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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胜负


  叫赵敢的男子大吼一声,身前的七八名武者竟无一应战。此时的他再不做任何保留,只将木棍使得如疾风骤雨,杀入敌群。众敌手瞬间被罩在棍影中。指向众人的棍尖,忽若梨花盛开,忽若蛟龙出海,竟让这许多武者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众人皆惊骇,男子为何有此等棍术,偏偏才施展出来。

  有一武者躲闪不及,直被扫在膝盖内侧。他疼的立时丢了兵刃,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其他武者见赵敢使出全力,也只能拼死,以命相搏。他们纷纷冒着棍雨冲将上去,一时间,刀剑棍斧长短相接。好在众人齐力,将来势凶猛的赵敢再次逼退,可他们身上,却已或多或少的受了伤。轻些的,一片淤肿,严重的,则血流如注。谁能想到一人一棍,竟将七八名练家子伤成这副模样。再看持棍的赵敢,虽已浑身湿透,却依旧英姿飒爽,几欲再战。两厢对垒,高下立判。

  羽这面的四人,自以为讨了便宜,不用再面对鬼神似的赵敢。谁想到这伤了左臂的独臂少年竟也发了疯似的发起进攻。羽的刀势刚猛,忽而横扫千军,忽而力劈华山,大开大阖,丝毫不吝惜体力。稍年长的武者,自以为羽的动作间隔,有机可乘。谁知甫一交手,羽的木刀未至,疾风已到。本来指向羽要害的木剑,已被刮偏了寸许,再加上羽身形移动,竟瞬间贴至武者身前。羽顺势一刀,直剁在这武者右腰处。好在羽同四人交手时,依旧换回刀背。否则,只怕木刀会全部没入这人身体。其他三人,见同伴被木刀砍得腰都凹了进去,当真叫苦不迭。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擂台那头的赵敢休息了片刻,目光却依旧高傲的扫视众人。终于,他已打定主意,要给这些人最后一击。赵敢撇下手中的长棍,再次以脚踢起身旁的木剑。他猛的提了一口气,便矮身向众人冲去。也许就在刚刚休息的片刻,他已想好,怎样瞬间放倒身前的众人。当他行动时,已不再有片刻迟疑。此时的赵敢,如同嗜血猛兽,扑向猎物。他手中木剑,则以极为刁钻的手法和角度袭向众人。莫要说众武者有伤在身,即便没有,恐怕也无法接下。三步一人,众武者纷纷中剑而倒。赵敢潇洒收剑,吐气而出。任谁都未想到,天下竟有这一气呵成的剑法。擂台内外再次鸦雀无声,赵敢收剑后,则平静的看向羽这一侧。

  羽简直又要打个寒颤了。虽然他只用余光略略扫过,但那也太过不可思议。“究竟是历经怎样的苦修,才能习得如此剑法?”他心中暗道。羽知道赵敢看向了这里,他只撇嘴一笑,牙根紧咬,心道:“果然天地无边,远超过我的想象。”

  接着羽使出的刀法,并无门派,而是自己由实战中悟出。他缓步移近对手,令三名武者不明所以。这三人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警惕的观察羽的一举一动。当羽缓慢接近武者,却又突然加速。那武者心道:“果然有诈。”随即挥出手中木锤。羽则闪身避过,依旧不慌不忙的用刀砍向敌手颈项。那武者看得分明,又怎能遂了羽的心愿。他左手使捶招架,右锤则直砸向羽的头顶。谁知羽的木刀,却突然飞也似的袭向武者腋窝。“咔嚓”声响,武者被刀背挑得双脚离地,左臂怕是齐根都折了。至于他右手挥出的木锤,自然是不可能在落到羽的头上。

  旁人看得糊涂,却只有这对战中的二人才能其体会中奥妙。硬说羽这刀法没有师父,却也不对。因为这师父,正是半年前丧命的白狼王。那巨兽最善揣摩人心,攻击虚虚实实,时快时慢,常常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当然羽这刀法的虚实快慢,也绝非常人所能掌握。虚招过慢则老,实招过慢则不达。必将实意贯于虚招,实招化为无意,恰到好处,方能大成。

  其他两名武者站在羽的身前,虽能感受他的刀法虚实结合,忽快忽慢。可对其何时变化完全抓不到头绪,不出半刻,便陆续倒在了地上。

  偌大的狄道土城广场,此时仅剩下羽和赵敢二人。围在擂台外的观众欢呼雀跃,将演武的气氛逐渐推向**,而羽却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他正如对面的赵敢一样,盘腿端坐。赵敢先将木剑端正的放在双膝之上,而羽则将木刀置于身侧,两人远远相对而坐,缓缓闭上了眼。

