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辞君一夜取楼兰（六）

　　“诸位黑石堡的弟兄们，我知道堡中有不少人都如这位沙兄弟一般，或被贼人相逼、或为生活所迫，不得已落草为寇。贼人横行无忌、官府不察民生，皆是当官的失职，让治下百姓流离失所、倒悬水火，是官府对不起百姓。如今我父帅奉旨督办西北军务，惩处枉法贪蠹之辈、肃平流寇剧盗。”柳胜男说罢，飞身而下，双脚踩着那坠地的旗帜，望着身边沙老六，道：“如沙兄弟这般流离失所的百姓，也该回家好好营生了。”

　　她这番话说完，已有不少匪寇动了心思。郝通听得山谷间杀声阵阵，心中又怒又急，暗忖为今之计只有拿下柳胜男和官军做交换了，于是大喝道：“弟兄们别给这贱人骗了！她花言巧语不过是要骗咱们投降。你们怕死，老子也不想死！不过一旦黑石堡落入他们手中，谁又能活命！倒不如拿下这小贱人，官军有了顾忌，咱们才有活命的指望！”

　　廖翚喝道：“郝通，我们千户还需要骗你们么？你该去打听打听，我们千户师从何人！哼，太白山虹影山房门下，还会怕了你！”

　　郝通闻言大惊，他只知道柳胜男有女侠之称，却不料竟是当今剑术第一人的门生。他以柳胜男为质的打算当是落空了。

　　廖翚见他又是惊讶又是不甘，又道：“实话告诉你，现在围攻黑石堡的，可不止先前驻扎在大海道中的那七百多人！还有沙州卫一千精骑和安国公麾下火器营的一百甲士。”

　　“什么！怎么可能！沙州的兵马过来，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几天前北……”郝通猛地住了口，冷笑道：“小子，你诈佛爷！”

　　“你们不知道，那是因为你们在大海道中的眼线已经全部被我们铲除了。”廖翚见郝通脸色青白，众匪哗然，大声道：“你以为这么多天来我们守在大海道中的弟兄们都闲得发慌么！那些不过是装给你们的探子看的。至于几天前，哈，柳帅手下的精兵铲除你们的眼线，还不是手到擒来！所以你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瞎子、聋子。”

　　众匪面面相觑。突然，又是一声震天轰响，比刚才的闷响近了许多。几名土匪叫道：“柳千户，我们也是不得已做了马贼的！求千户给我们留条生路！”顿时那群匪徒倒有十之六七自承不得已，纷纷要投降求个活命。沙老六见了，暗暗皱眉，刚想说什么，却听柳胜男道：“好！归顺于我的便是兄弟，总不能亏待了大家。“众匪听了，更是各个声泪俱下，控诉黑和尚、郝通、陈跛子等匪首的罪行。一时间场上乱作一团。

　　郝通见大势已去，趁着柳胜男被众人围在当中，带着几个亲信，悄悄往楼梯退去。眼看楼梯就在眼前，他忽听脑后一声弓弦脆响，不及回头，将身往紧挨着自己的一个小头目身前一缩。那小头目被他挡着脚步，身形一耸，只觉肩头吃痛，站立不稳，“啊呀”一声，肩膀上插着支箭，顺着楼梯骨碌碌滚将下去。郝通惊魂甫定，哪里还敢停留，迈开步子直往山下窜去。

　　柳胜男见状，扫了眼面前大叫着归顺的匪寇们，大声道：“郝通乃是匪首，决不能让他逃了！抓住郝通者赏银百两！”

　　众匪刚刚表示归顺，一听此言，立即抄着兵器嗷嗷叫着冲郝通去了。

　　廖翚这才跳下楼，走到柳胜男身边道：“你倒是大方。一百两那可不是小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管这些人的归顺是真心还是假意，也够郝通受的了。”他顿了顿，又道：“这些匪徒杀人劫货，罪大恶极，你当真要放了他们？”

　　柳胜男讶道：“谁说我要放过他们？”

　　“你刚才不是说不杀他们么……”

　　“我不是官府，自然不能胡乱杀人。”柳胜男看了看手上的人头，皱了皱眉道：“黑和尚、郝通、陈跛子是黑石堡的匪首，首恶难饶。至于其他人，归顺投诚者，该由沙州府衙处置；负隅顽抗者，杀无赦。”她顿了顿，又道：“即便是郝通，若是他投降，我也只能将他押送官府。”

　　“所以……你说不杀他们，只是说你不杀。这些人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了。”廖翚望着山下的硝烟说道。

　　柳胜男摇摇头：“这些匪徒中确实有如沙老六这般被逼落草的，只要他们确实有心悔改，还是能捡回一条命。若是能戴罪立功，我自然会为他们在官府面前说项。”

　　廖翚不以为然，道：“那个沙老六，因为赔不起雇主银钱而落草，做的却是杀人的买卖。虽说是被逼，但是因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就断了别人的生机，难道就不自私么。更何况，还连累老母无辜丧命。要我说，他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他的做法虽不值得同情，我却可以理解。”柳胜男将黑和尚的首级抛给廖翚，道：“廖翚，人总有软弱的时候。有的人在危难面前被软弱打败，就如沙老六这般，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只图自己活得轻松；有的人却在困境中独行，任凭风霜扑面却心坚如铁。人们夸赞后者有劲节傲骨，那是因为后者的道路太过崎岖，能历九死而心不悔者并不多见。也因为这样，他们的风骨才显得格外珍贵。沙老六丢了道义，幸好还没丢了良心。”

　　“良心在，这人就不会坏到哪里去。”

　　廖翚若有所思地望着柳胜男，忽然道：“你呢？你自是选择做后者的？”

　　柳胜男沉默了。她望着山下的硝烟，忽然道：“剿灭黑石堡可是个攒军功的良机，你还不去？”

　　山谷间，火铳手们先发制人，不少贼人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成了枪下之鬼。待到他们反应过来，冲杀了几回，官军没碰着几个，自己人倒是被射死射伤了不少。匪徒们慑于火铳威力，不敢硬冲，百余匪徒倒和二十几名火铳手形成对峙之势。

　　骆箐阴沉着脸色趴在一堆山石后，架着火铳，透过准星望着借助木屋掩藏身形的土匪们。山谷间回荡的炮火声渐渐淡去，木屋中一阵阵地传来女人们压抑着的哭声，让骆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身边一人低声道：“骆总旗，这雪下得越发紧了。虽说比不得下雨，但时间长了火铳就不好使了。”说着，他望了望山上，又道：“不知千户大人那边怎么样了。咱们喊了黑和尚被杀，这些土匪倒没个投降的，全缩起来了。”

　　骆箐撇了撇嘴，道：“小声点儿！他们没见到黑和尚的尸体，自然不会信的。告诉兄弟们，准备上刀子！”那人应了，刚一转身，就被骆箐扯住。骆箐低声道：“看上面！”那人定睛看去，只见楼梯上一小伙匪徒慌慌张张地往下跑，后面跟着一大群大呼小叫、亮着兵器的土匪。

　　那人道：“这是怎么了！”骆箐没有答话，眯缝着眼凝神望去，就听身边那人压着声音惊道：“是郝通！”他摸了把被大雪迷住的眼睛，带着欣喜，道：“是郝通！看来千户大人那边一切顺利！”

　　龟缩的土匪们听到山上的异动，眼见郝通狼狈不堪，后面自家兄弟嗷嗷怪叫着紧追不放。他们虽不明所以，但也看出形势不对，无不心头砰砰打鼓。


　　(https://www.23hh.com/book/136/136490/7266607.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