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漏残星亦残（九）
离了叠泉堡，骆箐道：“小星姑娘的家人真是好人，相比之下，妙音姑娘就太可怜了。”
柳胜男扼腕叹息道：“亲人遇难，怜惜她、心疼她，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不但不疼惜，反而视为仇雠，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等泯灭人性的做法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视为平常？甚至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也认为是自己的错，情愿承受被抛弃的不公？”
骆箐轻轻嗤了一声，低声道：“说什么笃信佛教，真不知道他们拜的是哪路邪神。”
柳胜男突然勒住马，道：“你说什么？”
骆箐忙低了头道：“我瞎说，千户莫怪。”
柳胜男却道：“你说他们拜邪神？”骆箐一窘，道：“我胡说的……”话没说完，就见柳胜男一夹马腹，纵马而去。骆箐忙紧跟在后。
两人一阵急奔，直到观音堂前才停住。
柳胜男跳下马，跑到被掩埋的井前，一边绕着那废井走了两圈，一边细细打量着那些乱石堆，低声道：“怪不得！怪不得！”说着，她低下身扒着乱石。骆箐跟上来问道：“千户，怎么了？”柳胜男头也不抬，道：“把这井扒开！”
骆箐奇道：“关这井什么事！这井想必是被填满后埋的，怎么扒得开！”他虽然这么说，却蹲下身帮忙。
两人又是扒又是撬，都是习武之人，体力都不弱，不大一会儿，已经将石堆翻开两尺多深。突然，柳胜男双手一顿，小心翼翼地掸去泥土，从石块之下抽出一张之来。骆箐探头看去，只见上面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文，中间写着“奉真神之名，镇邪驱秽，百鬼退避”。
骆箐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像道士驱邪的符纸。”他有些不可思议：“这不是庙么？为什么会用这种符纸压在被埋的井上！”他环视了一圈那破败的庙宇，突然打了个寒战。
“是符纸没错，不过不是道士用的。”柳胜男眼眸一沉，肃声道：“这是摩瓦罗教中的符文符纸。”她起身，将那张纸折好，又看了眼那一片土堆，道：“我说怎么感觉有点眼熟，黑和尚的文书中，就有记载这么一个摩瓦罗的镇邪法阵，以土石为媒，摆出星宿的模样，说是借苍穹星空之力净化邪祟。”
骆箐讶然：“净化邪祟？这不是观音圣水么？”
柳胜男冷笑道：“你说他们拜邪神，可一点都没说错！想不到摩瓦罗教在沙州也有余孽，居然都能聚众砸毁庙宇了！”她翻身上马，道：“恐怕沙州官府都还不知道呢！这事必须赶紧告诉师兄！这等邪教一旦传播开，地方上定然要有变故。”
两人策马行了一里有余，迎面见一个本地山民打扮的汉子担着一担柴走来，柳胜男停住马，道：“这位大哥，敢问前面观音堂为何会荒废？”
那人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柳胜男道：“你们这是……”柳胜男叹了口气道：“我家小姐听说卑羽山观音堂中的井水能治百病，便命我二人来取水孝敬我家老爷夫人。谁知……唉，我们空手回去，怕是要被责骂了。”她愁眉紧锁，看起来忧心忡忡。
那汉子大手一挥道：“嗨！你们还不知道啊，那观音堂出了邪秽，井水是万万不能再喝了！”
柳胜男惊道：“怎会如此！”
那汉子道：“你们是外乡人，难怪不知。从前这观音堂的井水确实可以治百病。一年前，有个高人看了那井水，却说井中有妖魔作祟，水不能再喝。当然是没人信他的话。可是没过几日，正值庙会，前来求水的人喝了水后腹痛难忍，不一会儿就死了，全都死在观音堂前。这下事情闹大了，官府派仵作验尸，验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说是暴病而亡。当天夜里，这观音堂就出怪事了。庙里的庙祝、香公，连着几个小和尚一晚上全疯了。第二天人们看到他们手舞足蹈、口吐白沫，在庙前手舞足蹈，然后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个接一个跳到那井里去了！有胆大的跑进大殿一看，只见那观音像上居然满脸的血！
“那个之前说井中有妖魔作祟的高人又来了，说这妖物是从前王母娘娘镇压在卑羽山下的，为了冲破王母封印，妖怪变化出这么一眼井，诓骗人们取水，借机吸取阳气。千百年来，它吸足了阳气，眼看就要破封而出了。高人还说，还好那妖物当年元阳受损严重，这才不至于马上冲出来，还有机会挽救。于是就在此开坛做法，将这井埋了。你说这俺们被这妖怪诓骗了这么多年，能不愤怒么！于是大家伙一拥而上，将庙给砸了个稀巴烂。”那山民愤愤道。
柳胜男奇道：“那高人是何方神圣？居然能镇得住妖怪！”
“俺们也不知道，”那人道，“那天做完法他就山里去了。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柳胜男道了声多谢，兜转马头，向着来路奔去。骆箐追上她问道：“千户，你这是做什么！”
柳胜男冷笑道：“装神弄鬼的把戏只能骗骗山野村夫罢了！这世上哪来的妖魔鬼怪！”
“难不成你想去把那人找出来？这都一年多了，上哪找！”骆箐问道。
柳胜男道：“牵扯到摩瓦罗教，这事绝没那么简单。不如回叠泉堡打探一番，回去也好请师兄决断。”
两人快马加鞭，不出半个时辰，叠泉堡已在眼前，远远地就听到村中人声鼎沸。柳胜男和骆箐相视一眼，心头砰砰打鼓，当下纵马进村。
这山村原本居民就不多，二人进了村，竟看不到一个人。越往里走，那喧哗呐喊声倒越发喧嚣了。两人循声而去，只见村民们聚在村中的空场上，里三层外三层，将那片空地占得满满的。
骆箐奇道：“今天也不是初一十五，怎么这么热闹！”柳胜男却紧绷着脸，促着马赶了过去。
突然，柳胜男面色一寒，不待下马，将身一纵，跃入人群中。
小星被绑在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桩上，耷拉着脑袋，口中塞着一团破布，满头满脸全是伤痕，已是奄奄一息。在她周围，散落着一地的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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