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一定会的!
六月，丢失了雨的阴天没地发泄，像是有苦说不出的孩子，一个劲的压抑着，压抑着。
闷热，干燥，窒息，路上行人无不想离开这些个该死的街道，回到空调房的舒适里。
乔梁越想心里就越是焦躁，张老师是怎么了？
总觉得他是出了什么事，但是电话里他又没跟我明说，会是我多想了么？
坐在车上的乔梁使劲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马上就会见到老师的，见了面一定要问个清楚。
此时路上的车竟开始堵塞了起来，一路的喇叭声叫骂声不断，嘈杂将整个世界淹没。
出租车司机回头不好意思的对着乔梁说道，“不好意思啊，你也知道，今天高考最后一天，学校旁边是拉了警戒线，没啥车，可这儿没有啊，大家把车都开到这来了。”
乔梁摆了摆手，随即推开车门，给了15块钱司机，道，“没事，地方离这也没多远了，我走过去。”
只能坐在车上什么都做不了，任由无穷的恐怖想象把自己吞噬，太难受了。
乔梁脚底健步如飞，穿越一辆又一辆熄火停在路上的车，路旁的行人，车里坐着的司机都惊了，谁家的孩子，这么着急赶路。
压抑的阴天让乔梁很是难受，他的武术修为，学习中医的涵养在此刻都无法让他保持住冷静。好在，善心医馆一会就到了。
善心医馆可以说是涂海镇最大的私人诊所了，里面有供给休息的房间，有诊室，有针灸室，有推拿室，有静坐室，有茶室等等，很是齐全。
一进医馆大门，抬头就可以望见一副仲景先师的画卷，每一位善心医馆的中医学者都要向画卷中，这位中医学界最伟大的传承者和开创者，医圣张仲景，鞠躬致意。
乔梁也不例外，心中的担忧烦扰没有影响他的礼节，他向着医圣画像恭敬的鞠了一躬。
在里面工作的善心医馆的一位大夫闻声出到厅堂前，见是张老先生的得意弟子，便给他使了个眼色，道“张大夫在楼上茶室，他交代过说你一来就让你去他那。”然后似不放心，又添了一句，“把握好你自己的情绪。”
乔梁应声道了谢，心中的疑惑却是更浓，向着楼上走去。
茶室在二楼最右，整个医馆的装修都属于朴实无华，但却隐隐散发着一种古色古味的气质。
“老师，我来了。”乔梁立于茶室外，恭敬的向着里面说道。
“乔梁吗？进来吧。”一道中气十足，浑厚有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门而入，见到盘坐在矮小的茶桌旁，就在面前的这位老者，乔梁的眼眶瞬间就被泪水沾满，他看到的是什么？
他看到的是枯瘦如柴，两只眼睛似有似无的充溢着浑浊，满头白发，双手颤颤巍巍地招呼着他的张老先生，那一身长袍遮盖不住他干瘪的身躯。
完全无法想象，刚刚如此雄浑的声音竟是从这样一位看上去就快不行了的老者身上发出的。
自己与张老师放佛是有一个世纪没有见过面了，可是一个月前，自己明明还和老师一起跟过诊呐！那时老师的音容笑貌，谈笑风生还犹在眼前。
乔梁控制住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快步走到张老先生面前，同样盘腿坐下，双手却是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张老先生轻轻笑了一声，用他那双皮包着骨，血丝都快没有了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乔梁的手，竟是异常的温暖。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你先听我说好吗？”张老先生看着乔梁，轻声说道，完全不复方才的雄浑有力。
“嗯，老师你说。”乔梁擦拭了眼角快绷不住的情绪，声音都有些变了样的回道。
张老先生的变化太大，大到让人无法接受。
作为一个在中医学里侵淫了大半生的老人，养生之法，长寿之道，张老先生自然了解很多。自己当然也是在身体力行。
在今天见到张老先生之前，乔梁的印象里，张大夫如果不说他的年纪，旁人只会认为是40多的中年人，而且是保养有方，面色红润光泽，头发乌黑浓密的那种。
双目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充满力量，让听他说话的人不由自主的就会完全信任他。
可如今变得却是，却是如此让人心痛。
“我今年也已经80多岁了，现代的人呐，能活到80岁的也不多了。”张老先生笑了笑，自嘲了一番。
“赵天翔的病，情况我了解，我也知道你会很拿手，所以让你第一次独立接手的就是他的病。”张大夫拍了拍乔梁的手，慢慢说道。
“你做的很好，也通过了我的考验。”
“可是你知道吗，你自己也有一个问题。”
张老先生停顿了下，似乎说出上面一些话对他来说现在都成了一种很大的负担。
“你对针灸，推拿这种外治的手法很感兴趣，研究的也很透彻，这很好。小伙子喜欢动手很正常嘛。但是，与之相匹配的汤药方剂，你学的不深，你对它没有兴趣，这可不行！”
“中医之所以有一个中字，不仅仅是因为它起源于中国古代，还更是因为它讲究中达于内，从中调解。不掌握这种调气补泻的方法，怎么可以算的上一个传统的中医？”
