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登堂
自从那日老王妃寿辰后，穆旻晞便三天两头地派人来恭王府“突击检查”，美名其曰，替皇上关照重臣府邸，看看恭王府内里实际情况是否需要朝廷补助，查探的地方自然是藤萝院。
事实上哪怕是皇帝都不可能做这种事，但穆旻晞仗着作天作地的名声以及年纪尚小不服管教的理由任凭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又因为皇上的态度，御史大夫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连上朝都刻意避开恭王。
不过这就使匪阳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府中下人明里暗里地对这个小姐也不敢再造次。
一时间京城都知道了恭王府有个二小姐，颇得皇太孙喜爱，众人不免对这个二小姐产生好奇之心。
消息很快传进宫中，彼时穆旻晞正在养心殿内安安分分地学习，自从太子去世之后，他便接替了太子的位子，每日来养心殿，看皇帝批完的奏折，学习治国之道。
顺帝神色晦暗不明地盯着看似一本正经，却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的孙子，脑子里回想着方才听到的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旻晞。”
“嗯？皇祖父，有何事？”穆旻晞前一日晚上没睡好，抬起头眼里还湿漉漉的，让人看上一眼就不由得心软。
“看的如何？”
“差不多了。”穆旻晞放下折子，稚嫩的脸上带了一丝不认同，说道，“皇祖父也忒心软了些。”
“那依你看，应当如何？”
“依孙儿看，这种贪赃枉法的小人就该抄家灭族。”穆旻晞记得这便是后来带人抄了恭王府的人，虽只是奉命行事，可也证明，这人是二皇子的人。
顺帝楞了一下，眼睛微微一眯，说道：“旻晞啊，今日起抄十遍西楚律法，抄完了给朕检查。”
“……”
顺帝可以扭头，不去看穆旻晞装可怜，咳了一声，犹豫着问道：“朕听说，你最近和恭王，关系不错？”
“恭王年纪又大，脾气又差，孙儿与他怎么会关系好？”穆旻晞一脸不屑的样子逗笑了顺帝。
假咳了一声掩住笑意，又问道：
“朕可听闻你最近老是派人送东西去恭王府，又是怎么回事？”
“孙儿是送东西给恭王府里的二小姐的，与恭王没关系。”义正言辞，一点也不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终于说到了重点，顺帝笑眯眯地说道：“那这么说来，你与这恭王府二小姐关系不菲？”
“嗯。”穆旻晞点点头，算是承认了，“孙儿一直想要个乖乖巧巧的妹妹来着。”
顺帝叹了口气，皇家人丁稀少，老三家的女儿又是个刁蛮的性子，难怪旻晞要惦记上秦修的闺女了，虽然先前没听说过这个二小姐，不过现在着实是好奇，这个孙子看似混不吝，但是内心着实薄情了些，好不容易有个主动想要的，他这个做皇祖父的，也该做些什么才好。
穆旻晞依旧低头看着奏折，眼里却溢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愈发肆无忌惮。
时间过的极快，日子一日比一日要热起来。
静谧的午后，连空气中都充斥着热浪，窗外树上成群的鸣蝉聒噪不休，惹人徒增烦扰。
匪阳怕热，因此最是不喜夏日，连带着心情也暴躁起来，好在秦修亲自下令给她换了间屋子，比原先的好了不少，可到底还是热。
“小姐，皇太孙殿下又送东西来了。”葫芦惊喜的声音传进屋子，匪阳慢腾腾地从榻上爬起来，让人进来。
“这回又是什么？”
“这回是冰块。”夏渠见她要起身，知晓她没睡，便说道，“奴婢给您添些冰块在屋子里，大约能凉快不少，小姐再睡会儿吧。”
匪阳听到是冰块的时候眼睛就亮了，于是又躺了下去。
两个小丫头也是欢喜，看着来人将冰块放下，连忙凑上前去，却发现冰块数量极少，来人又对夏渠说道：“殿下说了，姑娘身子虚，不宜用太多，这些恰好一日的用量，明日早晨再派人送来，还请姑姑好好照料姑娘，莫要贪凉。”
夏渠点点头，送人出去。
葫芦嘟起嘴略带不满地说道：“这么点冰块哪儿够用呀。”
匪阳闭着眼听到这话蹙起了眉，这段时间下来，她也看得差不多了，这两个小丫鬟，冰糖年纪稍大些，也稳重知礼些，可这葫芦，不知是年纪小还是性格如此，总觉得不足了点。
接着匪阳便听到了冰糖劝解的声音，慢慢地大约是屋里凉了下来，匪阳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秦燕婉吵醒的，穆旻晞时常送东西来，恭王府里的人早就习惯了，也就秦燕婉每次都非要来冷嘲热讽一番，乐此不彼。
