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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过眼云烟


  她被困住。

  四周一片墨色迷雾,此情此景好似侵染于水中的山水画,逐渐立体迷蒙,无形无状,只有缥缈在水中的黑与白。那雾气随着冰冷的寒风扩散,任她穿着厚厚的茸袄依然挡不住这萧索的凉意。一道亮光袭来,迷雾逐渐消散,影影约约显现青色的琉璃瓦。待亮光隐匿,雾气逐渐聚拢,如此反复。

  来路不明,归路不知。这神秘莫测的迷障令她,进不得法,退不得法。

  低沉的钟声打破了眼前的寂静。浓雾由黑转白,一道颀长的身影若隐若现,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飞舞着,依稀可瞧见无比俊美的轮廓。一席白衣的他满目春风,薄唇微微勾起,一举一动,尽显风度。

  她看得发痴,那男子不断向她走近,待到离她有一臂距离,他脸色大变,那张俊颜如同一直燃烧着的蜡烛,不断融化着。男子双手掩面,将颤抖的双手伸向她,那双手掬着一捧血水,两只眼珠漂浮在鲜红的液体上。

  她大惊,满目疮痍的男子令她害怕。她找寻跟随着可以谓之曙光的声音,踏着钟声仓皇逃去,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依然步履缓慢,好似一位迟暮老人,足下千斤重。那钟声,一声声,用平缓的节奏温暖着她,用沉稳的音调陪伴着她,如此踏实安宁。随着她的走动,钟声渐远,身后的迷雾幻变成一只可怕的白面恶魔,追赶着她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即将令她无处遁形,她全力挣扎奔跑,此时突然身轻如燕如同挣脱了缰绳,可尚未逃脱几步,一只脚失足踩空……

  她猛然惊醒。

  轰鸣的雷声将仓惶的她从噩梦中解脱出来。窗外暴雨倾盆伴有雷电,东面的牖窗敞开着,猛烈的风就着雨势苍狂而过,瑟瑟冷风穿堂,缦缦帷帐肆意飞舞。她掀开早已被她汗湿的蚕丝薄被,起身关上被吹开的牖窗。

  这场雨,在三个月的干旱时节和众志成城的求雨祭祀后终于飘然而至,可能体恤生灵,连连暴雨每日倾盆而至。人们由两月前的欣喜,一个半月前的担忧,到如今的极度惶恐,心情如同前刻放飞后刻坠落的祈福灯,大起大落。这偌大的堰中城,从裕江边的水上之城,就要成为与鱼虾为伍水下之城。建城开来,临江的有利地形让堰中城坐拥天时地利无尽好处,可此时的苦头让人醍醐灌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望向不断滴水的刻漏,酉时一刻,她该梳妆打扮了,发式简单至极,因为父亲的病情,她本该在一年之前就该进行的及笄仪式被不断延后,少了复杂的盘发她也乐得清闲,父亲病重,局势如此紧张,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涂脂抹粉呢?

  她向来对父母的伉俪情深羡慕万分,手中的梳篦好似留有父亲的余温,俊朗温润的父亲为长发垂足娇媚的母亲梳妆的画面历历在目。

  那晚,她没有缠着父亲,爱美之心初起的她只为翌日晨起梳妆给父亲看。待到日上三竿,管事婆子阿曼一直拦着她,说城主和夫人尚在歇息,她听着恼火,清早等到正午的耐心被消耗殆尽。她不顾拦阻,在阿曼来不及通报之时闯开了房门,父亲与母亲同坐妆台前,如胶似漆的模样与常日大相径庭,两人皆是衣衫不整,母亲红着脸慌张地整理衣襟,一枚常日里父亲经常拿来为母亲梳发的树篦应声掉落。

  父亲轻咳,略整衣襟,拾起梳篦,温和地说:“我的小公主,有急事?”

  她回:“爹爹,你看灵儿美吗?”

  父亲含笑点头:“美美美,我的小公主全悠州最美!可灵儿应该装扮给未来夫君看,小丫头这么快就长大咯。”

  母亲少有的参与话题讨论:“她最美?”

  父亲无奈笑笑:“女儿的醋你都吃?”语调与女儿的终归有些不同。

  她搂起父亲的脖子学着方才母亲的模样亲吻他的唇,母亲神色大变,慌忙拉开她,她冲母亲狡黠地吐了吐舌头。

  “爹爹,爹爹,我要你给我梳头!”

  “爹爹,爹爹,我要这把梳子!”

  “爹爹,爹爹,我想要在上面刻上名字!”

  ......

  看着这把被母亲称之为白头到老定情信物的梳篦,看着被父亲亲手刻上“灵熹”二字的梳篦,也依稀让她回忆起母亲看向她的古怪眼神,好似看一个可怕的——仇人!

