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死亡,意外
我把蕾蕾抢了过来，问她怎么样了。
蕾蕾一边咳嗽，一边哭着，仿佛被吓到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等到她缓和过来时，就抬头望着她的妈妈，目光凝聚成为一点，眼神渐渐转变为麻木和冷漠。我暗地一惊，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该怎么形容呢？蕾蕾的妈妈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她的五官被阴影笼罩，脸上的肌肉却弯出一抹奇异的微笑来……
我被蕾蕾妈妈的笑容给吸引住了。正看得发愣间，在我怀中的蕾蕾忽然呕了一地。
“呕……”
她不断的吐着酸水，里面混着白的黄的橙的不明软物，吐着吐着竟然吐出了一片腥红，仿佛胃里拧开了水龙头，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她的鼻孔、嘴巴喷涌而出。她的手足开始不断的抽搐，她的身体弓成虾的形状，她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声音时断时续，连哭都不能了。
大概是她把身体里的血全部吐光了，当她渐渐停止下来的时候，身体也不动了，以我的手能够感觉到的速度，慢慢变得僵硬，冰冷。
在蕾蕾身体彻底的冷硬掉的时候，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手里抓着治疗床的冰冷把手，这个触感，与梦里蕾蕾的身体一样。
第二次催眠以蕾蕾被毒死为结束。这次催眠醒来之后，蕾蕾的情绪显得很不好，她埋头在乔瑟琳的怀中呜呜的哭泣，不断的说着害怕。
乔瑟琳一直安慰了她好久，待等到她平静之后，才来找我详谈。
“这次梦到什么了？”乔瑟琳说：“蕾蕾很少有情绪这么不稳定的时候，她一直说不想再催眠了，可是如果这样我对她的治疗就是前功尽弃。小语，蕾蕾是个小妹妹，她需要大姐姐的帮助。”
我尽可能的将梦中所见一一倾述完毕，然而乔瑟琳医生听完，却对我皱眉：“小语啊，你怎么能看着蕾蕾的妈妈把蕾蕾毒死呢？梦到被自己的亲人伤害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啊，难怪蕾蕾一直恐惧害怕不肯走出困缚自己的阴影。”
我端正的坐在乔瑟琳医生的面前，心头有一只可爱的羊驼悄悄走过，咬了一口地上的草，又默默的走出了我的心田。
小语，蕾蕾这次受噩梦所困，她隐入自己的心魔中会更深。所以，我们还必须再做第三次的催眠，你答应乔医生，在梦里一定好好的保护好蕾蕾，直到走到光明之处。”
乔瑟琳在催眠病人进行治疗的时候，她习惯把自己称之为光明之处。每个病患受梦境所扰之时，她都会引导病患走到“光明之处”再醒来。而这个“光明之处”其实就是她自己。
这样子经过治疗之后的病患，会对乔瑟琳医生更为信任和依赖，甚至到达没有她便无法安眠的地步。
“好。”我答应了乔瑟琳医生的要求，随后我又加了一句：“乔医生，为什么蕾蕾的梦里总是被她的亲人杀害呢？是不是她曾经犯过很大的错误？她的爸爸妈妈们在惩罚她？”
乔瑟琳医生推了下眼镜，略微思考之后，慢悠悠的说道：“你在蕾蕾梦里见到的蕾蕾是多大？”
“五岁。”
乔瑟琳医生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小语，你认为一个只有五岁大的孩子，所能犯下的最大的错，是什么？”“是偷吃了不该偷吃的蛋糕，还是没有听话乖乖睡觉？是打翻了妈妈最爱的化妆品，还是摔了爸爸贵重的手机和电脑？”
“蕾蕾现在只有12岁，7年前她又能做什么大的错事呢？”乔瑟琳打开了桌子上的一份资料，翻开阅览后说道：“蕾蕾的父亲和母亲是在去年发生了不幸，蕾蕾在父母的疼爱下生活了11年，她之所以在梦中呈现5岁的模样是因为5岁之前她生活得最为幸福，最为美满。小语，在蕾蕾梦中伤害她的父母，只不过是她的心魔，是困缚着她不让她回到现实中的魔鬼，因为魔鬼以亲人的姿态出现对人的打击才是最大的。所以你应该保护她，尽一切的全力去保护她，这样她才能痊愈，明白吗？”
乔瑟琳对我说的这番话，也是她对蕾蕾病情所下的结论。
我是不会去推翻她的结论这么无聊的，因为和一名专家争执她的治疗是错误的那根本就是自找麻烦，更何况我还需得“仰赖”她对我的评语，才能从世人的眼光与所谓的“政策”中解脱出来。
我点点头，很顺从的答应她。“乔医生，我知道怎么做了。”
前两次催眠安排得比较紧密，而蕾蕾在第二次时又有了情绪反应，所以第三次的催眠相隔时间相对长一些，乔医生安排我们在休息两天之后再进行第三次的催眠。
在进行第三次的催眠之前，我在治疗中心的儿童游乐园区遇见了蕾蕾。
儿童也会有心理疾病，比如自闭症，爱斯博格综合症，以及孤独症等等。安妮佛吉研究治疗中心就是倾向于青少年以及儿童精神疾病的治疗与研究，在这座研究中心里，与蕾蕾一样患病的孩子不在少数。
当时我看到蕾蕾的时候，她正独自一人呆在游乐园区的角落里。游乐园区里有四五个孩子正在各自摆弄着手中的玩具，他们大多数不愿意与其他孩子一块玩耍。每个人都处在自己各自的小世界里，或是发呆或是喃喃自语。
“蕾蕾。”我从她的背后走近她，“你在做什么？”绕过她的面前时，我发现她正在低头埋首于作画中。