匪阳翻了个身，不欲理她。
果然不出一刻，外头的安静了，想来也是太热了，秦燕婉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会为了出气折腾自己呢。
她也再睡不着了，便索性起身，喊夏渠进来。
“小姐，方才王妃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说是今日王爷有事要说，请小姐过去嘉乐堂用膳。”
“嗯。”匪阳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夏渠熟练地替匪阳穿衣梳头，看着镜中的人，欣慰地笑笑，这段时间以来，匪阳长了不少肉，如今看上去虽然还有些瘦，但是比起以前要好看许多。
匪阳没骨头似得摊在椅子上任由夏渠打理，直到外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才振奋起来，小短腿一蹬就滑下了椅子，噔噔蹬往外跑去。
“爹爹。”
秦修推开门便看匪阳已经站在门口了，脸上隐隐有了笑意，弯腰摸了摸匪阳的脑袋，说道：“听说今日皇太孙让人送了冰块过来？”
“嗯。”匪阳点点头。
“小姑娘家不可以用太多冰块，不可贪凉，可要记住了。”因着穆旻晞的态度，秦修也对匪阳关注了起来，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恭王不愿得罪皇家，才对庶女多看两眼，匪阳却是满足了。
夏渠跟了出来，将送冰块时那人说的话重述了一遍，秦修显然有些惊讶，没想到穆旻晞会如此细心，随后又一想，想着应当是他身边的人提醒的，也就不奇怪了。
“收拾好了便去用膳吧。”秦修牵着匪阳的手，又去秦燕婉那儿等了等，随后带着两人一道过去。
只是在秦燕婉出来时，他便松开了握着匪阳的手，径自走在前边，让两个小姑娘在后头跟着。
到了嘉乐堂匪阳才知道不知是大房的人，而是连老王妃都来了。
满怀好奇地用完膳后，秦修斥退了下人，才开口，说道：“过几日皇太孙要住到王府里来。”
好似平地一声雷，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匪阳，匪阳默默低头。
“今日陛下私下与我说了，宫中现下不安全，皇太孙是太子唯一的血脉，不容有失，本王与陛下再三商讨才定下了王府。”秦修淡淡地解释道，“对外便说是皇太孙要跟着本王学武。”
如今明面上对皇长孙有威胁地便是三皇子一派了，皇帝却将皇长孙送到了恭王府，碍于与恭王的关系，三皇子便是想动手也得思虑一二了。
听上去没有问题，匪阳却总觉得穆旻晞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恨自己还不能说什么。
当穆旻晞到的时候，匪阳才明白，不仅是不能说什么，还得恭恭敬敬地上赶着迎接。
“好久不见啊，媳妇儿。”趁着没有人注意，穆旻晞飞快地凑到匪阳耳边说道。
没等匪阳反应过来就离开了，若无其事地跟着周氏去他的住处。
穆旻晞住的是锡晋斋，恭王府内最好的院子，原本是恭王住处，因秦修不喜奢靡，才空了出来，如今皇长孙要来，自然是收拾出来给他住。
“有什么缺的，皇太孙殿下尽管与臣妇讲。”周氏笑着说道。
穆旻晞装模作样地逛了一圈，然后抬着下巴孤傲的说道：“差强人意吧，辛苦王妃了。”
“殿下客气了，殿下喜欢就好。”
“本宫只说差强人意，王妃哪里看出本宫喜欢了？”穆旻晞疑惑地问道。
周氏脸色变了变，瞬间又恢复了正常，说道：“那不知皇太孙殿下对哪里不满意，臣妇这便命人改。”
穆旻晞心想，自然是缺了媳妇儿，可是说了也没用，不由得心疼自己，心想皇祖父既然都将他送进恭王府了，怎么就不能送佛送到西呢？
不知此时宫中的顺帝也正与恭王说着话：“子恒呐，朕这宝贝孙子，就交给你了。”
秦修字子恒，只是极少有人叫，此时从顺帝口中喊出，自是意味不同，两人君臣数十载，患难与共，感情自是不一般，若不然顺帝也不敢将穆旻晞送去恭王府。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护好皇太孙的安全。”
“旻晞这孩子，性情到底淡薄了些，从小没了爹娘，虽说宫中有朕和皇后护着，可到底还是不一样。”
“为君者，自是不可优柔寡断。”秦修是知道顺帝的心思的，也敢于当面说这话。
顺帝笑的无可奈何，说道：“可若是太过淡漠，未免冷血，□□。”
即便是为人君者，内心也该留一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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