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节 镜中人

　　林泉气极反笑，道：“所有石室都是死路，左右是个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待要跨进门里，忽见里面黑沉沉的，悄无声息，心下忽然起疑，不敢贸然入内。

　　他灵机一动，眼睛不离石室门口，以防林染又忽然蹿出来逃走，脚下倒退好几步，直至石壁上有油灯处，伸手摘下油灯，这才又走了回来。

　　灯光昏黄，石室里空无一人。

　　林泉手中高举油灯，看着四壁空空，连凳子也没有的一个石室，呆若木鸡。

　　他明明看着林染蹿了进来，又一直监视着门口不见他出去的，为什么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用灯照照地面，室内和外面甬道一样，地板也是用条石铺成，不见任何异样。他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刚想起身走进屋去细看，忽然发现一桩异事——他摇头之际，几颗汗水滴了下来，可地面并没留下痕迹！

　　这是极小的细节，可他偏偏发现了。

　　林泉心中一动，将手中油灯倾斜了些，故意泼出一线灯油。只见那灯油从灯盏里倾泻下来，一触地面便消失不见，无声无息，仍是没留下任何痕迹。林泉伸指一插，指头没进条石里，毫无感觉，但他的眼睛，却只看见食指齐根消失于地面。

　　林泉恍然大悟，这间石室原是没有底的，他所看到的条石地面，仅只是障眼法！

　　弄明白其中机关，他却犹豫了。既然没底，这下面究竟有多深？是不是还有什么害人的机关藏在里面？为什么林染一掉进去，便再也没了声息？

　　林泉如此一想，心中害怕了起来，仿佛这铺满条石的地面是张开的怪兽巨口，诱人跌落而吞噬之，禁不住向后连退了两步。

　　林染便没他那般好运气，可以仔细察看，及时发觉这是一个陷阱了。

　　他挣脱林泉的掌控，穿门而入，姿势如同泳者入水，两臂前伸，打算入室之后立即滚倒，在地上一个前滚翻，避往屋角，躲开师兄有可能紧接而来的追袭。他也知道石室内乃是死路，没指望能就此逃得性命，但苟延残喘，能晚死一刻，人总会拼了命地挣扎。

　　林染并没能完成那前滚翻的动作，因为他伸出的手，压根没碰到地面！整个人忽然失重，向深渊里堕去。

　　林染大骇，张口欲呼。忽然想到，这样掉落下去，顶多是一个死，做个摔死鬼并不比落在林泉手里、或者被白青眉炼成药丸差多少，如此一想，心里顿时宁定，也就不叫了。

　　可是他并没有下落多久，大约仅仅四五丈光景，便触到了实物，大力撞击之下，直摔得他七荤八素。这地面却是倾斜的，又滑又陡，林染止不住身形，又顺着坡度滚落下去。

　　这一次不知道滚落了多长时间，或许有半盏茶工夫，或者仅仅是一瞬，总之林染自一窜进那无底的石室，便有一种错乱的感觉。到最后，林染感到似乎被抛起，然后“砰”的一声，屁股着地。

　　刚才便被摔得七荤八素，再加上这一个屁股墩儿，林染四肢百骸都像要散了一样，哼哼唧唧挣起来，发现自己又置身在了一个石室里。

　　石室里有光线，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般的条石地板，一般的徒有四壁，只是屋子当中，多了一面一人高的铜镜，上面蒙满了灰尘。

　　这是哪里，有出路么？林染最关心的还是能不能逃走，强忍身上疼痛，走到房门跟前，定了定神，这才轻轻拉开房门。

　　门枢悄无声息地转动，门开出一条小缝，林染探头出去，立时目瞪口呆。

　　原来这石室外面，竟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甬道。就在隔壁门边，林泉手托油灯，正把脑袋伸进屋里，站着发呆！林染赶紧缩回头，轻轻关上房门，心中怦怦乱跳。

　　自己明明跌落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却只在蹿入那房的隔壁？还是时空转换，林泉原地不动，也追踪着自己来了？

　　林染只觉自踏足那小小的人工池塘之后，便事事出人意料，若非有**力之人布局，一切实难解释。

　　林染不敢出声惊动门外的林泉，靠在门边调息了一阵，身上磕碰的痛楚渐渐消去，又觉无聊。心道无论是什么机关，那白青眉总是懂得的，等他回来，万事休矣。

　　林染走到屋中，想看看有没有别的逃生路径，只见那伫立在眼前的铜镜，造型古色古香，倒似个很有价值的物件。镜面积满了灰尘，照不出任何形影，林染下意识地挥袖一抹，镜子里出现一张女子的脸来，柳眉杏目，正诧异地望着自己！

　　林染猛吃一惊，然后便啼笑皆非——这本是狐女桃儿的脸，现在，却是他林染自己了。

　　他想起裴紫夏曾用他的“童子尿”，从玉儿脸上揭下一张被狐妖施法的面皮，心想等逃出生天，这法子倒可以一试。由此想到裴紫夏与李赏风的安危，又不禁担忧。

　　白青眉如今在他心目中，便如一个无所不能的魔鬼，这个魔鬼亲自出手去对付紫夏，结果如何，林染连想也不敢多想。

　　林染心头转动，手上却没闲着，将铜镜擦开好大一面，只见里面的美女衣裙破烂、发髻歪斜，简直不成体统之至。林染自嘲地一笑，镜中美女也嘴角上扬，竟然妩媚有致。

　　林染大感尴尬，心中实难接受自己这般女子的模样，回头欲待寻找出路，忽然心头泛起一丝异样，赶紧又将头转了回来——铜镜之中，自己的影子旁边，竟然有一张桌子！

　　林染环顾四周，室内空空，除了自己与铜镜，什么东西也无，哪来的什么桌子！

　　再看镜里，真真切切，自己身旁，是有张桌子的，上面还摆着些笔墨纸砚。林染伸手一摸，却只捞得一把空气，但镜中的美女，却是将手放到了桌子上，又缩回来。

　　难道镜中的“桃儿”，竟不是自己？

　　林染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又连做几个举手投足的动作，可镜中人的动作，又跟自己一一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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