对于我的搭话，蕾蕾只是淡淡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便又重新专注于手中的画纸。
白色的画纸上，一个简笔构画出来的男人和一个女人站着，地上躺着一个身体较短的小人。蕾蕾用黑色的蜡笔在地上的小人身上不断的涂抹，将小人的身体以及周围涂成一片黑暗。
治疗中心儿童所画的每一幅画都会被收走，研究，分析。这幅看起来仿佛是在预示着地上的小孩被两个大人杀死的图画，将成为乔瑟琳探索蕾蕾内心世界的依据。
如果我没猜错，她笔中所画出来的，便是她的爸爸和妈妈吧。
我缓缓在蕾蕾的身边坐下。
“这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蕾蕾手中一停，没有抬头。“嗯。”
很冷静的反应。
我心中腾起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把自己涂黑？”
“他们杀死了我。”
“为什么他们要杀你？”
蕾蕾笔下一顿，停止了涂抹。她缓缓的抬起头，望着我。
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是因为眼睛是情绪最直白和直接的表达渠道。愤怒，悲伤，怨恨，思念，怎么样的情绪都掩藏不住。同样，也包括冰冷和无情。我与蕾蕾的双眼对视，犹如对上了一双冷血动物的眼睛，又或是一对用黑色玻璃珠子镶嵌而成的眼睛，毫无感情这类物质的存在。
我心底暗暗惊讶，什么样的儿童会有这样的眼睛？
蕾蕾面无表情的望着我，缓缓说道：“不知道。”
她的嘴里说着不知道，但是她在乔瑟琳医生面前表现出来的对噩梦的恐惧，此时此刻却一丝一毫也没有。她瞧起来，半点也没有受此事的影响。
她冷静，平淡，甚至是毫不在乎父母亲会杀死她的噩梦，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回答完毕，她便重新垂下头继续手中的画作，她画得很仔细，尽善尽美。
我感觉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可聊的，便起身要走。
“姐姐。”她忽然在我背后叫我：“你会保护我吗？”
我回头，对上了她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
“会吧。”我这样说。
她的眼神不变，嘴角弯了起来。
“不知道。”我又说。
她的嘴角便停了弯扯的弧度，眼睛闪了闪，嘴形抿成一条直线。
她低下头，不再搭理我了。
叔叔给我送来了他调查到的资料，资料上的内容既让我吃惊，又在我的意料之内。
“她的爸爸发生车祸死亡，妈妈是食物中毒与煤气中毒，爷爷奶奶不同时间内意外滚下楼梯，弟弟坠楼。”
叔叔调查到的资料很仔细，包括她爸爸车祸发生的时间，妈妈食物中毒的时间，爷爷奶奶弟弟各自发生“意外”的时间。而每一次意外发生之时，蕾蕾都在现场。
假如这是一个成年人在现场，无疑蕾蕾就算是目击者，是死亡者的家属，她也同时成为第一嫌疑人。但，正因为蕾蕾在事发时，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所以她没有受到怀疑的目光。没有人会认为第一场意外发生之时，蕾蕾弟弟从22层楼梯坠下之时，年仅6岁的蕾蕾会有嫌疑。没有人会认为，蕾蕾的奶奶从消防楼梯上滚下去之时，年仅7岁的蕾蕾会有嫌疑。
这之后9岁，10岁，她的父母相继去世，也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更多的，则是把同情与怜悯的目光转向这个年幼即“目睹”了悲剧的孩子。
乔瑟琳便是最同情这个孩子的人之一，她坚持认为蕾蕾如今的少言，自我封闭，就是因为她见到亲人死去所受打击太重，患上了创伤性封闭症，是为了自我保护。而她的治疗方法，就是想要走入她的内心，将她从封闭的世界中重新引导出来。但是奇怪的是蕾蕾的封闭异常严重，她使用了所有的治疗手段也无法走入她的内心世界之中。因此她才找上了我，想借用我——一名同样也曾因为重创而陷入过封闭世界四年的痊愈患者来引导她。
我是乔瑟琳治愈蕾蕾的最后手段了，也是她必须要实行的手段。哪怕此时我告诉乔瑟琳我对蕾蕾的任何想法，她也不会听我的。
治愈蕾蕾，将成为乔瑟琳光荣战绩上，今年内新增添的一笔鲜艳的色彩！
我明白了乔瑟琳的想法，做为她手上的一枚“工具”，我没有过多的挣扎，甚至连一点点对她的违抗也没有。我把阅读完后的资料还给了叔叔，让他带回去，小心不要让乔瑟琳看到我们在背后调查过蕾蕾，否则还需要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交给她。
叔叔眼神深了深，他默默的把资料妥善的放好。“我还想再仔细的调查一下。”以叔叔的直觉，他嗅到了蕾蕾身上不同于常人的异味。
“嗯。”我点了点头。叔叔更深入的调查只会更完善的将蕾蕾的行为与思想用事件描绘出来，但因为蕾蕾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所以再多的罪证，恐怕也不起任何作用。就只是……图一个明白吧。
我顺从的，接收了乔瑟琳医生的第三次催眠，再一次进入了蕾蕾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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