酒菜并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歌妓身上。

　　这些歌妓以往多是拍檀板唱艳词，那日，四个歌妓用的乐器却都是阮，所谓的长颈琵琶，这四个歌妓其实已在隔壁埋伏良久，她们在进入公子房间之前，将一种迷药巧妙地放进阮箱里面，手指拨动那四根弦，阮箱震动，迷药便悄悄随着音乐从箱眼里面飘散出来。

　　歌妓只唱了两首歌，公子和武士便被迷倒在地。那四个歌妓可能事先已做了准备，所以并未中毒，她们便架着公子和武士从酒店后门，来到一条黝黑的巷子里，将公子二人抬到了一辆密封严实、两匹马牵引的两轮马车上。马车里有一对蒙面男女，蒙面男子拿出四张银票，歌妓们拿着银票就要下车返回酒店，可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四个歌妓就被两个蒙面人拧断了脖子，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死了。

　　马车将公子带到了城北云山脚下的乱坟岗，那里可是老虎、豹子、野狼出没的地方。蒙面男子剑术高超，也十分凶残，他抽出宝剑，轻轻一挥，便将车夫人首异处。蒙面男女将公子二人扔下马车，抽出宝剑，寒光一闪就刺向公子二人……”

　　少年听得入巷，追着问：“然后怎样？”

　　席慕云道：“就到这里了，我被惊醒了。”

　　少年将信将疑，便道：“你叫什么名字？倘若果然如你所述，本宫……”身后那位武士大声咳嗽了一下，少年忙改口道：“倘若……倘若果然如你所述，我定重重赏你；如果你说错了，我也不怪你，权当一个笑话。”

　　席慕云便报上了姓名。后来，席慕云和欧阳北风告别少年，赶去观赏女子相扑比赛，翌日便离开了京城。

　　自此，就再也没见到过那位公子。

　　席慕云这才想起面前这位公子原来是当年那位少年，他身后的那个武士也是当年那个武士，只不过都长大成人了。

　　席慕云拱手道：“公子别来无恙。”

　　公子高高在上，也不回礼，席慕云正在纳闷此人不知礼节时，只听公子说道：“实不相瞒，本宫姓谢，名恒，是当今东宫太子。”

　　席慕云惊愕万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太子身后的少傅陈汤忙提醒他：“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他如梦方醒，慌忙提起衣袍，跪在地上：“小……小民席慕云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将他搀扶起来，笑道：“免礼，免礼。你可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呐。当年少不经事，你救本宫一命，本宫只顾马不停蹄返回皇宫，便没有及时找你赏谢，没成想，第二天再找，你已无影无迹。”　

　　“能救太子殿下，是小人求之不得，不敢奢想，荣幸之至。”席慕云说罢又磕了三个响头，一时泣不成声。

　　席慕云日夜苦读，却科考多年，始终不第。没成想，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当今储君，便也觉得此生死而无憾。

　　太子竟也十分感动，眼睛里泛出了泪花，忙再次扶起了席慕云。太子想，这席慕云对谢氏大康帝国忠贞不二，为人也是耿直忠厚，且有旷世奇能，稍稍加以提携点拨，未来必可大有所为，为我所用。

　　太子命人给席慕云斟满一杯酒，举杯道：“来，与本宫同饮一杯。”席慕云无比荣幸，激动万分，颤抖着双手，先一口喝了个干净。太子赐了坐，席慕云战战兢兢方才坐了下来。

　　太子回想道：“那日听完你说的梦境，本宫越想越觉得蹊跷，也不相信真如你所说，但后来房间果然进来四个抱着长颈琵琶的歌妓时，本宫惊愕万分，便有了戒心。本宫使了眼色给少保李承宪，我二人假戏真做，将计就计，弹到第二首歌曲就假装晕倒，实际上，那点迷香迷不倒本宫。

　　四名歌妓付了账钱，告诉酒店老板，说我二人喝醉了酒，早已备了马车要带她们外出留宿，老板并不起疑，这种事情想必丰采楼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歌妓果然将本宫抬到了酒店后门巷子里的马车上，马车上也果然有一对蒙面男女。