张老先生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浊气，接着道，“你家里是武学世家，武术这个东西啊，它跟中医是相辅相成的，学武以明医，学医以练武，两相促进，共同进步嘛。传统武术里面也讲究练五行五脏，中医治疗内里的原理跟它很像。所以汤药方剂这个中医首要的学习内容，你不能丢下，你必须把它学透，知道了吗？”
乔梁练练点头，眼见张老师说完话，头却开始上下抖动，似快要昏睡过去了，忙起身把他扶起来，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张老先生的昏昏沉沉这才好些。
“嗯，说完啦，你回去以后要好好学方药，知道没有，记住了现在就早些回去吧！”
张老先生摇头晃脑，神情中隐隐显露出丝许痛苦。
而乔梁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
他在张老师面前蹲坐下来，认真的神情中带着一些心痛的说道，“张老师，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了！可是，可是您…您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张老先生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生气，声音立马提了起来，“我怎样，啊？你是觉得老头子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吗？老夫已经80岁了！怎么可能成天像你们年轻人那样？嗯？”
乔梁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他任由眼泪从眼眶中淌下，“老师，老师您别这么说了…”
张老先生哀叹了一声，恢复成了开始时的缓慢语气，“涂海镇没有中医考核的地方，你现在连中医学徒都不是，虽然这只是个虚名，但是以后为人看病，或者是跟人交流起来有个名头也是方便，早日去考一个吧！”
随后他指了指茶室的一张办公桌，道“刚刚差点忘了，岁数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我知道你今天想问什么，我要跟你解释的，还有要说的都在那张桌子上的小包里，你且带回去好好看吧。”
乔梁依言拿上了那个小包裹，包裹里面装的好像是一封薄薄的信，和一本书。
乔梁转身，还想跟张老师说些什么，却发现张老师已经昏睡了过去。没有办法，只能喊上外面的助手小陈，和他一起搭把手，将张老先生连那把太师椅抬到了休息室，帮他转移到了床上。
一路无话，乔梁自己一个人慢慢地走回了家，这鬼天气让人更加窒息！
陆燕里正奇怪，自己的儿子这是怎么了，高考完了一回家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声不吭的回自己的屋，难道是考的不好？唉，没什么大不了的，晚上做点好吃的安慰一下他吧！
一进自己的房间，乔梁马上锁好房门，拉上窗帘，抑制了那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泪流满面下，打开了张老先生留给他的包裹。
是两封信和一本书。
一封信上署名收件人为王嘉恒，另一份则是给乔梁的。
“见信如面，乔梁，为师很抱歉要通过这种形式给你留下我最后还想跟你说的话。
很多话不记录下来，我怕或许我会忘记了再跟你讲。
你在我这里帮我抄方跟诊，已经有7、8个年份了。你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在中医方面最有天赋的孩子。
在京都的时候，为师还年轻，当时救了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是命理风水师，看出了我当时阳寿将尽。
他就把他们家祖传的古书《医家筑基》送给了我，让我看，说是能逆天改命，当时我不相信，但抱着尝试一下的心理，发现这本书确有奇效！
为师现在已经80出头了，当年从京都回来就是因为感觉身体隐隐有些不对劲。这本书虽属于天下不存，只应在天上。但是人力有时穷。现在，就算靠着这本书的方法继续养生，为师的身体再也吃不消了。
这本书现在转赠给你。还有，为师为你写了一封介绍信给老王，这个家伙是国医大师，如果你要去京都，那么就去找他，为师在他面前还是有点面子的。
最后，为师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当成是这本书的酬劳。没错，为师就是强买强卖。你这么有天赋的中医天才不去做这件事情真是没天理了！
我要你，去京都学中医，我要你，去振兴中医！
你不会不同意吧？”
那是一个傍晚时分，天色微暗。
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的少年泪流满面，摆在他面前的信纸，早已被打湿。
此时，少年乔梁的心里在最大声的呐喊，“我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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