  刹那间,万籁俱寂,这里不再是众人围观的演武场,而是羽再熟悉不过的大漠。干燥的风带来熟悉的沙土味,羽的心也随之归于宁静。之前的疲累、痛楚都已被干热的风带走。羽知道对面的赵敢是名真正的武者,他同羽一样期望最终的胜负,期望对手发挥出最大的潜能,而不希望留有一丝遗憾。因此赵敢虽先于他击破众敌,却始终没有攻过来。

  两人端坐了约有半个时辰,赵敢先睁开了双眼。真难以想象,前后与近三十名武者交手的他,竟恢复得如此快,更令人惊奇的是,此人竟未受一处伤。赵敢站了起来,他右手持剑,将左手背与身后,依旧潇洒如常。他已准备好随时同羽决战。

  羽也慢慢睁开眼,他原本苍白的脸上,已有了些血色。受伤的左臂,也不再从包扎处流出鲜血。羽将右侧的木刀拿起,摆开架势,此时他也准备妥当,迎接这最后一战。

  一阵凉风吹过,带走了滞重的空气,两人几乎同时动了起来。赵敢提气持剑飞奔,羽则忽紧忽慢的移动身形。疾若奔雷的赵敢瞬间就到了羽的身前,他毫不吝惜的使出全套剑法,木剑如蝴蝶,如闪电,如飞燕,如疾风,变化莫测。这令旁人看得不禁瞠目结舌,叹为观止。可唯独没人想站在他的对面成为对手,这种感觉,也只有羽才能体会得深切。

  在这剑法面前,羽只能拼命招架,根本无从施展自己的刀法。赵敢每出三剑,羽却顶多只能接下两剑,这还是在赵敢向后背起左手的情况之下。要知这剑法虽不需双手出招,但毕竟少了左手作为平衡,已使剑势威力大减。羽在打坐时已明了,即便不能全部接下剑招,也必须护住胸口以上的命门。木剑戳在腹部以下,甚至劈砍到腰腿都不甚要紧,但如果击中头项及心肺,恐怕自己当场就会昏死过去。

  可这样一直招架下去,毕竟不是办法。不足半刻,羽的中下盘已中剑无数,步伐也越发迟滞。反观赵敢,在如此高频攻击之后却愈战愈勇,丝毫未露疲态,可见他平日练功之刻苦,内力之浑厚。

  当围观的众人皆以为胜负已定时,羽却大喝一声,展开了反击。虽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垂死的挣扎,但羽却明白,此时的一切正如自己预料般发展。“赵敢的强,究竟强在何处?”羽打坐时,便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最终他总结为其十数年如一日的刻苦修炼。一招一式,已深入赵敢的骨髓。剑法、棍法皆是如此。可羽却从未见过赵敢徒手相搏,于是他便决定豪赌一场,用徒手的肉搏决定胜负。

  外人看来,羽不过是在消极防御,但他实际上却在集中精力,力求将每次格挡,只集中在赵敢剑身一处。赵敢好像也渐渐明白了羽的意图,因此招式突变。可羽哪能如他所愿,“既然你不抢攻,我便攻过去”,他心中暗道。

  羽暴喝一声,再次施展出大开大阖的刀法,他犹如猛虎出山,继续砍击木剑的伤处。“咔嚓”声响,赵敢手中的木剑终于断为两截。

  赵敢预知到手中木剑不保,也故意卖个破绽,让羽将其砍断。而自己,则瞧准机会,以左脚飞踢羽的右手。羽顿时如遭雷击,本来紧握刀柄的右手,不得不撒开。这样二人均失了兵刃,一切重又回归原点。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局势也随之瞬息万变。远端的赵广也在目不转睛的查看。可当他看到二人均失了兵刃,脸上的颜色不禁又深了一层。“去将我的弓拿来!”他对身旁的军士说道。

  却说那再无兵刃的二人,依旧斗得难解难分。虽如羽所料,两人最终陷入了赤手空拳的搏斗,可他终是对赵敢的肉搏技失算了。单是先前令羽弃刀的那一脚力道,已令他大感意外。“莫非赵敢这人真是没有丝毫破绽?”羽的信心第一次被动摇了,他的动作也显得愈加迟滞。“啪、啪、啪”,赵敢再次使出凌空三脚,羽虽然勉强挡住,却被踢得倒退数步。