  听闻她出生于城南道观寺,是母亲瞒着父亲冒着生命的危险生下了她。好在父亲没有错过她的出生,那刻东方欲晓,晨光熹微,寺里老道说她负气含灵,给她算命卜卦:命里缺水火,水火不相溶……父亲只听取了女儿灵气异常缺水缺火,其他一概左耳进右耳出,向来对神神道道没有任何好感的他,难得取信了部分。

  常理来讲母亲应该对她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呵护备至,可事与愿违,母亲总是硬搬古老的教条,让她离父亲远一点,每每如此她更是粘着父亲,抱怨母亲对她如何如何不好的话,不是母亲亲生的云云,父亲也只是勾唇一笑。那个起初不愿让她来到这世界的父亲,对她却真的是心尖尖上的好。

  她尚在豆蔻之年,仗着父亲的溺爱浑然不知天高地厚,逢求必应,缠着父母同吃同住,经常被下人们在身后议论,快要及笄的姑娘不害臊。与母亲的古板恪礼不同,父亲素来不喜陈旧条框,灵熹一直讶异两个性格迥异之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她曾问父亲,是不是因为娘长的美所以娶了她?她喊母亲“娘”而不是“娘娘”,少一个字终究关系要冷淡许多。在她看来,这是多么阴魂不散的一个讨厌的人啊,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总有她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对自己的言行嗤之以鼻。

  “快要及笄的小公主,可到了选夫君的日子咯。”父亲那时搂着她,将略带青髯脸颊搁在她细嫩的颈窝,挠得她痒痒,咯咯直笑。

  “我不要选夫君,我要跟爹爹一直在一起。”她努努嘴,满脸不高兴。

  “爹爹总不能陪伴小公主一生啊,小公主觉得君翊哥哥怎么样?”他仔细分析着着女儿生动的表情。

  “君翊哥哥?可是不行啊,她们都说我不能嫁给他……嫫嫫们总是问我想找什么样的郎君,我就说我想嫁给爹爹,她们说不行,然后退而求其次嫁给哥哥好了,但是她们还是说不行…”尚年幼的她,只觉婚嫁离她太过遥远,好奇却不热衷。

  “如果爹爹说可以呢?”父亲小心试探:“跟君翊哥哥朝夕相伴过一生?”

  “她们说这个有违伦理。”她瞪大双目,眼珠湿漉漉的,我见犹怜。

  “伦理是什么,小公主知道吗?”父亲轻轻的揪了揪她撅着的粉唇,好似惩罚她乱说话。

  “焰临哥,我不同意!”一旁的母亲神色严肃,态度异常坚决。

  “我就要嫁给君翊哥哥,气死你!”她抿唇怒目而对。

  “灵儿,不能这么跟你娘娘说话。”父亲轻声呵责。

  “我不,我就不……凭什么她一直对我指指点点的,凭什么她说我就理所应当,我说她就是我有错,我没错,她对我不好,我也不对她好……”尤记那时第一次父亲对她少有的严厉,他跟母亲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她忿忿地想,用衣袖抹着眼泪从父亲的书房里跑了出来,去哥哥那里细数父母罪行。

  母亲的“罪行”可列为整整的一套卷宗,说起父亲不是,还是头一回。

  她靠在温润如玉的男子怀里,抽抽噎噎地半天说不来一整句话,父亲的部分她也略过,只觉委屈。

  窗外红日高悬阳光普照,可男子的室内被厚重的墙毯捂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没有一丝光亮,阴森至极。少言寡语的哥哥常年生活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俊颜有种透明的白。因眼疾严重,不能接触一切光源,否则,即使闭着眼睛,也是火辣辣地疼,不仅如此,眼球经受刺激还会流泪不止,伴有鲜血。所以,即使他可以走出这幽闭的室内,也依然要戴上厚厚的绫条,外加一个遮光斗笠,长长的纱帐将他的脸面隐匿起来,通身雪白,如同一个不识人间烟火的仙人。

  他可真真是一个仙人呢,至少灵熹是这样想的。虽然他大她五岁有余,但是真正的学习还是跟她一起开始的,可是学习真的不能以时间长短为衡量标准,明明都是一样学习,可哥哥从来懂的都比她多。学习上、父亲对他十分严厉,一点都不体恤他看不见的短处,把文章文字刻在木板上也要让他跟常人无异。功夫不负有心人,哥哥饱读诗书却不呆板,时常举一反三,对她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博学到跟正常人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每当她有烦恼或疑问总是缠着哥哥解答,起初她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他依然惜字如金,后来他的话也渐渐变多了。

  “哥哥,我肯定是捡来的……”她哭诉,顺便把自己的眼泪和着鼻涕往哥哥洁白的衣衫上猛擦了一把。

  “能捡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公主不容易啊。”他笑言,轻轻的抚摸她的秀发。

  “是吧,我比她漂亮,她嫉妒我,所以什么事都跟我对着干!”她生气地喘着气,哼唧着。

  “这次她又怎么跟你对着干了?”他柔声询问,声音低沉不失温柔。

  “我说要嫁给哥哥,爹爹同意了,她又反对!”男子在黑暗中,她辨不得他的神色,只觉那只抚摸着她发丝的手掌微微一顿,一时哑然。

  “哥哥?”灵熹搂起他的脖子摇了摇。

  “哦。”半晌后他终于应答。

  嫁娶的话题不了了之,可那日后几日哥哥很快成了亲,娶的是同她一起长大的暮瑾。也是那天晚上,哥哥性情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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