　　蒙面男女杀了那四个歌妓，将他们的尸体堆在本宫身上，很香，但也很脏。一路上，本宫屏住呼吸，本想听听他们的对话，以便查明幕后黑手，可两个杀手之间竟然没有说一句话。到了城北乱坟岗，杀手下了车，杀了车夫，便扛起歌妓的尸体悉数扔到了坟地中央，那里很快就会有饿狼来把她们啃得干干净净。”

　　太子休息了一下，调整了呼吸，继续道：“本宫觉得时机已到，便碰了碰李承宪的胳膊，待到两个杀手再次爬到马车上，我二人突然使出神力，一掌击中那两人胸膛，两个杀手痛苦地叫了一声，口吐鲜血，摔倒在地上。

　　李承宪趁热打铁，立即施展法术，将手中那七星剑化成数百只宝剑刺向那二人，谁知那二人法力深厚，虽受了伤，却轻易地将剑群击落在地。三人正在酣战之际，本宫悄悄使出绝招云鹤飞天，将两个杀手再次击伤。即便杀手功力法术在本宫和少保之上，但无奈受了伤，只好用了移形换影术，遁入了丛林，往云山方向逃去。本宫年少气盛，本想追上去，一网打尽，少保将本宫拦住，说不知底细，且云山深处藏污纳垢，不可恋战。

　　只可惜，到如今都未能解开那两个杀手的真面目。本宫和少保便驾马车赶回了皇宫。翌日，本宫派人秘密调查此事，始终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线索，待几日后想起你来，才发现，你已经不在京城了。但本宫记得你的名字，知道你是读书人，故每年都要看一看贡院考试的举人里面有没有你。”

　　席慕云道：“太子殿下恕罪，小生每年都考，只是今年是第一次入贡院。”

　　“席慕云，今日叫你过来，本宫是有求于你。”

　　“小民不敢当，请殿下嘱咐。”

　　“你既能预卜未来，便能体察过去。本宫要你还原西宫潇潇公主的过去，预卜潇潇公主的未来。”

　　席慕云听此言，立时愣住了。

　　少保急道：“怎么，很为难吗？”

　　席慕云慌忙跪在地上：“太子殿下，小生并未做过查明过去的梦，这所谓的预卜未来，也并不为我所控制。平生以来，也就发生过三四次，每次都很突然，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而且，梦里的主角都不是我，但又跟我有所接触，有一定的关联。小生未曾有幸得见公主殿下，恐怕无法预测。”

　　太子听后脸色阴沉下来，默不作声，站起身，抄手背在后面，走来走去。

　　太子突然停住脚步，道：“席慕云，你明日午后在宫外候着，本宫要带你见见公主殿下。”

　　席慕云露出了为难之情，道：“太子殿下，恕小生不能从命。”

　　太子和少傅等众人惊诧无比。少傅怒道：“大胆，你敢违抗殿下命令？”太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便问：“到底为何？”

　　“回太子殿下，小生锁宿期间万不能再外出了，今日已经破例犯法了。”

　　太子听后扬天大笑，笑完，阴冷地瞅了一眼席慕云，缓缓说道：“本宫刚才的话没有说清楚吗？”

　　少傅也是爱才，忙不迭地拍了一把席慕云，帮他解围，低声道：“你这个榆木疙瘩啊，还不赶紧赔罪？”

　　“小生何罪之有？”慕席云说得一本正经。

　　太子怒道：“在大康国，本宫便是王法，便是规章，便是制度！你听与不听，从与不从？”太子显露出了他那喜怒无常的性格。方才对席慕云还是爱护有加，顷刻间便翻脸不认人。

　　席慕云这才感到了皇权的威严和杀气，也明白了其中厉害，忙跪地磕头谢罪。

　　太子拂袖而去。

　　少傅回头指着席慕云，摇头叹息道：“迂腐，迂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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