  羽仰天长叹,“即便算无遗策却依旧胜不了他,罢了,罢了。”想到此,丧失斗志的羽,放下了右拳。可他的这一举动,却令对面的赵敢气愤无比。赵敢运出全身气力,一拳打出,直指羽曾被白狼咬过的胸口处。

  “不可!”远端的赵广大吼道。可赵敢既已使出全力又怎能收回,拳头如铁锤般,结实的砸在羽的胸口。

  “哇!”羽一口鲜血喷出,心脏几乎了停止了跳动。此时,他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却愈加清晰:“你不是弱者,不是!杀戮!杀戮!”

  当羽再次睁开那血红的眼,血管几欲爆裂的粗壮右臂,正抓着赵敢的手腕。“咯嚓嚓”声响,赵敢的手腕发出令人胆寒的摩擦声。恐怕须臾之间,他的手腕就会骨断筋折。此时的赵敢虽疼得面容扭曲,完全不似平常的潇洒桀骜,却依旧一声不吭。

  “咻!!”一只响箭雷霆之势在羽眼前擦过。失控的羽放开了身前的赵敢,像只野兽般,本能的飞奔向射箭的地方。此时双眼血红的羽,就是白日下的恶鬼,本不该现身于世。可他偏偏就这样出现了。隔在赵广与他之间的飞羽军,就像稻草般,被轻易的拨倒。世人根本无法相信,这就是之前已精疲力竭的少年。

  顷刻间,“恶鬼”就到了赵广身前,他张开五指想要抓住赵广,却被后者轻易的侧身避过。赵广闪到“恶鬼”身后,用自己的双臂将“恶鬼”那异乎寻常的右臂和头项箍在一起,任羽再怎么拼命挣扎,也依旧无法还手。终于,“恶鬼”慢慢的停止了挣扎。羽眼中的血色已逐渐褪去,粗壮的右臂也恢复如常,可他依旧没有意识,只是昏迷。

  天色渐晚,繁星初现,羽终于悠悠转醒。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狄道的卫所之内。可无论怎样回忆,他就只记得自己被赵敢当胸一拳所击败,至于怎么来到这里,却全然不知。看守的军士见他醒来,便立即跑去禀报赵广。

  不多时,赵将军就来到他的屋内。在赵广身后的人中,也有将他击败的赵敢。此时的赵敢,也已身披赤色札甲,“是了,最终是赵敢得了百夫长。”想到此,羽不禁心中黯然。

  “父亲,这人招式阴险,又非我神州族类,枉我真心相待,却险遭毒手,理应杀之,以绝后患。”站在赵广身后的赵敢厉声说道。

  “父亲?”相较于赵敢对自己的判断,羽对他称赵广为父更为讶异。“是了,同是赵姓,我怎么没想到这层?不过赵敢终是凭真本事将我击败,是谁的儿子又有什么关系?”羽不禁如此想道,“可赵敢既已是名门之后,又为什么要冒此凶险,争什么第一呢?”羽的心中疑问又起。

  赵广并未回身,只抬起左手,示意身后的赵敢无需再言。

  “小娃儿,果如我言,咱们再次相见了。”赵广又习惯性的捋着满面虬髯笑道。

  羽并未作任何回应。他想到与赵敢比武已自叹弗如,恐怕那赵广的武学造诣,更是深不可测。事实也正是如此,在羽失去心智的情况下,赵广仅凭一招,就将其制住,只不过那时的羽,是毫不知情罢了。羽既满心愧疚,又心下茫然。愧疚的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斤两却又大话说满,茫然的是,恐怕今生再没有机会结识此等英雄豪杰,庸庸碌碌了此一生。

  “虽然不能成为百夫长,不过小娃儿,你可愿来我飞羽军当个军士?”不知赵广是看羽并未答话,猜透了他的心思,还是从开始就有这个打算。

  “父亲,不可啊!”赵敢再次耐不住性子说道。

  起初羽还以为自己迷茫间听错了,可赵广又问询了一遍。羽这才确定不是在梦中,他极力想站起身来施礼。“草民愿追随将军”。羽笑逐颜开的应道。

  “小娃儿,你毕竟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只是没想到被你打败的良戎武者,竟是真心送药,你的左臂,竟这么快就能动了。”连见多识广的赵将军也颇为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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